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下水……”
尹峰忙笑着拍拍他肩膀——他这个习惯动作使很多人不太习惯,但他并不自觉。“没关系,慢慢来,质量可是最要紧的。”他刚说完,远远望见船场方向一大批船匠正在向他这里看,赶紧转身闪人。眼下,本地船匠已经把他当做神一般的大师看待了,他不太受得了他们无穷尽的追问,所以只好赶紧走人。
夜晚的泉州城仍然很喧闹,城内已经从嘉靖大倭寇时期的萧条中恢复过来,繁华堪比江南苏杭。一连几天瞎忙,一无所获的尹峰无心搭理身外的一切,身心俱疲地打开自家院子大门。家里似乎有人来访,上房灯火通明。
他推门进去,意外地看到是老将陈第在屋子里,曾婧在一边恭敬树立,曾柯在陪着陈第。他万万没想到这位老先生会主动拜访他。
“你老如何会亲自登门?学生这几日在寻找可以出海的船只,真怠慢您老了。早该知会一声,学生定会扫席相待……”尹峰客套话还没说完,陈第打断他的话道:“老夫为你的地图而来。”
陈第仅仅是出于旅行家的爱好,想看看尹峰所说的世界地图。
不过,尹峰在他这里意外解决了自己的面临的问题。老将陈第有一本家侄儿,是安海出洋商人,去年年底他的商船遇风毁坏,被迫在晋江修理,错过了出海季节。尹峰毫不犹豫把得自马加罗主人的世界地图借给了陈第,并附上地名翻译。
送走陈第,曾柯仍在屋里坐着,招手让尹峰坐下:“峰儿,去吕宋的船还未有回航的。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是否确实?”
“八九不离十,其实吕宋的西班牙人,就是干系腊人早在万历二十一年就已经对马尼拉的华人动过手了,只是那次被杀的华人不多。”尹峰所说的就是潘和五起义,当时西班牙人征发华人奴工去做炮灰,攻打菲律宾南部摩鹿加岛***;华人反抗西班牙人的虐待,以潘和五为首一举杀死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达斯马里纳斯及所有西班牙士兵,夺走船只逃到了越南。为了报复,西班牙人烧毁巴里安华人区,驱赶华人,也杀死了不少华人。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去!”曾柯顿足道。
曾柯口中的“他”当然是他的亲生儿子曾岳,曾景山这个养子,曾柯想来是不会太担心的。尹峰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排除出脑海,安慰曾柯道:“现在去接回四哥,应该还来得及。我明天一早就去晋江口……”
曾柯点点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峰儿,我把家中的仆役给你派10个,还有多带金银,万一有事可以用钱开路。想来这天下万国之人,没有不爱财的吧?”
晋江口的那艘船不大,长不过八丈,两桅而已,典型的方形船头,是最传统的福船型海船的一种,因为两舷各装备两支长划桨,形同飞鸟翅膀,被称为鸟船。中央船舱用茅草盖顶,内舱空间还算大。船刚刚维修好,船主陈杰对尹峰也略有闻名,待他很热情。
“陈兄,你的船员呢?”急切着想尽快出海的尹峰问道。
“船员?哦,船工舵师都是在本地雇佣的。只是这个时节,好的船工都出海去了,可不好找啊!”
尹峰差一点破口大骂,没有船员,仅仅有条空船,能干什么?
他压下心中虚火,问陈杰:“你的船作价多少?”
“你不是借船吗?”陈杰一时间有点发愣,急忙心算了一下:“原价加上此次维修的费用,大约800两银子。”
尹峰心里暗骂:就这破船,最多400两银子!不过他没有犹豫,直接对身后的曾家仆人说:“小六,你带陈先生去商行,从我的户头上取800两银子给他。”
陈杰又在发愣,尹峰没有理他,赶紧去自己的造船场。他在那里通过造船匠们的关系,一下子招了30名水手,其中一些人是造船匠的子弟。尹峰身边还有新兴号的10名老水手,是从崖州招募的疍民,这批最早跟随他的人都已经成为能杀能打的老手了,本来是新船造好后用来作为新水手的班头,现在只能先从船场抽调出来了。
人员和船只都就位了,但老天爷却不作美。一连几天大风大浪,暴雨倾盆,最关键的是风向不对,天上吹的全是东南风。尹峰再次着急上火,加上身体未完全复原,连日奔波劳碌,使他不住流鼻血,嘴角全是水泡。
婉儿劝他休息一下,他根本不理。曾婧想劝说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