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严嵩心怀妒忌,要显自己厉害,故意把共荐的会元卷子撤了开去,另换一卷上去抵补,把榜放了。故此海瑞名落孙山,无情无绪的,不禁长叹。海安道:“老爷不必如此。今科不得高中,明科再来就是。”海瑞道:“功名得失,固不必怨。
但此刻盘费都没有,如何归家?”海安道:“昔日张老儿贫困时,老爷屡捐客囊相济。如今他已富贵了,何不向他略借百余两,以作路费?下科赴考带来还他就是。”海瑞道:“你们哪里知道,张老儿到底不是读书的人。今者偶因女儿乍富乍贵,我却向他借贷,则平日护卫他的心事,也尽付之流水。况我曾有言说过,会试后便迁居的。如今名落孙山,复有何颜再去伊人相见?迁居之后,再图归计。你二人可到外边寻觅旅店,迁了出去,再作道理。”海安不敢多言,便去寻觅旅店不提。
再说张老儿因女儿乍得富贵,此际就有许多官员与他来往。
这一日是哪一位大人相请,那一日是哪一位尚书部堂邀饮,所以无一时空闲时节。这仇氏亦不时到宫里伴侍女儿,那店中并无一人往来。海安寻着了旅店,便来说知。海瑞看见张老儿不来店中,遂做一书札,以为留别之意。其书云:萍水相逢,竟成莫逆。三载交契,自谓情殷。诸承关注,感荷良深。更喜天宠乍加,椒房亚后,贵勋之庆,欣慰故人。瑞命途多蹇,仕路蹭蹬。两科不售,徒有名落孙山之叹。今议图归计,故以暂别东道主人。近因老丈贵务纷纭,不获面辞。所有店中什物,俱已照点,如数封志完固,并请邻人眼同点齐,封锁店门,以候翁归检点。所有厚恩,统候将来衔结可也。定期归日,另当躬亲拜辞。专此布达,并候升祺不一。
晚生海瑞顿首海瑞把书信写了封固,另将房内什物,逐件开注明白命海雄请了左右邻人来到,告知备细,并请他们眼同检点一次。什物各件,交付清楚,随与邻人告别,一竟搬到东四牌楼旅店住下,徐图归计。
比及张老儿回时,海瑞已经搬去两日。邻人备将言语告知,张老儿不胜赞叹其忠厚。及进里面,看见了遗札,自悔不该前日到某人家去饮酒,以致不能与海瑞恩人一饯,深以为恨。暂且不表。
再说元春既蒙恩宠,贵掌椒房,然时刻念着海瑞之恩,未尝须臾忘报。这一日看了新科进士录,却不见海瑞的名字,叹道:“何斯人之不偶也!他的才学以及心术,慢说一名进士,即使状元亦不为过,怎么偏偏名落孙山,这是何故?想起当日我父母被严二强迫之时,若非海恩人相救,焉有今日之荣,受恩岂可不报?但恐他看见榜上无名,即议归计,我纵在皇上面前提挈他也是枉然的。”
左思右想,忽见仇氏进宫而来。元春便问道:“母亲,近日海恩人在店中作何景况?”仇氏道:“他见榜上无名,竟迁去了。临别之际,你父亲不在店中,他便邀了左右邻人到店内,将他房内所有的物件,逐一公同查点明白交付了,然后迁去,又不说是迁到哪里。及你父亲回店,始知备细。又得见留别书札,只言不日就要起程,再来面辞等语。我想此人真是个诚实君子,来去分明,真是令人起敬也。”元春道:“不独诚实,而且义侠。我家若不得他卫护,只恐此时你我不知怎生样子了。
只可惜他中不得一名进士。我如今却有心要弄顶纱帽与他,只是不知他还在京城否?”仇氏道:“以我料之,此人必不曾去。”元春道:“母亲何以知之?”仇氏道:“海恩人说话,是一句只说一句的。他书中曾言有了定期,亲到辞行。若是回去,必来我家辞别的。今不见他来,是以知其必不曾去。但是京城地方如此宽阔,东西南北,不知他住在哪间店儿里面。况且他是个最沉潜的,在我们店中住的时节,你也见的,无事不肯出门少立一回。就是他两个家人,亦不许出外走走,如此实难寻觅的了。此是你有此心,而彼无此机会也。”元春道:“只要用心访寻,哪有个寻访不着之理?我想起当日在店中,曾做了一双绣鞋相送与他。他只受了一只,以为日后纪念。此时我亦将这一只收拾好了,如今现在什袭之中。明日我只唤一个内监,拿了这一只绣鞋,在各门内呼卖鞋子。只是一只,再没有别人肯买的。若是有人呼买,就是海恩人了。此却最妙的。见了海恩人之时,我另有话说,叫他在此候着。我却在皇上面前代他弄顶纱帽,亦稍尽你我报恩心事。”仇氏道:“岂不闻古人云:‘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非丈夫。’这两句说话,你我正当去做呢。”元春点头称赞。
到了次日,元春唤了个内监名唤冯保,吩咐道:“我昔年在闺中,绣有一双鞋子。及后失了一只,再没心神再做了,如今这一只尚在这里。我意欲命你袖了此鞋,悄悄的出了宫门,到街坊上去,只将这鞋叫卖。若有人叫买,你便卖了他,但只要问那人姓甚名谁,即来回我,不得张扬,自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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