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施礼道:“两位施主有礼。贫僧远道路过,并不知事情原委,但想来既是兄弟,又何苦这般争斗?”
那看上去稍小的农夫骂道:“我说臭和尚,老子兄弟打架,干你屁事啊!你还是哪来滚哪去吧!省得又挨揍。”年长的农夫也厉声道:“你刚才还没被打够是吧?简直就是头笨驴嘛!”众人随即又是一阵嘲笑。
只听有人道:“我说大和尚,人家刚死了爹,正在为自己好多分点家产,养那妻儿拼搏,你却赶来打岔,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又有人道:“刘大有三个尿炕的小娃要养,生活苦着呢!想多分点家产也不为过。”
一名婆子叫道:“瞧你这话说得,刘二的老婆常年卧病在床,不也需要有更多的粮食换钱治病吗!”此话一出,便有村妇附和道:“就是。想我们女人嫁给你们男人,又要干活又要生娃,一个不行还得生两,你们做男人就不能心疼着点吗?”当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场面顿时又热闹起来。
刘氏兄弟大眼瞪小眼,又骂骂咧咧地扭打起来。苦海从众人口中得悉了基本情况,仔细分析后,便已了然于胸,于是又拉住兄弟两道:“两位心中有气,无非是想发泄出来,不如就冲贫僧来吧!”
兄弟两齐声道:“你这和尚好生奇怪,怎就心甘情愿让我们打呢!”苦海笑道:“两位施主尽管放心,你们还伤不了贫僧。”刘二叫道:“哥,既然有人甘愿让咱兄弟出气,那还犹豫什么,动手呗!”
两人对视一眼,刘大当先试探性地打了苦海一拳,见其面带微笑,好像没事一般,于是便拳打脚踢起来。兄弟两边打边骂对方,一下子就把胸中的怨气全发泄了出来。众人见苦海在暴风骤雨般的拳脚中,依旧面带微笑若无其事,无不啧啧称奇。
苦海看着气喘吁吁的兄弟两,笑问道:“两位施主胸中怨气已除,可否听贫僧一言?”他见两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于是道:“如果哥哥得了茅屋和牛,弟弟得了田地和马车。那哥哥便是有房住而没车行,有牛犁而没地耕,虽然不至于冻死,却早晚要饿死。而弟弟则是有地没法种,有车没房住,亦逃不出饥寒交迫的命运。两位施主认为贫僧分析的对否?”刘氏兄弟想想也对,不由默默点了点头。
苦海接着道:“当哥哥的说自己有三个孩子,东西分少了活不下去。当弟弟的说内人抱恙在身,财物少了没法治病。这都是你们的难处,贫僧已经知道了。但贫僧想让两位施主对换下位置,哥哥的内人身患重疾,而弟弟是三个孩子的父亲。那你们是否依然觉得,自己应该得到的多一点呢?”
兄弟两异口同声道:“那是自然。”苦海笑道:“既然两位施主都认为,对方的困难和自己同样多,那为何就不能相亲相爱,多为对方考虑一下呢?”刘氏兄弟闻言面面相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起来。
苦海继续道:“要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和一家人相比的。只有兄弟同心,其力方可断金。如果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而不考虑别人的死活,那么你们早晚也会被别人所遗弃。”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刘氏兄弟听了似有所悟,只是一时还不能明晰罢了。苦海忽然大喝道:“合则皆生,分则俱亡。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两位施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刘大心神一震,忙跪倒在地,如梦初醒道:“小人明白了,只要一家人和睦团结,再大的困难也能渡过。多谢大师教诲,小人再也不跟弟弟争了。”刘二也是感同身受,跟着跪下道:“父亲尸骨未寒,而我兄弟却为了一己之私,大打出手,真是枉为人子,枉为手足啊!”
苦海含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顿悟世事,真乃可喜可贺。贫僧以为,天下仁者,莫过于善待他人。还望两位施主从此能相亲相爱,为子孙后代竖立一个好的榜样。”望着苦海远去的背影,村民们纷纷感慨道:“真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一场棘手的家庭矛盾,就这样被苦海以慈悲心化解于无形,真可谓功德无量。
苦海一路广布善缘,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长江边。他沿着江岸往渡口走,谁知一路上难民如潮,还时不时夹杂着一队队散兵,竟是络绎不绝。苦海心知几十年战乱,最受苦的就是黎民百姓。正好迎面走来几位老人家,一个个面有菜色,扛着包裹很是艰辛,于是上前询问道:“几位老人家匆匆忙忙,这是要到何方去啊?”
一位白头老翁不答反问道:“瞧大和尚这是要往江北去么?”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忙道:“哎哟!去不得,去不得哦!大宋朝发兵,已快攻破南平,你现在去不是找死吗?咱们老百姓可遭不起这份罪,只好背井离乡了。”
又一位长胡子老人愁眉苦脸道:“唉!打我记事起就开始打仗,这一打便是几十年,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啊!早知道做人这么难,真是宁为草木不为人啊!”一位老妇人扼腕叹息道:“我三个儿子都战死了,这些官爷还要打来打去,到底图个啥?还让不让咱老百姓活了?”
一个穷酸老秀才有感而发,长吟道:“君不见,官怕丢乌纱,善怕惹恶霸,贫想图安逸,富想谋暴利。呜呼!太平殿上君王笑,烽火台下饿民抛。逢春要待到几时?硝烟散尽是赋徭。”他吟罢叹了口气,跟着苦笑道:“常言说得好,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哟!走吧!走吧!”言讫,遂蹒跚而去。
苦海想不到自己的一句问话,却引来几位老人的满腹哀怨,心中好不感慨。他尽自己的绵力,送几位老人离去后,心中不觉一阵烦闷,竟是矗立江边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