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好!”旋身便大步走向前方,丢下一脸尴尬的顾成美。
目睹顾成美拿热脸去贴孟寒雨的冷屁股的同学们,不平地说:
“顾成美,你何必自讨没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傲得很”
“不会啦!我想她只是”
走出了门口后,孟寒雨就没听到顾成美是如何为她辩解了。她倒也不在乎她们说她些什么,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的人、坏的人、多嘴的人、无聊的人、伪君子、乡愿,比比皆是,若真要计较,哪里计较得完?!
她在走廊下驻足了一会儿,再顺着廊道走入那条长春藤缠织而成的青绿小路,经过水泥集合场,左转拐出校门口。
一路上净是与她穿着相同颜色校服的学生;望着他们脸上的笑靥,她不明白,在他们的世界里,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值得高兴愉快的事?
她并不是因为联考失利,沦落到这个志愿而难过,虽然那会跌破所有师长的眼镜;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还能蒙上这间学校,算她幸运。在酷暑中走出考场的当时,她以为自己准落榜无疑;放榜后,她居然还有学校可念,她真是惊讶万分。
孟寒雨的成绩一向是名列前茅,这次之所以会惨遭滑铁卢,是因为她的父母早已无暇管她。在某个梅雨午后,孟寒雨的世界就已破成碎片,她的童稚和笑颜,再也拼凑不回来;就算挽救起来,也只是残缺的镜面,再也映照不出清晰的影像了。
她的家,原是人人称羡的幸福家庭,父母开明而慈祥,小她五岁的妹妹可爱而活泼;所有的一切,不管是物质或精神,都是在标准之上;她的家再怎么看,永远都是和乐融融。
但是,那个梅雨的午后,这全部的景象,就像片脆弱单薄的玻璃,铿锵一声,支离破碎什么都不同了!那天下午,她的父母神情严肃地进到假寐方醒的孟寒雨房中,轻轻告诉她他们离婚了。
那句话像是一块重重的水泥砖,敲碎了孟寒雨脑中所有的意识。她曾试图挣扎,以为是自己陷入白昼的恶梦里;但,愈是挣扎,却愈发现她是清醒地坠入一个逃脱不了的现实梦里。
她的父母在她仍努力接受这个消息的当时,毫不令她有喘息余地又说:她的小妹妹将由她的父亲带至国外;而她的母亲,即将展开一段无牵无绊的新生活;至于她,他们认为她已能为自己的将来作决定,所以无论她如何打算,他们都无异议。
孟寒雨拥着丝被,看着那两个曾誓言守护她、呵护她的人,居然在她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轻言撤退;说得好听一点是尊重她,一切由她全权决定,实际上,那是他们不负责任的作法!
她瞪看她的父母,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午后梦魇,她最亲爱的父母绝不会对她如此无情。
不管她如何强迫自己不要相信,但,就这么活生生摆在她眼前的残酷现实,教她如何欺骗得了自己?她一滴眼泪也没掉的,只礼貌地请她父母先出去,她要仔细想一想。
那天,孟寒雨没有出房吃饭;再后来的那几天也都没有。然后有一天,她很有礼貌地告诉她的父母,她谁也不跟,就让她独自住在这间房子这间如今只剩下残破记忆的屋子。
她的父母也平静地接受她的决定。
一个星期后,她的父亲带着她的小妹妹飞到国外的分公司上任。而她的母亲,重又投入因婚姻而被迫放弃的学术研究。留给她的,真的就是一幢空洞的大房子,和好几位数的银行存款。
然后是她联考失败的打击。只是,到了这时候,这个打击又算得上什么?
她没有接受师长的建议重考。对于她来说,第一志愿和最后一个志愿并没有差别;如果她的成功无人分享,念哪个学校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到了这时候,什么对她都不重要了。
她闭闭眼。是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在她的生命里,她再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能在乎、能确定的了。
在她神思恍惚时,有个物体轻轻擦过她身侧,伴着一声轻漠的“对不起”她浑然不觉地往前走去。当天际最后一丝桔红隐没在辉煌的灯海后,这条小镇上最热闹的街道,人群也渐稀少了。
这个傍山依水的小城镇,从外观上看来已有些年岁,但因为有了这所省中而年轻许多;只是一入了夜,学生都离去了后,总有那么点凄迷,总有些夕阳无限好的苍凉;纵然再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风霜加身、岁月印染的结局。
这个小镇,就好像一张斑黄的地图,无论如何补救,终究免不去破散分裂、随风纷飞的命运。
小镇的凄迷,正适合孟寒雨现在的心境。
她茫然地停在红灯前,忽然有股冲动想往流动不息的车阵里走。这场自己无法选择开场的戏,总还能由自己批下终场的时间,不须借问他人吧!
如果往前跨一步
那来往的车辆就会迷惑了她的眼,她的神智就能永远被幽暗接管
只要往前跨一步,她就可以结束她黯淡愁痛的生命了
孟寒雨微倾身,才抬起脚,手臂就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扯住。由于对方用力过猛,使得她步履不稳地向后倒去。
“就算你不想活,也别连累其他人!”冷漠的语调夹着浓重的指责,狠狠地刺进孟寒雨的耳膜。
“谁要你多事?”孟寒雨稳住了身躯后,借着灯光的映照,认出这个多事的人就是那个跆拳社的社长,而且她还看得一清二楚,他正用一种她根本是个麻烦的嫌恶的眼光看着她。
“你若想怎么样,就找个荒僻之处吧!不要在这公共场合,否则,根本就是要找大家的麻烦嘛!”
“你”孟寒雨瞪着他,眼中回应的是一种厌恶的眼神。“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说这些?我可不是你那些可怜的社员,必须看你的脸色,所以请你收起你副权威的嘴脸,省省无聊的教训吧!”
童少陵双眉一拢,眼中的轻蔑更深重。“那你又以为你是谁?只要你喜欢,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
孟寒雨强压住心中那份想狠狠踹他一脚的冲动,但她仍不甘心,想不顾教养地对他破口大骂;无奈,这种行为她未曾有过,竟然不知该如何表现,只好闷着气、死瞪着他。
“我怎么样,都不用你管!”好一会儿,孟寒雨才闷闷地说。
“像你这种人,我看太多了。”童少陵冷着脸,带着不齿的口吻说:“以为自己很优秀,只能待在都市里,如果跑到乡下来,就埋天怨地,仿世界亏欠你多少似的”
“我没有!”孟寒雨猛地大喊,脸色发白地瞪着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根本不知道”她倏地住口,满脸愤怨地盯看他一会儿,便转身冲过马路。
当时灯号正好由黄灯转换成红灯,对边的车辆均已启动了,当孟寒雨陡地冲出,一时间喇叭声、紧急煞车声交相大作。
“喂!”童少陵追了几步,便被车辆阻了下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寒雨极快速地到达对面,然后一直跑进车站。
刚刚那瞬间,当他看到她脸上显现的苍白,心中忽然急速涌出一股罪恶感。其实就如同她说的,她想怎么样,他实在管不着;但不知为什么,似乎只要遇上她,他就特别沉不住气。练跆拳最注重,而他也一向最自傲的控制力,不知为什么,一碰上她,就马上如冰消雪融,消失殆尽了。
他承认自己被她所吸引,被她身上散发的那股冷冷、淡淡的柠檬香所迷惑。还有她眼中那道意欲掩盖却怎么也隐藏不住的忧愁,对了,就是那缕愁丝牵动了他莫名的情愫!
事实上,第一次看到她时,他脑海中就马上浮现“完蛋”这个念头。果然,他无论如何下定决心不去招惹她,但是她脸上、眼中的那分无依与忧愁却不时浮现在他脑海中,并极尽地挑战他的自制力。或许他对她的恶劣态度只是为了掩饰他那被俘虏了的心灵!
但是他也没说错,他是真的看过太多像她这种城市孩子,因联考失利而沦落到这小镇来的所有不适应心理。
不像他,留在这儿是出自自己的选择,他放弃城里的明星高中而留在自己家乡的学校就读。他从不迷信能否考上大学完全取决于所念的是否是好学校的说法,他有自信,无论他念哪所学校,绝对都脑萍上心目中的理想大学。但是其他的学生就不这么想了,他们总牵挂着自己是联考失败者的自卑阴影;而他就在孟寒雨的脸上见到那抹阴影,虽然他是那么强烈感觉她并不是拘泥世俗规戒的人
远远地,他看到火车慢慢地滑进站,不知为何,他竟微笑地朝车站方向挥了挥手,才转身离开十字路口,走了几步,身边竟多了个人
“去哪?”杜圣中笑笑地问。
“随便走走。”
两个大男孩并肩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杜圣中打破沉默。“最近很少看到你找王漪!”
“嗯。”童少陵平板地应了声。“少陵”杜圣中忽然支吾了起来。
“什么事?”少陵侧首望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罕见的犹豫所为何来。
“你还记得前几天那个到过我们社上参观的学妹吗?也就是后来我告诉你,她叫孟寒雨的那个小学妹,你还记得吗?”
童少陵扬扬眉,没有作声。
“我想”杜圣中还是支吾其词。末了,他露出一脸的笑。“没什么,只是问你记不记得她而已,没什么事。我要回家了,我家人在等我吃饭呢!明天学校见了。”说完,他转进一条巷子,身影迅速被黑夜吞噬。
童少陵不解杜圣中适才一番话的用意。他也许是吊儿啷,但从来不说废话,因此,他一点也不相信他说的没什么。
算了,多想无益!童少陵对着一片夜色叹了口气,继续朝他家前进,打算明天碰到杜圣中再问个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