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长风说得对,若能击败赫连卓,敌人对碎叶城的封锁将出现空档,顶多只余下黄河帮隐在某处的部队,其兵力实不足阻止他们逃进西边的深山野岭。碎叶城当然要失陷,不过于红子春和夏侯长风来说,活命自然比保着碎叶城重要,赚够便走,一向是碎叶人的天条。
萧清音皱眉道:“碎叶城不是也完了吗?这怎么行?”
夏侯长风欲言又止,忽然脸现羞惭之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卓玉扬望向杨欢,道:“杨欢有话要说吗?”
萧清音隐隐感到杨欢已成为众人的领袖,而这是他凭实力争取回来的,杨欢在诛除花盗一事上显示出他超凡的本领,予人深不可测的感觉,兼之他在碎叶城一向地位超然,亦造就他领导群雄的资格。
杨欢从容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同心合力应付赫连卓,若连他都没法铲除,一切休提。假若我们初战得利,我们尚有几个时辰部署,到时若任何人要离开,我们绝不阻止。对我来说,碎叶城是地天间给我仅余的安身立命之所,任何人想把碎叶城夺去,首先要问过我的碎玉寒,我已决定留下与碎叶城共存亡,亦可以代安世杰和拓跋勇说同一句话。”
“锵!”
慕容远拔出佩刀,高嚷道:“我公开宣布抛开本族的一切私怨包袱,与杨欢并肩作战到底。”
卓玉扬、欧阳绪、程古同时举手表示赞同贞诚团结。
红子春向夏侯长风叹道:“城外处处危机,在这里至少还晓得自己在干着甚么,死也死得光采,所以我红子春决定留下。他不仁我不义,铁士心已出卖我,我现在只想操他的娘。”
夏侯长风发呆半晌,点头道:“对!若我还存有侥幸之心,怎还配称碎叶城的兵器大王。”
萧清音心中翻起千重巨浪,清楚知道杨欢终于在揭开战幔的前一刻,成功把碎叶城各大势力团结起来。
足音在石阶响起,赫连卓终于驾到。
南宫靖和直破天展开身法,借疏林乱石的掩护,避过多处敌哨,潜上一座可遥观河水的山坡,伏在矮树丛中,以免惊动坡丘上的敌人。
此处离碎叶城足有十里水程,这段河水上游的两岸建起数座临时的码头,泊着近五十艘式样如一的尖头船,每艘长七丈五尺,竖二桅,八桨一橹。
岸旁布有数组营帐,约略估计,敌人的兵力当在三千人间,其实力确足把河段封锁,不容任何船只通过。
直破天沉声道:“是黄河帮的破浪战舟。”
南宫靖点头应是。
黄河帮虽在天下三大水帮中居首,可是并不以水战著名,究其原因,一方面因北方造船业远及不上南方发达,造船技术与江南有一段很大的距离,更因北方各胡族以骑射为主,不屑习舟船和水战之技,兼之船匠南逃,所以黄河帮能拿出来见人的货色,只有这批机动性不强,每艘可容三五十人的小型战船。不过若负责封河锁道,以他们眼前所见的实力,仍是绰有裕如。
直破天道:“我们算漏了黄河帮,想不到他们会为左贤王作开路先锋,他们应是在昨夜方开始在这里扎营布阵的,足证卓玉扬没有说谎,左贤王确会在今晚进攻碎叶城,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如照原定计划,他们要对付的是赫连卓的部队,由于此部队的主力从北面陆路进犯碎叶城,哪样其封河的军力将不会太强大,所以南宫靖可凭精湛超凡的水战之术破敌封锁,再从陆路由后抄击敌人的陆路部队,趁敌人注意力集中于碎叶城之时,前后夹击一举破敌,但以现在所见情况,当然此计不成。
碎叶城的形势立即转趋恶劣,赫连卓的匈奴战士不但可以全力攻打碎叶城,黄河帮的部队更成为另一严重威胁。假若于赫连卓发动进袭之际,黄河帮同时从水路推进,一旦夺得碎叶城码头的控制权,黄河帮的战士不单可以与小长安的敌人会师,更可直接从小长安或东门攻入碎叶城的腹地,那时联军将被瓦解,变成肉搏的巷战,不待左贤王和天师大军杀到,碎叶城已失去抗敌的能力。
南宫靖现在必须作出判断,究竟黄河帮会否配合赫连卓的作战计划?
直破天目光移离敌营,朝西岸搜索观察,两耳耸竖,可知他不但用眼去看,还功聚双耳,仔细聆听。
南宫靖知他作战经验丰富,刻下的举动肯定非是无的放矢,耐心静候。
直破天忽然舒了一口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铁士心于营地西的树林暗藏大批战马,该是供左贤王之用的。”
南宫靖神色更趋凝重,点头道:“赫连卓先一步攻陷碎叶城的行动,铁士心该是不知情的。”
直破天同意道:“理该如此。左贤王的命令应是待他大军到达时,沿河水分水陆两路直迫碎叶城,而赫连卓则是开门揖敌的内应。若我们没有识破赫连卓,此计确是万无一失。”
南宫靖道:“赫连卓的胆大妄为,大有可能是被安世杰引发,以为可利用安世杰的愚蠢,一举摧毁碎叶城的所有反对力量,岂知正因如此露出马脚。”
直破天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这位身经百战的悍将生出一筹莫展的颓丧感觉。
南宫靖道:“现在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设法以快打慢,摧毁黄河帮封河的船队,再迎击左贤王顺流而来的筏子。在时间拿捏上必须精准方有效用,且必须在日落后方有成功的机会。”
直破天皱眉道:“我们岂非要放弃夹击赫连卓的行动。”
南宫靖叹道:“所以我说没有选择的余地,现在我们立即派人坐快艇回去通知杨欢,他会明白我们要干什么的。”
拓跋勇立马北门,环视四方。
伴在他左右的是拓跋林和汉人心腹丁宣,石头车阵布置妥当,形成长长一列障碍,却没有人布阵于障碍后,形成古怪特异的景象。
拓跋勇道:“小长安情况如何?”
丁宣答道:“我们正密切注视赫连卓的一举一动,小长安目下戒备森严,主力部队约三百人,聚集在不夜街东北角和小长安间,看情况该是支持到钟楼开议会的赫连卓。”
拓跋勇向另一边的拓跋林问道:“清场一事进行得如何?”
拓跋林道:“一切顺利,我们区内的人均移往西区,由鲜卑帮负起保护之责。”
丁宣道:“安世杰的人在刺客馆后院集结,人数超过五百,无一不是荆州的精锐战士,若他们背盟与赫连卓连手,我们将一刻钟也守不住。”
拓跋勇苦笑道:“我们必须信任安世杰,相信他不会如斯愚蠢,在现今的情况下,安世杰的人已成决定胜负的关键。”
拓跋林道:“石头车阵布成哩!这么长达千步的石头车阵,在敌人集外部队的优势兵力下,我们根本没法守得稳。”
拓跋勇现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徐徐道:“那根本是没法死守的防线,敌人只要绕路攻来,便守无可守,何况还有小长安的敌人里应外合。不过若敌人误以为我们借此车阵作防御,正中我下怀。”
接着低声说出其御敌之策,听得两人不住点头。
蹄声响起。
三人回头望去,阴奇在十多名荆州精锐簇拥下,正朝他们驰来。
拓跋勇打出着手下放行的手号,心中大定,勒转马头,往阴奇迎去。
碎叶城河水西岸码头区。
欧阳绪旗下的三百好手以东门为据点,在曾化名任九杰与博惊雷交手的颜闯率领下,以浑名“镇地公”,装上石头的大铁箱铺迭架障,切断碎叶城颖水西岸码头区小长安和东门间的陆路交通,只余两个可容双骑进出的关口,足可应付敌人大规模的冲击战。
像其它区域般,所有掣高点均由箭手拱卫,碎叶城已进入一触即发的战争状态中。
河水更是冷冷清清,民船商船虽不能从河水离开,却可以驶进附近的支流避祸。现在剩下的只有属于各帮会的十多艘战船,其中七艘是汉帮的船,泊在河中心处,随时可以支持岸上己方人马的战斗。
拦河铁索令形势泾渭分明。
铁索以南是汉帮战船的天下,以北的船队由飞马会、羌帮和鲜卑帮组成,整个码头区已落入联军一方的绝对控制下。
码头处不见人踪,再没有人敢在此区盘桓逗留,在大火并会在任何一刻发生的情况下,一般民众谁不怕变成遭殃及的鱼儿。
颜闯立在高及胸口的“镇地公”后,凝望小长安的方向。
他本为巴蜀的独行大盗,一生见尽凶险场面,从不知道畏惧是何事,不过此刻却有很不稳当的感觉。
蓦地蹄声激响,从小长安有一队人马驰出,沿河水西岸的官道,朝北驰去。
颜闯心叫不妙,知道中计,当机立断,大叫道:“兄弟!随我来!”
领着蓄势待发的三百名战士,飞身上马,从两处出口驰出,朝小长安杀去。
议堂内。
人人目光均落在入门处,岂知出现眼前的却非赫连卓或车廷,而是叶西的得力手下小轲。
他是被两名战士押上来的,只见他神色仓皇的道:“不要中计,我看到赫连卓于两刻钟前潜离碎叶城,现在小长安内由车廷主持,举行钟楼议会只是个幌子,目的是把你们牵制在这里。”
人人闻之色变。
杨欢和慕容远同时弹起来,抢到议堂东北角的大窗,朝匈奴帮的阵地瞧去。
杨欢作出决定,道:“赫连卓仍算错一着,就是没想过安世杰背叛他而不配合发动,所以我们仍有平反败局的机会,只要能迅速攻下小长安,清除内患,赫连卓即使能攻进来,也要被逐出去。”
说罢一拍慕容远肩膊,道:“这里交给我们,你去找阴奇。”
就那么穿窗而去,单人孤剑掠往匈奴帮市于广场东北角的阵地。
大战终于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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