‘情歌王子’做过无数首的情歌,但我从来没有在人前唱过任何情歌,可是,为了你,我不惜破例,只为了用心良苦的向你证明我那份任天荒地老也不会褪色的挚爱挚情。
这首脍炙人口的‘uuchainedmelood’曾经令许多恋侣心醉心碎,今天是否也能感动你呢?”
苏盼云的眼泪倏然发热,一层朦胧欲雨的泪雾遮住她的视线,她的心紧紧缩在一块,还来不及从这份揪心酸楚的悸动中理清紊乱如麻的思绪,韩孟禹那沙哑而充满感情的歌声已然响起,字字句句都唱进她的心坎里,绞痛她所有的感觉:
ohmylove,mydarling
ivehurgeredforyourtouchalonglonelytime
timegoesby,soslowly,andtimecandosomuch
andyourestillmine,
ineedyourlove,ineedyourlove,
goodspeedyourlovetome。
lonelyriversflowtothesea,tothesea。
totheopenarmsofthesea,lonelyrierssigh,
waitformenwaitforme。
illbecominghome,waitforme。
lonely摸untainsgazeatthestars,
atthestars,waaitingforthedawnoftheday,
allaloneigazethestars,atthestars,
greaminofmylove,faraway。
当他那哀伤而深情的男性嗓音终止时,苏盼云已经泣不成声地哭倒在温可兰的怀抱里,霎时哭得柔肠百转而伤心无限!
录音机里那头又传来他幽沉又略带感伤的声音了:
“这首‘但愿长醉’是为你做的,希望唉!你知道我的期盼和战战兢兢吗?如果你能知道身在地狱的痛苦,那么请为我打开你的心锁吧!”
苏盼云啜泣得更厉害了,更凄然伤神了,而韩孟禹的歌声伴着她的哭泣声交融在一起,多少的柔情蜜意和刻骨相思一一辗过苏盼云扭曲而羸弱的心头,化作更多汹涌婆娑的串串泪珠。
有人说爱情是一杯苦酒,
我却为你喝得酩酊饮醉,
任凭相思化作滴滴烧炙愁肠的泪汁。
明知更深的痛也唤不回耳鬓厮磨的欢愉,
只能在醉眼迷蒙、绞痛心扉的呼唤里,
轻轻喊着你的名字,
吾爱!情深无悔,此心愿为你永远停留!
在这泪雨交织的夜里,再一次轻轻呼唤着你的名字,
觉得满天繁星也在这般痛楚的呼唤声中,碎成千片为片,失去了他们所有的光芒。
在每一个宿醉的夜里,我依然品味着我的执着,
也许所有的刻骨铭心真的只成了一百沧桑,
但,只要曾经拥有,我但愿长醉不起!
即使这是我一生最深的痛,
我也亦然无悔!
当他无悔那两个字轻轻刺入苏盼云的耳膜里时,她的泪水早已干涩了,她泪痕狼藉的容颜上绽放着一层好生动、好炫目的光华,晶莹剔透的泪珠像颗水钻轻漾在她细卷浓密的睫毛上,她屏息凝神地聆听着韩孟禹浑厚低沉、扣人心弦的嗓音再度响起:
“盼云,如果你从我的歌声里能体会出我对你那份至死不渝的真情的千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那么,请答应我一个椎心的请求,下星期三下午雨点在你家对面的冰果店等我,让我为我们的幸福未来再做最后一次的努力!请答应我,不见不散!”
温可兰动手关掉录音机,一脸深沉的望着泪眼汪汪又缄默不语的苏盼云“你那该死的自卑感消除了没有?”
“我”
“你怎样?你还要怎样折磨一个爱你的男人?我告诉你,人要懂得知足惜福,要是有男人肯为我唱这样揪肠感人的情歌,不要说他只是要我放掉一些微不足道的自卑感,就是他要我为他死我也心甘情愿,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而你你竟忍心这样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
苏盼云心头一凛,脸色倏地刷白了“可兰,你别骂我好不好?我这阵子也不好受啊!”“你是自找的,而韩孟禹是活该欠你的。快说,你下星期三到底去不去赴约?”温可兰一副凶巴巴的口吻。
苏盼云芳心震动了一下,她星眸半掩的悄声说:
“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忍心让他坐在那里痴痴等我呢?”
温可兰轻吁了一口气,嗔意犹存地白了她一眼“算你还有点良心,懂得见风转舵,否则,我真的会替你那位枉费痴情的韩公子叫屈,双手一伸就把你这位风姿楚楚的冰血佳人给捏死了。”
苏盼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被褥发呆。
“怎么了?你在顾忌什么?想你姑姑的反应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韩伯涛夫妇若是知道我的身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像当初反对姜秀瑜一样激烈地反对我和韩孟禹在一起?”苏盼云愁眉深锁的说。
“哎呀!安呐!你呀!就是太多愁善感了,又患得患失得离谱,所以才会被你那阴森诡异的姑姑给吃定了。我告诉你,我对你姑姑所说你妈是妓女的那一套鬼话,可是从头到脚没一个字相信的。你随便用大脑想想看,她为了打击韩伯涛夫妇,不惜借刀杀人,伤害和她无冤无仇的韩盂禹,甚至把你也拖下水来。为了达到彻底摧毁韩孟禹、报复韩伯涛夫妇的阴谋毒计,她什么狗屁倒灶的谎言编不出来?以前是说韩伯涛夫妇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后来又改弦易辙说你出身卑微。哼,我看她下回大概又要说其实韩伯涛是她的丈夫,汪如苹则是抢了她丈夫的坏女人,所以,她才会费尽心思,不惜花费一切代价的要讨回个公道!”温可兰振振有辞的冷哼一声“像她这种睁着眼睛说的瞎话你岂可全盘相信?就算她这回说的是真话,人家韩伯涛夫妇可是有智慧又见过场面的人,他们哪里会有这种落伍迂腐的门第之见?当初他们不计一切代价阻挠儿子和姜秀瑜,完全是因为姜秀瑜对韩孟禹根本是虚情假意,怀有目的,而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如果你真的不战而退,不去弄清楚你姑姑谎言背后的真假就妥协认输了,你不仅是亲手埋葬了你的幸福,更是亲手扼杀了韩孟禹对你的一片真情!”
温可兰的肺腑之言,像一根尖细却威力无穷的刺针,深深戳进了苏盼云纷乱无措的芳心深处里,刺得她阵阵抽痛,却又刺醒了她的理智和思考能力,更一并刺回了她视死如归的勇气。
她脸色灰白而神色凝重的咬着唇“可兰,你说得很对,我不能让我姑姑疯狂而毫无理性的复仇一并淹没了我的爱情,尤其是一份纵然灰灭亦无怨无悔的真情。”
温可兰明艳照人的脸上立即绽出了欣慰的笑容,温暖而会心的微笑马上冲散满室的阴霾,在彼此灰扑扑的心灵里注入了一股鲜颖而泉涌不歇的活力!
第十章
当你和幸福差点擦身而过,却在及时惊醒的情况下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它,你只会热泪盈眶、无尽谦卑的感激上苍赐予你这个失而复得的奇迹!
然后,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会像大卫神奇的魔术一般自动消失。
苏盼云望着韩孟禹那张憔悴却盈满深情的脸庞,当下就有这种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的撼动!
她是不是妓女的小孩,甚至出身是否卑贱如杂草一般都不再重要了。
一颗热腾腾而百折不挠的真心才是最重要、最珍贵的!
在她拥有全世界最弥足珍贵的瑰宝之后,她为什么还要傻呼呼地去计较那些世俗而根本不值得挂齿的旁枝细节?
和韩盂禹挚情泪眼相望的此刻,她惭愧的洞悉到自己的庸俗和胆怯。
对韩盂禹这番不畏任何艰难的深情,她更懂得珍视而愿意倾注一生精华去回馈,去细细典藏。
韩盂禹从她泪光闪动的明眸中读出了她那份无言却坚定的真情。
他心旌动摇的轻轻执起她柔软的小手送上轻柔的一吻,眼睛骤然湿润了“盼云,这半个月对我来说,好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难捱!”
苏盼云鼻端一酸,点点泪珠霍然冲出了眼眶“盂禹,是我不好,是我缺乏追求真爱的勇气,才会害你白受了那么多的苦头。”
“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这半个月非人的折磨能换来我们一辈子的幸福,那么,这些催人断肠的相思之苦是微不足道,亦堪忍受的,是不是?”韩孟禹泪光闪闪地柔声说:“盼云,你知道吗?为了你,我甚至不惜下地狱去跟魔鬼打交道,只求和你厮守终生,共度每一个朝朝暮暮。”
“我也是,我也是”苏盼云浑身震颤的哽咽道,一颗酸楚悸动的芳心早已醉在韩孟禹那份令她柔肠寸断的深情里,久久不能平复,不能自已!
韩盂禹率先从这份恍如隔世、失而复得的震动中苏醒,他怜惜的伸手替她擦拭满脸的泪痕,清清喉咙、语音瘠症的说:
“盼云,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了,也不在乎你姑姑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为了我们长远的将来,更为了让我们朝朝暮暮都能过得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我们必须找出你姑姑和我父母之间的恩怨症结,然后,彻底把它化解清除,这样,我们才能拥有真正属于我们,而不含任何阴影杂质的幸福。”
“你准备怎么做?”苏盼云已学会全然相信他、支持他。
“去你家门口守株待兔。”
“守株待免?”苏盼云茫然不解地微抬起秀眉。
“待会,我妈会来你家找你姑姑谈判,而我们就静静站在大门口偷听。这个方法虽然不怎么入流,但,却是最实际的一种方法。”
苏盼云失笑地抿抿唇“你怎么知道你妈什么时候会来?”
“我从平叔叔嘴里套出来的,而我妈要他去医院接班陪我爸爸,她以为我今天下午有门诊,所以”
“所以,就被你这个看似斯文,却一点也不老实的乖儿子给骗了。”苏盼云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我说过,为了你,我不惜下地狱和魔鬼打交道,何况”他话还来不及说完,脸色一变赶忙戒慎紧张的一把拉起苏盼云的手臂“走,我妈来了,我们赶紧小心翼翼地尾随在她的背后,这样才能真正从你姑姑嘴里了解事实的真相。”
于是,他们躲躲藏藏、蹑足蹑手地追随在汪如苹的后面,并在她进入公寓之后,悄悄地靠近并未完全关紧的门扉旁,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的聆听着由屋内传出的每一句对白。
当汪如苹高雅轻灵地跨进屋内,苏曼君心头却不知道辗转过多少纠葛难解的滋味。
望着她依然姣好明艳的容颜,一抹剧烈而尖锐的嫉妒和怨恨,就紧紧戳进心脏绞痛了她每一根神经,每一个愤张的细胞。
上天对她何其眷爱,竟不忍心任无情的岁月摧残她清丽娟秀的容颜。而自己却在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艰苦周旋中,丧失了所有女性的魅力,只留下斑驳沧桑的刻痕。
这是一个清楚而强烈的对比,让她在忿忿不平的同时,更呕心泣血地发觉到积压了三十多年的愤恨和委屈,已接近溃决爆发的边缘。
汪如苹也意识到那股凝聚在她身上的敌意和愤火,她深深在心底发出一声悲叹,对于站在眼前这个曾经与她青梅竹马、共剪西窗,细数多少童年往事的表妹,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来解开彼此的心结,也不知道该如何抹去她眼中那份令人背脊发寒的恨意。“小曼,都三十年了,我们都老了,你何苦还活在过去的恩恩怨怨里折磨自己呢?”
苏曼君扭曲着唇角,从喉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哼,汪如苹,你是上天的宠儿,你这个处处都占上风的天之骄女,当然可以在我这个失败者的面前说这种轻描淡写的漂亮话。对你来说,过去的恩恩怨怨当然不算什么;但,对我这个每一分钟都活在梦魇中的人来说,它从来不曾过去,它们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就像烙印在我身上的疤痕一般,时时彰显着你所带给我的屈辱和痛苦!”
“小曼,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对我这样恨之入骨?”汪如苹蹙起眉端“只因为我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伯涛吗?”
“爱?”苏曼君嗤之以鼻的尖叫了一声“你根本是蓄意从我手中抢走他的,你一直是这样的,处处打压我,处处占尽锋头,你总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却总是活在你的背后,像永远看不到前方阳光的影子,只能拾你的牙慧,分享你用剩的关怀和宠幸!”
对于她偏激的指责,汪如苹仍然保持她一贯温文而不卑不亢的态度“小曼,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有这种感觉。自从姨妈把你送来我们家跟我作伴,一块上学玩乐开始,我就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打心眼里喜爱你、疼你,却不知道哪里做不好,竟让你有这么深的怨尤和曲解?”
“曲解?”苏曼君讥刺地撇撇唇,恨意燃亮了她的双眸,她寒光点点地直盯着汪如苹,咬牙切齿的说:“汪如苹,你少惺惺作态,装出一脸善良无辜的表情,我不用你多余的施舍和同情,我根本不希罕。你以为,我被你父母收养、跟你一起上学游乐,我就应该很满足很快乐了吗?不!你错了,这段寄人篱下的日子,只是深深在我心底烙印下更多的羞辱和伤害。它深深提醒了我,上天是如何如何地厚待你,又是如何如何地苛罚我。一样是六岁的小女孩,一样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却是父母最钟爱的掌上明珠,而且是唯一而不可取代的独生宝贝,而我却是家里巴望着添丁却不幸多出来的拖油瓶,若非你父母想给寂寞的你找个童伴,我大概难逃被贩卖到有钱人家做童奴或童养媳的噩运。也许,在一般人的看法里,我是应该对你们一家人的恩赐感激悌零,即使是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才是;何况,你爸妈待我并不薄,还让我和你一块受同等的教育。但,这就是我不平衡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两个一样大、一样聪明、一样漂亮,你却占尽了优势,而我却是个处处要小心谨慎的养女。从小,每一个长辈、每一位老师都爱你胜于我,你的人缘总是出奇的好,连我的好朋友也都在认识你之后倒弋相向,大家都把佳点集中在你身上,偶尔才会注意到我这个躲在角落里的弃儿,施舍几句不痛不痒的夸赞,却不知道:我根本一点也不希罕。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早就想摆脱命运绑在我身上这条不公平的锁链,我对自己发誓,我一定要扭转情势,我一定要超越你,我一定要让别人对我刮目相看,我再也不要扮演活在别人脚下苟延残喘的可怜虫。所以,当你们一群小朋友都在花园里荡千、嬉戏玩耍时,我都躲在书房发奋念书,我发誓不仅要在学业上超越你,更要在人生长道重要的关卡上超过你,让所有的人重新对我评估,并对他们的短视肤浅感到羞耻而重新拥抱我。这之中也包括你父母,我要他们爱我更胜于你,并以我为荣。”苏曼君说得好入神好激动,整个人都深深融入在当时的情境里而不能自己。
汪如苹更是听得目瞪口呆而百感交集“我一直都清楚你比我上进而有企图心,不像我比较随遇而安;但,我从来没想到你的雄心万丈只是为了打倒我。”
苏曼君目光如炬的紧盯着她“你很惊讶是吗?事实上,我真正痛恨你的,就是在于你那种随缘顺处,可有可无的人生哲学。你无求随缘,但你却拥有一切;不像我,费尽心血,处心积虑还不能抓住一个梦想。你赢得轻轻松松,而我却输得辛苦万状。这也就罢了,在学业上,我斗不过你,我高中毕业后自动放弃升学的机会,跑去剧院工作,妄想做个闪闪鞍亮的大明星来压倒你的光芒;谁知道,你居然也考上艺术学院,学的居然也是戏剧。你我好像是天生注定的宿敌,我在剧院里从卑微的角色演起,而你却在学校里画上成为照照发亮一颗璨星,第一曲戏,就当上女主角,并引来片商的注目欣赏。这些都还是其次,我最痛恨的就是,当我好不容易在一次电影人士的聚会中,认识了炙手可热的偶像明星韩伯涛,并顺利取得他的信任,打进他的生活圈,从他的助理做起,期盼在朝夕相处下能唤起他对我的关爱和钟情。我是这样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渴望着他的爱,当他终于正视到我的感情时,我喜不自胜地把他带回家来向有未婚夫的你炫耀。没想到,你们竟然一见钟情,并不畏任何阻碍地硬要厮守一生,让我和你的未婚夫受尽屈辱和难堪。更过分的是,你们为了扫除一切的障碍,竟异想天开地把我推给他的学弟曲威,企图减轻自己的罪疚感。我每天隐藏着悲愤的心情看着你们耳鬓厮磨、出双人对,几乎都快被熊熊的妒火烧得崩溃发疯了。可是,我仍然不甘心,我发誓我一定要把伯涛抢回来,因为,我是那样那样爱他,爱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为他呼吸、为他滴血,睁眼、闭眼全是他的影子。我是这样强烈地爱着他,爱得心都要碎了,费尽心虚去讨他的欢心,去迎合他的一切爱好,结果,却因为一时虚荣大意,又让你不费吹灰之力抢走了他。你说,我怎能不恨?怎能不呕?所以,我一直含悲忍辱的躲在你们卿卿我我的背后伺机破坏报复,我假意和曲威来往,但,全部的心思都摆在韩伯涛身上。有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你和伯涛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而闹得不可开交,陷于长期冷战的僵局中,我每天都去安慰他,陪他喝酒解闷,企图让他忘记你,让他知道我才是最爱他、最适合他的女孩子,我甚至,不惜以身相许来诱惑情绪苦闷、陷于低潮的他,但,他却毫不留情的推开了我,狠心的在我滴血的胸口刺上重重而永难平复的一刀,他说,他只爱你,任何女人永远也无法取代你。我好恨,好恨,我当时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好惨、好惨。然后,他拿着鲜花去探视拍片受伤的你,于是,你们很快就复合了,并马上闪电结婚,而我我这个连自尊都一块输掉的失意人,却在一次醉倒的情况下失身给曲威,并立即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苏曼君语声凄厉的讲到这,嘴角绽出一抹怨毒而凄怆无比的惨笑,她阴恻恻的目光里隐隐闪烁着点点泪光,但,她好强而倨傲的忍住,不肯在汪如苹面前示弱。
汪如苹只是白着脸,噙着泪瞅着她,恻然无语。她深刻地知道苏曼君的感受,但,感情的事,实在不是任何人可以帮忙得了的,更不是礼让成全就能圆满周延的。她曾经尝试过,就在那次冷战中,她试图把韩伯涛还给苏曼君,但,韩伯涛却大动肝火,他说,他不是物品,感情是神圣而不能廉让的,更不能拿来做人情,她这么做,不仅是伤害他,对苏曼君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她坚持要和他分手,于是,两个月的冷战开始了,她为了让韩伯涛死心,甚至,不惜天天和不同的男人出去玩,每天早出晚归,狠下心来漠视他的痛苦和黯然神伤。
可是,他还是固执的不肯妥协,当她拍戏从马上坠下来受伤住院,他憔悴而不改深情的捧来一束玫瑰花时,她就知道他们再也分不开了,水远永远直到死亡为止。
这段插曲她永远不会告诉苏曼君,因为,她知道好胜刚强如她,是不希罕也不会领情的。
她能领受她心中的苦,但,却无法相信她会因此怀恨了三十多年,让这份恨折磨了三十多年,芳华老去,恨却依然在。
唉!这是怎样的一份孽缘?又是怎样偏激可怕的一种情绪?
苏曼君在她低头凝思时,又继续悲愤填膺的开口说道:
“老天爷对我的打击从来都是不遗余力,而没有一刻放松的。当我知道我怀了曲威的孽种时,我羞恨得恨不能一头撞死。我愤怒的赶走满怀愧疚的他,并马上离开北京,跑到人烟稀少的云南。我试图打胎,试图让孩子流产,我拚命做各种粗重的工作,甚至跳上跳下,捶打肚子,都没能让这个顽强的小生命落地。十个月的怀胎,我生了一个男孩,望着他那张漂亮而酷似曲威的小脸,我母性的温情马上被曲威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给淹没了。看到这个嫩生生的婴孩,我好像看到上天烙印在我身上、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羞辱。所以,我写了一封信,请人连同孩子一块送到曲家。然后,我在朋友的帮助下离开云南来到香港,投靠我最要好的同学唐心云,并在她家的杂货店里帮忙打工。直到四年后,她结了婚,我才离开杂货店,转到九龙去工作。然后没有半年,我接到她的电话,说她先生车祸意外亡故,而她也有孕在身,要我过去陪她待产,帮她料理夫家遗留下的五金店。结果她却因难产而去世,把甫落地的小女婴托孤给我。我办了她的丧事之后,收了五金店,就和她女儿在香港安居下来,直到十一年前我们才搬来台湾。我曾经发誓不要再见到你们,也不要知道你们的任何消息,除非我有能力向你们讨回这笔债!”
“所以,孟禹就成了替罪羔羊?小曼,你这么恨我们,但,盼云总是无辜的,她是你的朋友的孩子,更是你含辛茹苦一把带大的,你怎么忍心把她卷进去?甚至,捏造那种残忍恶毒的谎言来伤害她呢?”汪如苹语音悲楚的含泪问道。
苏曼君只是淡淡地挑起眉毛“我说过,当我有能力向你们报仇讨债的时候,我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我连自己的儿子曲璨扬都可以狠下心来不认,苏盼云是我一手拉扯长大的,她欠了我的养育之恩,就活该被我拿来当作报复的工具,要怪也只能怪她父母死得早!”
她的残酷阴冷令汪如苹打了个冷颤,更令躲在门外偷听的苏盼云浑身轻颤的靠紧了韩盂禹,急于寻求温暖的慰藉。
韩孟禹连忙拥紧了她,并悄悄俯下头,怜惜的在她苍白而泪光莹莹的容颜上印下温柔的一吻。
然后,他们交换了深情的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倾听屋内传来的对白上。
“小曼,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已经伤害了孟禹,也伤害了无辜的盼云,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这一对何其无辜的有情人,成全他们,不要把我们的恩怨算在他们头上?”汪如苹柔声祈求她。
“放过他们?”苏曼君寒着脸,发出一声尖锐而刺耳的冷笑“汪如苹,你现在也会心痛,也懂得那种揪心断肠的感受了?哼,我的报复手段才刚刚上演着,我岂会轻易罢手?折磨你、羞辱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我要慢慢享受这种凌迟你的快感!”
“够了!苏曼君,你这个心理变态的女人,你阴毒的成就感已经结束了。我跟盼云不会再受你操纵愚弄了,更不会再让你愚蠢的利用我们来伤害我的父母,及每一个我们所爱的人!”韩孟禹面罩寒霜的用力推开大门,牵着苏盼云的手,理直气壮的出现在客厅内。
“孟禹,你们”汪如苹错愕地看着他们,心湖里翻滚着复杂而沸腾的朵朵浪花。
“妈,对不起,我们一直跟在你的后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真相。”然后,他别有深意地看了苏曼君再也发不出任何狞笑的脸孔一眼“虽然,真相是那么丑陋而荒诞可笑!”
苏曼君好像忽然被针刺了一下,她微微缩了一下紧绷的身躯,还来不及做任何有效的反击之前,苏盼云已经站到她面前来,她的表情是悲悯而充满感慨惋惜的“姑姑,谢谢你的养育之恩,更谢谢你刚刚讲的那一番话,你让我如释重负,从此再也无牵无挂了。”
然后,她静静地挽起韩孟禹和汪如苹的手,离开了这间她和苏曼君相依为命十数年的伧寒小屋,只留下无数的叹息声给苏曼君。
当他们每个人都对她投注同情而悲怜的目光时,一向强悍倨傲的苏曼君竟然浑身发抖,恐惧和绝望的感觉就像一张无形而密密绵绵的大网,紧紧网住了她,让她双腿瘫软不支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如死灰的拥抱着瑟缩发寒的身躯,凭吊着自己的作茧自缚和自食恶果!
她凄然地绽出一丝苦笑!她又输了,输得比上回还凄惨,还可怜!
也许她真的注定该和悲剧与孤独绑在一起,永世也不得翻身!
这天晚上,汪如苹在韩伯涛的坚持和催促下,挽着一对准佳儿准佳媳赶赴街上采购结婚必备的行头。
韩伯涛愉悦而欣慰的笑脸也感染了每一个人,让所有为他病情忧心的家人一扫阴霾哀伤的心情,而稍稍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并放心暂时留置韩伯涛一个人在病房里,外出购物两个小时。
而苏曼君就选在这个空档,偷偷溜进病房里探视韩伯涛,探视这个伤了她的心,却又让她深爱一辈子、虚掷一世情缘的男人。
韩伯涛那瘦骨嶙刚的模样震撼了她,也击倒了她。这是三十多年前,她深爱的那个男人?
那个风度翩翩、英俊儒雅的偶像巨星到哪里去了?躺在眼前这个面容枯黄、瘦得不成人形的男人真是那个她曾经倾注所有生命、所有灵魂去热爱关怀的男人吗?
天!可恨的病魔竟然把他折磨成这副骨酸如柴的模样?而汪如苹是怎么照顾他的?她怎能坐视病菌猖狂的宰割、侵袭着她心爱的男人?
她如遭重挫的惨白了脸,晕眩得几乎站不住脚,悲痛和心碎刺戳她所有拚命否认和疲于抗争的每根纤维和每一个知觉。
正在小睡的韩伯涛似乎也意识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他睁开眼,睁开了那双依然明亮有神、没有被病痛屈服的黑眸。
看到站在病榻前,那个陌生而神色戚然激动的中年妇人,他轻蹙了一下眉峰,记忆的齿轮开始转动了“你是小曼?!”
苏曼君的心怦然动,眼睛倏地发红了“你你竟然认得出我?”她声音震动得来不及掩饰自己此刻汹涌奔腾的情绪。
韩伯涛望着她的眼神非常温文亲切,好像在看一位熟悉的好朋友一般“小曼,虽然我们有三十多年没见面了,岁月也无情的磨白了我们的鬓角、老化了我们的容貌,但,我永远记得你那双锐利清亮的大眼睛,在我心里你仍是当年那个爱恨鲜明、对生命充满狂热和企图心的女孩子。”
“是吗?想不到你竟然这么了解我!”苏曼君凄楚的惨笑着“那你当年究竟有没有被我吸引过?”
韩怕涛目光深沉的凝望着她,淡淡地逸出了一丝苦笑“事隔这么多年了,再去谈这些一陈年往事、恩怨纠葛,不是徒增烦恼吗?”
“不,你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我得不到答案,我是死也不会甘心的。”
韩伯涛无奈地低叹了一声“好吧!也许这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的会面,我就对你说实话吧!我是曾经对你心动过,但,很快地我就知道我们并不适合做一对恋人。”
“为什么?”苏曼君的心悸动了一下。
“因为我们都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我们一样骄傲、自负,对生命充满了野心和狂热。我们都是不甘于平凡的人,如果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只会互相牵绊,用彼此尖锐的棱角互相折磨,直到有人先被打倒、疲惫、崩溃为止。”他稍稍停顿一下,一双炯亮的眸光里闪烁着智慧的光采“我们就像午后的骄阳,在散发光芒的同时也往往会不经意地灼伤我们身边的人,包括我们最挚爱的人在内。而如苹就像月亮,她是温和、婉的、柔媚的,充满了女性的幽柔之美。我可以坦白告诉你,选择如苹,爱上她,是我这一生最正确的一次抉择,我永远不会后悔。当年、文革,还有后面几次政治事件的冲击,如果没有她,我真的会倒下去,从此一蹶不起。”
“是吗?她不是一向柔弱纤细而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的吗?”苏曼君不以为然的挑眉问道。
“正因为她是那么的优雅歼弱,所以,我在文革批斗最厉害的期间,才能咬牙硬熬过去,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倒了,如苹也会活不下去的,我就是她整个世界。”韩伯涛淡淡地露生丝奇妙而感慨的微笑“很奇怪是吧!她的弱不禁风和温婉纤细反而给了我无穷生存下去的力量和勇气,这就是大自然‘以柔克刚’亘古不变的真理。”他沉吟了一下,诚恳而语重心长的对苏曼君说道:
“小曼,放下你心中的委屈和怨恨吧!已经三十多年了,难道,你受的苦和折磨还不够深吗?倔强固执的我,这些年已经让我最深爱的两个人如苹,还有盂禹受到了很多的伤害和折磨,如果活到这把年纪,还不能敞开心房放下一切,还复自己一身的平静和自在,学会随缘顺处、云淡风清地看一切得失荣辱、恩怨纠缠,那么,文革虽然已经过去,我心中的‘文革’却永远存在,永远也不会过去。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我说这番话的用心和涵意吧!”
苏曼君心中一恸,一股酸涩的泪意冲上鼻骨,一下就完全淹没了她发热的双眼,隐忍了三十多年的痛苦和悲伤一下子崩塌、溃堤了。面对韩伯种这个让她爱了三十多年,也恨了三十多年的男人,她所有的武装都瓦解了,她泣不成声地紧紧抓住韩伯涛不盈一握的肩膀,凄厉而哀痛的命令他:
“伯涛,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否则我所受的苦都白费了”
韩伯涛露出了一层释然而带点沧凉的微笑“小曼,我已经把生死看得很淡了,也没有什么好牵挂了,唯一挂虑的是孟禹这孩子。我欠他太多,也带给他太多太多的灾难和折磨,所以,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不要把上一代的恩怨算在他头上。如果你心头仍有恨不能消除,那就恨我这个即将入土的人吧!”他感触万千的稍稍停顿了一下,双眉紧蹙地强忍住由腹腔传来的阵阵揪心刺骨的痛楚。“不过,相信我,小曼,恨不是摧毁敌人最好的方法,只有爱和宽恕才是化解心中悲愤的最佳葯石,不然,你活在恨里整整三十多年了,你可曾真正开开心心地笑过?当你咒骂我的无情,咒骂如苹的横刀夺爱的时候,于我们何伤?伤害的却是只有你自己啊!三十多年了,难道你惩罚自己惩罚得还不够?还要把它带进坟墓里陪葬吗?”
“伯涛!”苏曼君酸楚莫名的含泪喊道,被恨意层层包裹住的心茧已慢慢被韩伯涛这一番感人肺腑的抽丝剥茧,而顿见自己温良善感的本来面目。
“小曼,在感情的道路上,其实你并不是孤独的。如果你不是那么执着的钻进感情的死胡同里,你会发觉其实你是一个真正幸福的人,你不仅拥有如苹的友情,更拥有曲威的爱情。如苹为了你,曾经不惜退让,和我发生争执;而曲威,他对你更是痴情得很,虽然,他曾经因为一念之差铸下大错,但,当你留书出走之后,他曾经抱着孩子风尘仆仆地穿梭在北京、广东及所有可脑粕以找得到你的地方,三十多年,无一日放弃,并为了你苦守了一辈子的单身主义。小曼,情真至此,你的恨还不能消除吗?”
颗颗晶莹而酸楚的热泪从麻曼君红肿的眼眶内溢出“原来,没有任何人对不起我,我的悲剧完全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她喉头梗塞,悔不当初的啜泣着。
韩伯涛温柔的注视着她“小曼,我最近常常阅读金刚经,里头有一句话令我非常震动,也许也可以送给你做为参考省思。佛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唉,小曼,你我都已是鸡皮鹤发的人,生命中的得意、失意也不过短如朝露,何苦把如斯苦短的生命虚掷在小小的一念之间,自寻苦恼呢?”
在韩伯涛的叹息声中,苏曼君慢慢擦拭泪痕离开了。她不想对病重的韩伯涛道声“再见”她来得酸楚激动,走得也酸楚激动,只不过,这中间却少了一份恨意,多了一份内疚和反省。
韩伯涛在大限将至前搬回了雅轩小筑,他的心情非常释然从容,而所有随同在他身边的人,也都被他感动得分外坚强勇敢。
这天早上,韩孟禹和苏盼云到台北地方法院完成了公证结婚的手续,他们在平磊和赵成锋的见证下,交换了厮守终生的誓约。
接着,便马不停蹄地赶回雅轩小筑,把这份喜讯带回给躺在病榻上的韩伯涛分享。
或许是婚讯的喜气感染,也或许是回光返照,这几天一直昏睡、精神萎靡的韩伯涛,竟反常的特别有精神,一张病恹恹、枯槁干黄的脸上,焕发着一层奇矣邙耀眼慑人的光采,望着伫立在他床畔的一对出色的佳偶,他开怀地露出了欣慰而喜悦的笑容,语音沙哑的说:
“除了我结婚、当爸爸之外,今天是我这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他吃力地睁大眼睛细细端详着眼前宛如金童玉女般匹配的一对璧人。尽管他已是气如游丝,油尽灯枯了,但,他还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勉力打起精神,语重心长的说:
“我没有什么好送你们的,只有一句话:‘珍惜忍让,共偕白首。”
然后,他面色灰白的低声请求所有的人离开,他有些贴心话要私下跟他的老伴汪如苹说。
所有的人,包括刚结婚的韩孟禹夫妇、平磊,还有韩伯涛的主治大夫都知道“时候”到了,尽管心如刀割,尽管有千般不舍,他们还是压抑着心头的痛楚,红着眼圈离开了房间。将珍贵而有限的时光留给他们这对患难夫妻。
韩伯涛轻轻握住汪如苹微颤的手,柔情款款的说了句“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汪如苹脸上的表情好温存,好宁静,仿佛正和丈夫轻声细语地在闲话家常一般。
“谢谢你这三十多年来的包容与付出,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和满足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句话?”
“哪句话?”汪如苹的声音是绷缩的,好像突然梗着一块硬块。
“我爱你。”
汪如苹一听,眼泪霎时冲出了眼眶,但她仍然强迫自己绽出微笑“没有,除了结婚之前,还有结婚当天,你以后就没再提过。”她泪光闪烁的颤声说。
“是吗?现在说也还来得及,是不是?”韩伯涛呼吸急喘了一下,他的手痉挛的抓紧了汪如苹的手,惨白如纸的唇边绽出一丝温柔而抽搐的微笑“如苹,我很高兴能娶你做妻子,虽然委屈了你,但,如果有来生,我还是要选择你,和你再续夫妻情缘,你可愿意?”
汪如苹心中一恸,连忙在泪雨滂沱中,道出一迭连声的“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但,韩伯涛再也听不见她的回答了,他的手已经轻轻地垂了下来,脸部的表情好安详宁静,就像进入甜美的梦境一般
汪如苹怔忡地注视着他,泪雨模糊地在他额头上印上一记亲吻“伯涛,愿以此吻与你许下生生世世共偕白首的盟约。”
然后,她毅然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轻轻打开了房门,对着一脸关切的韩孟禹夫妇露出了一丝坚强而酸楚的微笑。
“孩子们,你们的爸爸刚刚走了。”她抬起手,不给他们任何致意安慰的机会“不必为我担心,真的,我很幸福,他说,来生还要和我做夫妻,我真的很幸福”话甫落,她全身的力量都溃散了,一阵金星乱窜,她双腿虚软地昏厥在韩孟禹伴着惊呼声而伸出的臂弯里。
韩伯涛下葬了,照着他生前的意愿,以最简单隆重的仪式举行火葬。所有的好朋友都出席观礼,包括曲璨扬和温可兰这一对有情人,更包括曲璨扬的父亲韩伯涛生前的至友曲威也闻讯从新加坡赶来参加葬礼。
苏曼君一直躲在远处,偷偷望着这令人哀痛肃穆的一幕。望见依然俊挺出众的曲威,她更是澈见自己的卑微丑陋;望着她那漂亮出色的儿子挽着明艳照人的温可兰,她又不禁为儿子的情有所归感到欣慰。
她一直隐身在一堆杂草丛生的树林后头,望着韩孟禹夫妇搀扶着汪如苹搭车离开,也望着曲威和曲璨扬、温可兰打开黑色宾士车车门准备上车离去。
她的目光一直胶着注视在他们父子身上,直到有一个体形魁梧的标悍男子,面露凶光的手持利刃,夹着满嘴的咆哮和诅咒向他们冲了过去。
“曲璨扬,你抢了我的马子,我魏君豪要宰了你,要你为你的横刀夺爱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温可兰见状,马上发出一声尖叫,但,她马上被魏君豪粗暴的推倒在地上。她惊怖地看到魏君豪发疯的持刀扫向曲威父子,并毫不留情的刺伤曲威的手臂,并发狠地继续挥动利刃扫向疲于闪躲的曲璨扬,但,文弱书生的他怎会是魏君豪这身手矫健的空军健儿的对手?当刀光闪过他的面前,就快刺进他的胸膛时,有人迅速扑了过来,替他承受了这凌厉致命的一刀。
在一片惊心动魄的尖叫声中,曲璨扬接住了苏曼君瘫软而鲜血淋漓的身躯。眼见自己杀了人的魏君豪也僵滞地愣在一旁,脸色一片灰白。
曲威也负伤挨了过来,他心痛莫名的噙着泪,执起苏曼君的手,频频唤着她的名字“小曼小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舍身替我挨那一刀”曲璨扬白着脸,焦灼的迭声问道。
苏曼君面如白纸,她眼光涣散而气如游丝,血像爆裂的石油管般不断地从她胸口冒出,染红了曲威和曲璨扬父子的双手“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小曼,振作一点”曲威紧紧抓住她的手,心如刀割的望着她灰败已无生机的容颜。
“曲威,别难过,我是死得其时又死得其所!能死在你的怀里我已了无遗憾了。”然后,她绽出一丝惨然而出奇迷人的微笑,闭上沉重的眼睛,轻轻靠在曲威的怀里,走完了她“梦茧冰心”一生。
也用最悲壮凄美的方式,为她悲剧的一生画上完美的句点。
曲威心碎而泪影纵横的紧紧搂住她“小曼小曼你累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一辈子陪着你永不会再和你分离”
曲璨扬目睹此景,骤然明白了一切。他脑一片轰然,倏然跪在苏曼君面前,痛苦的从喉中发生一声哀恸的啜泣。
天空飘送着细雨,火葬场的气氛仍旧低迷哀沉,仿佛为着这世间儿女多难而悲苦的人生际遇,淌下它们哀愁的泪滴。
苏曼君的一生功过,似乎在她舍命救子的壮烈牺牲中变得不再那么尖锐而重要了。
大家都为她感到哀伤,也由衷宽恕了她所犯下的错。毕竟,她发挥了人性最可贵的一面,用她宝贵的生命对母爱作了最完整而伟大的诠释。
而在整理她生前遗物时,曲威在她抽屉里发现了三封信,由这三封信函中,大家才愕然发现原来她早就萌生厌世的念头,准备选择一个凄美艳绝的方式来结束罪恶的一生。
第一封信是写给韩伯涛的;里头只有短短的一阙诗词
多情自古空余恨
好梦由来最易醒
这封信汪如苹替她烧给了韩伯涛。
第二封信是写给为她情锁一生、痴痴等待的曲威,内容如下:
华严瀑布高千尺
未及卿卿爱我情
曲成,怜君一片痴情意,奈何此身已残缺,悲喜千般同幻梦,古今一梦尽荒唐。
唉!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你我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一枝浓艳露凝香,云南巫山枉断肠
如上苍怜你,愿许来生与你,还我一身清净,做妾做奴亦甘愿!
这封哀怨凄凉的信笺,令曲威读之、念之泪如雨下,霎时柔肠寸断,久久不能平复。
第三封信则是写给由她一手抚养长大的苏盼云。
盼云:
对于我加诸在你身上的伤害,我实在不敢寄望你能原谅我,但,如果你能念在我因为“一念之差”却阴错阳差撮式你和韩孟禹的美好姻缘,那么,当你们正在享受这份苦尽笆来、历久弥新的金石情时,是否能稍稍宽恕我所犯下的罪孽?
那天,当你和如苹、韩孟禹相偕离去时,对我所投注的眼神,那份悲悯、同情的眼光深深刺激了我,我什么大风大浪、人间冷暖没经历过,但,我却受不了别人可怜的眼光,因为,我不容许别人“可怜”我,却不知道这正是我该“可怜”的地方。
我这一生都活在由自己一手编织的心茧里自苦苦人,唯一值得欣慰和傲之处,就是带大了你,而你是那么善良可爱,有一颗真挚可人的心,就像你母亲一样,半丝半毫都没有受到我偏激专断的行为影响,足见,我并没有成为你的坏样本。
替我好好孝顺如苹吧!我这一生最感亏负的人就是她,自惭形秽的我,实在不敢企求她的原谅,只盼你和韩孟禹能好好孝敬她,让她在痛失爱侣之后,亦能坚强快乐的活下去,那么,我就再也毫无牵挂,可以带着我满身的罪孽安心地走了。
殷殷祝福你们!
苏曼君绝笔
当晚,当盼云看完信,她泪光莹然地将信交给面色沉重的韩孟禹,韩孟禹迅速看了一遍,他双眉聚拢,感慨良多地从喉头迸出了一声长叹,又把信交给面容微微发白的汪如苹。刚刚烧完苏曼君写给韩伯涛信笺的她,在看完信之后,泪雨模糊的将信紧贴在胸口,语音哽咽地叹道:
“我就知道,她仍是善良的。在我心目中,她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
苏盼云热泪盈眶的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涌满一股热腾腾而震动的暖流。
在韩伯涛病笔、下葬到苏曼君相继去世这段非常时期,汪如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充满传统中国女性那种柔软而能伸能屈的轫性,坚毅不拔得令人敬佩而心折心酸。
当汪如苹回房休息时,苏盼云和韩孟禹携手慢慢徜祥在花园里,踩着满地嫔纷的落叶,沿着月光朦胧的小径,静静享受着大地这份无言更胜于有声的宁静和浪漫。
虽然,此刻他们心中暂时都容不下“浪漫”这两个字。
韩孟禹更是异于寻常的缄默,眉宇之间笼罩着一份深沉的哀思。
“孟禹,你在想什么?”苏盼云对他递出温柔而关切的眼神。
“想我爸爸。”韩孟禹沙哑而若有所思的说。
“孟禹,虽然爸爸过世到现在,你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坚强,也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我知道你还是很伤心难过的。”
“我不是伤心、难过,事实上,从知道他罹患肝癌开始,我就一直在调适自己,强迫自己接受他随时会离开我们的意外冲击,我只是”他语音悲凉而凄楚的发出一声短叹“有点遗憾,我们父子错过太多太多时间了!我一直到他生病住院的这段期间,才真正了解他。”然后,点点酸楚璀璨的泪光涌了出来,他喉头跟着梗塞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句话真正道尽了天下儿女心里那份刻骨难喻的哀思和无奈。但愿上苍能怜悯我的哀痛和遗恨,许我来生能与他再结父子情缘!”
苏盼云眼中亦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水雾“孟禹,他真的是一位平凡中又见伟大的父亲,有父若此,是你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和骄傲。”
韩孟禹马上酸楚震动的紧紧拥住她轻盈柔软的身躯,热泪盈眶的迭声道:
“是的,是的,我心与你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