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馆内的数千难民都被惊动了,人潮攒动、黑压压的人头挤满了西门城洞附近的所有空地。城头的守卫者点起了更多的火把,也聚拢在城门上,看着商馆内的骚动。这些中华军南洋旅、第五师先遣队、特种营的战士,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下面闹事的是自己所保护的人,而且人数太多了,该怎么办?所有的人都向颜思齐和吴浩两人看去。
已经有人在前头跪下了:“颜将军,颜大佬,您是张飞再世,我们只是升斗小民。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我们听说了,那土邦王许我们交出财产回老家,您就让我们出去吧?我们不要这里的土地了,我们只想活下去!”
颜思齐心底里一沉:经历了近半年的逃难、恶战、困守、饥饿等折磨,眼下这些华人同胞们的忍耐力,大约已经到了极限了。而此刻只要有人稍稍挑拨、煽动一下,可能就会使局势演变成一场灾难。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大声喊话,却见瘦高个子的吴浩一个箭步跃上了门楼台阶,高举一把爪哇人常用的巴冷刀,高声大喝道:“谁也不许走!”
吴浩眼珠瞪得老大,面目狰狞:“是谁说要出去?你们难道不知道,外头那帮土人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五年前,我们爪哇唐人就已经被他们杀得尸横遍野,这一次他们在打破堡寨是,同样连妇孺小孩都不放过,凭什么要放过你们这些人?我来问你们,这给土王传话的人,到底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俺们是听那些新近逃进城堡的人说的……”
“船主五年前派大军打败荷兰人,这一次他一定会再领着大军扫平爪哇岛。十五年前,在马尼拉城下,尹船主亲手救下了我,他这一次一定能够救大家逃出生天!大家要相信我!相信船主大人……”
人群的某个角落传出一个冷淡的话音:“俺们相信船主,不相信你!三宝垄失陷,不就是你没有及时带人救援所至吗?船主大人的大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颜思齐立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是一片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场地里也只有昏暗的火把光照明,根本看不清说话者是谁。他抬头向城墙上看去,见罗阿泉伏在一处角落中一动不动,手中重型滑膛枪的枪口不住地在晃动,应该也是在寻找目标。
吴浩黝黑的脸在火把光下显得非常扭曲,他咬咬牙,突然挥起右手的巴冷刀,一刀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砍了下来,一股细细的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数千难民一起倒吸一口凉气,颜思齐皱了皱眉头。
“我在此立誓,二十天内,若是船主大人的军队还没有来搭救我们,我的脑袋就如同这节手指,心甘情愿死在大家伙的面前!”
吴浩的手下赶紧冲上来给他包扎伤口,聚集在一起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场面顿时冷了下来。颜思齐赶紧跳上台阶,大声喊道:“诸位乡亲、诸位兄弟,我们爪哇华人开垦土地、经营买卖,一手一脚拼命赚下的钱财,凭什么要送给那些土人?这帮子土人不可信,即使真有什么土王的承诺,那也是信不得的!我们唐人同胞的尸体,还都躺在河南岸的草丛中!”
马上有人接过话题大声道:“我们还有粮食和水,不能出堡垒啊!在里面我们还能自保,到了外头田野里,四下里全是那些吃人生番,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
到了后半夜,人群终于散去,颜思齐等一干中华军骨干将领筋疲力尽之余,聚集在西门城楼炮台之下,小声讨论着方才发生的事。
“我确实没能找出煽动者,他们都隐藏在阴影中……有一点可以肯定,几次挑拨煽动的话,都是东北角发出来的,那里有一个人我们大家都很熟悉……孙掌柜。”罗阿泉冷静而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看得绝对没错,事后就是他带着东北角的一伙人回仓库去了。”
颜思齐、吴浩、水手陆战队哨长等人都在喘粗气:孙亚者是中华商馆井里汶分号掌柜,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五年;而且他是爪哇土生华人,其家族在井里汶经营了三代人,积聚的财富不可数计。孙家在井里汶有着很大影响力,如果他们与马达兰人勾结起来,那么中华军在井里汶所剩无几的地盘就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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