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谱,肯定是怀上了。
林雨桐慎重的再次摸脉,“上次摸的时候还不甚清晰,这次就清晰多了。是怀上了。”她低声跟四爷这么说。
四爷的嘴角就咧开了,从来没有这次这样急切的盼着一个孩子出生,“苏培盛,叫太医。”
黄太医年纪是不小了,但身体康健,远远没有到颤颤巍巍的那一步。林雨桐只看面色就看的出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雨桐发现这小老儿行动间表现的总是很迟缓,好似真到了暮年,不当用的样子。这次过来也一样,过个门槛都是一条腿迈进来之后喘了半天才迈另一条腿,那样子真像是一脚迈进棺材的样子。据说是京城里已经不怎么有人找他瞧病了,说是那手颤抖的厉害,给人没法施针了。就连五福晋生产的时候,五爷都没请动这位。当时林雨桐就跟四爷说了,说着老小子又耍滑头。
可不是吗?一个个都身份贵重,像是五福晋和八福晋,都算是高龄产妇。幸亏是八福晋没怀上,要不然又多一个。这还不算,天下人都知道高龄的皇后还想生呢。怎么办?这些福晋他还能推脱,这皇后可是他本身的职责,这肯定是推脱不了的。
要说皇后的年纪,那在小老百姓家,这样的妇人生孩子的其实挺常见的,人家也不怎么管,生在田间地头的,人家那孩子也照样见风就长。可皇家不一样啊,那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要是在生孩子的时候嘎嘣了,那真是完蛋了。皇后尊贵,皇后的肚子里要是嫡皇子更尊贵。这俩尊贵的人不论是谁出一点差错,不光这条老命要搭上,一家大小都不用活了。上位者迁怒起来哪里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更何况最大的风险还不是这个。皇后生嫡子,可不是人人都高兴的。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大了,什么样的事情不敢做?自己作为负责皇后的太医,有那不良居心的人会不是从自己身上下手,这不是他心思深沉,心怀鬼蜮,他这么大年纪了,在这宫里可是伺候了第三位帝王了。顺治爷驾崩的时候,他还是跟在师傅身后的小药童。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孝庄太后迁怒是什么样子的。这些年在宫里,伺候过后宫的小贵人,伺候过诸位妃嫔,成为过王府的座上客,这里面的阴司多了去了。多的他闭上眼睛睡觉都不敢说梦话。打从伺候贵人开始,他都不跟他夫人同房歇息了,就怕梦话叫别人听见了。那可怜的老太太临死的时候都在骂,说你不喜欢女人干嘛还要娶亲。呕的他是一口的老血啊。谁不喜欢女人了,不就是跟她敦伦之后没留下陪她一个被窝里睡么,怎么就不喜欢女人了。自己睡在书房,怕别人泄露了秘密,书房伺候的是俩哑巴。虽然这俩哑巴长的英俊了些,清秀了些,但他跟他们绝对不是那种关系。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稀罕的什么似得,到头来她是那么想的。窦娥都没他冤枉。他常思量着,到了那头他一定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自己真没特殊癖好。
说起这些也都是泪啊,瞧着体面,其实内里的苦谁知道。
你说小心谨慎的过了这么些年了,不能临了临了了折进去吧。
这是皇后怀上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可这要是皇后怀不上呢。
这么些年没怀上过,如今这么大年纪了又想生。你说要是拿这事来难为人,大夫还用不用活了。
所以,这前思后想,后思前想的,都不能这么耗下去了,该急流勇退就得急流勇退。
可该怎么退才能退的不着痕迹呢。
小老儿的脑子不是一般的聪明,人家从来不说自己不中用了,大行动间无一不说明他是真不中用了。脚迈不动,胳膊抬不起,手还哆嗦的跟半身不遂的征兆似得,这样的大夫谁敢用。
“本宫就敢用……”林雨桐脸上带着笑模样,“聪明人用起来总是叫人放心的。”
黄太医忍着吐血的冲动,一脸的生无可恋,但还是尽职尽责的规劝,“实在是年迈……”他伸出手叫林雨桐看,“把脉手不稳……”
“那你推荐手稳的来,咱们也来个会诊。”四爷在边上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候叫谁都是害人。
黄太医不敢不应,点头了,伸出手放在林雨桐的手腕上还有些抖,但这搭手一摸,他就愣住了。这一愣住,手也不抖了,眼睛也不浑浊了,手底下不由的重了两分,“这是……”喜脉吧!
我的那个里格楞嗳!
这才出孝一个月,完了这就怀上一个月了。该说先帝保佑呢,还是该说老天开眼呢。
把完脉了,这一激动手真的抖了,不光手抖了,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恭喜万岁爷,贺喜娘娘,这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满大殿的人呼啦啦都跪下了。苏培盛先是笑,笑着笑着就哭开了,还拿哭脸对着林雨桐方便她能看见。
碧桃张起麟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了神,等醒过神来了,马上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无子的皇后跟有子的皇后能比吗?不能比的!皇后有儿子了,富贵尊荣才是最长久的。
四爷一派沉稳,装模作样的问黄太医注意事项。
这小老儿说的可详细了,边上的董小宛手底下不停的记着。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节骨眼上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四爷问他好像推荐谁来诊脉?
黄太医哪里再敢推荐什么人来,人多手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本来没事的事因为人多,相互推诿或是叫谁给钻了空子,到时候出事了连带责任自己还是跑不了的。得了,就自己看着吧。不过是尽心竭力四个字罢了。
四爷这才满意的笑了,“安心吧,只要你尽力,朕是看的见的。”
您有这句话,干嘛不早说啊。瞧把老夫给吓的,平白折腾了这好些日子了。
皇后怀了身孕,四爷没瞒着,这消息比长了翅膀飞的还快,如果他们知道什么是火箭的话,一定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个消息传递的速度的。
太后知道的最早,一接到消息脚下跟生风似得就来了,还叫平嬷嬷说些专门收集来的民间的妇人高龄产子的例子。拉着林雨桐的手不停的安慰,“没事!没事!有这么多太医看着呢,出不了差错。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就先不要回宫了,就在园子里住着吧。”
这是防着有人使坏。
林雨桐一一应了,太后私底下对四爷说,“要是个阿哥就好了,就稳当了。”如今的情况跟先帝当年又不同。在太后看来,还是有个嫡子更把稳。她也看出来了,老四对他自己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完全满意的。当然了,这只作为儿子,怎么着当阿玛的都不嫌弃。可要作为储君人选,在他们皇阿玛看来,他们身上都是有些致命的缺点的。
什么缺点?
弘历整个人都暴躁了,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将陈设摔了稀巴烂,爷到底哪里不好,叫皇阿玛这么看不上。先是在他大婚后第二天就去了园子,都等不到他带着媳妇回门回来,将真个婚礼的程序走完了,说走人家就走,抬腿就走。好吧,这也就算了。再然后呢,弘时家的儿子带去畅春园了,弘昼跟着在圆明园和畅春园轮番的住,弘晟守在太后的眼跟前寸步不离。皇阿玛就这四个儿子,合着他们都是亲生的,就我是捡来的?
凭什么?
他左思右想的想不通。后来转念又一向,皇阿玛说叫自己搬到宫外去住,可却没有催促。如今他去了圆明园,弘时出宫住了,弘昼不在,那这紫禁城可不就剩下自己了。皇阿玛这是将大后方留给自己守了吧。
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一些。等了半个月,皇阿玛确实没有再催促过自己出宫,就更心安理得起来了。富察氏说了几次要收拾东西,他都没明确的答复,为的就是等皇阿玛下明确的旨意。
可这旨意没下来,皇额娘怀孕的事就传来了。这还真是说生就生,半点都没有说空话。
他整个人都焦躁起来了,这孩子要是个阿哥,那就是嫡皇子。有了嫡皇子,自己算什么?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罢了。
富察氏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是狰狞着一张脸的弘历,她小心的避开脚下瓷片,一步步的走过去,“爷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怕皇阿玛有了小儿子就不疼大儿子了。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要是富察格格那个孩子没掉,爷的长子都比这幼弟还大。您怎么还跟小娃娃吃起醋来了。叫我说啊,皇额娘要是给爷添个小兄弟,爷得比疼自己个的儿子还疼他。皇额娘要是给爷添的是个小妹妹,爷也得比宠自家个闺女更宠她。皇阿玛皇额娘到底是有了年岁的人了,精力不济也是有的。爷作为年长的哥哥,多几分关照,少叫皇阿玛和皇额娘挂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随着富察氏的话,弘历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和缓起来。是啊!皇阿玛年纪大了,国赖长君,一个奶娃娃是成不成气候还两说。这时候只是怀孕了,怀上能不能生下还是后话,就算是生下了是男是女这是对半开的概率。就算是生了个阿哥,能不能长大也都不知道。几算平安长大,成才不成才的谁知道呢。想叫一个人成才不容易,但相叫一个人不成才办法多的是。福晋刚才的话说的好,要是个兄弟,爷得比疼自己个的儿子还疼他。这句话可真是越琢磨越有味道。有时候溺爱比利刀更好用。即便不能溺爱坏了,但是叫皇阿玛看看自己是怎么对待年幼的弟弟的,皇阿玛到了无可选的时候,疼爱弟弟的自己……
越想越是觉得福晋话里的玄机无数。抬起头再看向富察氏的神情就有些不一样了,带着三分惊喜,三分佩服,四份警惕,很有些复杂的样子,“福晋真可谓是女中诸葛……”
富察氏心里猛地一惊,自己今儿说的有些多了。没有感情基础,太过聪慧有谋略的女人在男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露出几分迷蒙之色,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过去,“怎么就女诸葛了?”复又欢喜起来,“爷可是觉得妾的话说的好,从这话里有所悟吗?”说着,就过去缠他,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又拽着他的袖子来回的晃悠,“说说嘛,说说嘛,爷从妾的话里悟了什么?”十分好奇的样子。
弘历上下认真的看了富察氏好几眼,才又笑了起来,许真是自己多心了吧。再要想福晋这话,要是不忘深了想,那句句实在都是劝人的好话。没有半点不该有的意思。就是自己气恼在她看来也只是吃醋了。
挺好!
他这样想。不管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任何一种都挺好。
这边两人岔过这个话题亲亲我我,弘历搂着富察氏的腰凑过去就要亲嘴,“皇额娘都有了,你这么年轻,也赶紧给爷添个儿子,嫡子!”最后两个字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富察氏推他,“在书房呢,别瞎闹。叫人笑话!”
“笑话?”弘历扯着富察氏去摆件被摔完了的书桌,将人抱着放在书桌上,心里就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伸手就要解富察氏的衣服,“谁敢笑话?没事!皇阿玛不在宫里……谁敢管爷……”
话还没说完,门哐啷一声被推来了,“本宫敢管,不行吗?”
钮钴禄氏的声音就这么传了进来。
两人被吓的都僵住了,钮钴禄氏进门就看见两人跟叠罗汉似得躺在书桌上,富察氏的腿就那么在空里晃荡,再加上满地的狼藉,怎么看都像是两人玩的过了……
“不知廉耻!”钮钴禄氏将脸扭向旁边,好似富察氏是什么肮脏污秽的东西,看一眼就会脏了眼睛。
富察氏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把推开弘历,捂着脸朝后一躲。
弘历整了整衣服,将富察氏挡在身后,然后才气恼的看自家的额娘,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叫自己听起来像是心平气和,“额娘,我在自己的屋里,跟自己的福晋……别说没什么,就算是有什么,这又怎么样?我们新婚燕尔,连夫妻间亲密一些也不能吗?”他的脸色慢慢的难看起来,“说起来,我还想问问额娘,额娘什么时候对儿子才能放心一些。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住的地方,竟是能随便进出的地方。您到底在儿子这里放了多少人?”
钮钴禄氏面色铁青,“你就是这么看额娘的?好好好!真是本宫的好儿子。”说完,甩袖就走。
弘历没有往前追,而是看了一眼在门边上准备悄悄退下去的高氏,“你站住!”
高氏噗通一下就跪下了,“爷,奴婢本是要通报的,但娘娘的人拦着,奴婢没本事,奴婢笨,奴婢愧对爷的信任……致使福晋受辱,是奴婢的错……”
就说怎么好好的熹嫔来了,还能顺利的到书房,原来根子在这里。
富察氏捂在手下的眼睛,慢慢的冷厉起来:熹嫔、高氏,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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