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好像刚刚发现有人,一双眼睛冷冷地扫视,让心中有鬼的森特先生显得越发猥琐。
“幸好”车门打开,身穿男装的薇斯帕冷淡地说:“出去透气,把路让开。”
等两人消失不见,面对洞开的车门,杰罗姆不由得进退两难。被自己的疑心病折磨一会,他还是硬着头皮进去。车厢内分成三个小房间,之间用木板隔开,紧凑的布局看来温暖舒适。造化师身穿朴素的淡褐色裙服,正等着他大驾光临。
“海德先生,请这边坐。地方局促,希望别见怪。”
杰罗姆表现得唯唯诺诺,只见露丽脸红扑扑的,眉头微皱,好像有点不安;心跳加速,眼光忍不住向四周乱看——如果新来的造化师藏在剩余两个房间,自己进来之前就应该施展“法术吸收”……狭窄的环境几乎没有回旋余地,万一遭遇埋伏,只怕自己会在围攻中顷刻完蛋!越想越惊,杰罗姆一心几用,接过一杯加奶的红茶,连客套也免了。
车厢里半天没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杰罗姆几次改换坐姿,露丽还以为是不耐烦的表现,他本人只是为可能遭遇的偷袭做准备。森特先生现在已经十分后悔接受对方的“邀请”,或者马上逃走才是最佳选择?露丽脸色晕红,终于打破沉默。
“我是想,向海德先生澄清一些误会……”
杰罗姆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嗯啊”着,悄悄摩擦戒指,做好了最坏打算。
“……有些事,仅仅依靠言辞很难表达清楚……其实我也不愿变成现在这样……”
——来了。先把茶水泼在她脸上,再撞破车窗逃走!
“我……我首先是个医生,利用医疗技能帮助别人才是我的初衷,至于对他人造成伤害……总是十分令人难受的场面……”
——露骨的威胁。帮手肯定在附近,很难留情面了!
“如果我的小伙伴们……能不参与战斗,那该有多好啊!可是,可是……”
——别逼我,我也不想动武!
“可是,很多时候我个人无从选择……也许、也许我应该对您说实话?”
——没办法。尽管来吧。
心里叹息一声,杰罗姆做好施法准备,分出一半心神应付可能来自一侧的袭击。活到二十四岁,三分之一的时间在随时提防中度过,刀尖上的生活没给他留下太多选择;游走于最危险的领域,人的适应力从另一方面取得了平衡——当事情变得不能更糟时,他会明白地知道,自己可以应对任何挑战。
杰罗姆的手腕已经感到短剑剑刃传来的寒意。
露丽不清楚自己的性命就在对方一念之间,她羞涩地垂下睫毛,双手把玩着裙子的束带。
“实际上,薇斯帕跟我提过不止一次。这不像她,我是说,她总是表现得很大度,从不提及,嗯……异性……”头垂得更低,她小声说,“其实,因为我不同意使用召唤技能协助你们战斗,她甚至有段时间不理我……我们可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啊!所以,我只好勉强您来听我说这些费解的话,希望不会引发更多误会……”
很难形容杰罗姆脸上的表情。如果露丽继续词不达意,他已经用出鞘的剑作出无法挽回的举动。
杰罗姆深深地、缓慢地叹息,让气流不着痕迹地发散到空中,眼睛里的倦怠和沮丧却不是轻易能够掩饰的。
“我的小伙伴,它们为了造化师的……传统,很小就离开母亲。刚生下来、或者刚刚出壳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是我的脸。”露丽伤感地移开目光,“我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为了人的自私,不能获得同类的慰藉,过着不完整的生活。当我离开查林曼丹,它们要被送进等待召唤的‘位置’……跟您解释不清——就像一栋空荡荡、没有门窗的大房间——一有机会出来,很可能要面对危险的战斗……即使我不能提供更多,也希望它们可以平安回家,不用为荒唐的理由冒生命危险。仔细想想,我只是让别人替它们冒险。您对我说的话,也让我下决心承担责任,本来就该由我背负的责任,不应该抛给别人。所以,我就想谢谢您,还有这些……”
露丽取出一只裹着缎带的小礼盒,交给面无表情的杰罗姆。
“这里面是两件玩具,不算珍贵,但对我有特别的含义……送给您的女儿。不管怎么说,一路上幸亏遇到您这么尽责的人。”
杰罗姆托着纸盒,内心一片冰凉。谎言有多轻,信任就有多沉重。离开造化师的车厢,他把纸盒塞进挎包最深处,决定永不打开它。
现在他知道,总有些情况自己会不能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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