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同着冰儿,一径来到了春若水寝阁。冰儿刚要叩门招呼,高煦向着她摆了摆手,轻轻推开门儿一线,往里面瞧瞧。随即他向冰儿挥了挥手。径自走了进去。
透过那一袭淡淡青绿纱帐,春若水自侧身睡着,这个角度正显示着她美好胴体的诱人曲线。细细腰肢、丰胸玉臀,甚至于那一双修长的腿部轮廓,俱都一一毕陈,清晰在眼。一截皓腕,仿佛如幻这一切落在素有“寡人之疾”的汉王高煦眼里,焉得不欲火高炽,霎时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蝴蝶贝灯兀自在燃着,被长窗日光一照,状似萤尾,这莹莹灯芯,却似有情,耸耸欲动于美人枕畔,陪伴着她共度了漫漫春宵。
高煦似乎呆住了,过去的年头里,遍阅沧海,经历的俊俏佳人多矣,却不曾有过一人,像眼前的春若水这般气质,说得实在一点,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枕畔佳人,有幸共晨昏,也不枉人生一场。
看着,想着,朱高煦真有些儿色授魂销,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撩开了罗纱帐,不经意触手于帐顶物什,忽悠悠摇曳起一团流光,看时,却是一口长剑。朱高煦陡地吃了一惊,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帐顶悬剑,什么兆头?那个流光,发自杏黄穗儿的老大一颗明珠,随着剑身的摇曳,穗儿上的这颗明珠,更称璀璨,连带着这一口青鲨皮鞘,形式修长的长剑,也似锋芒暗吐,朱高煦炽热的欲火,直如浇淋了一头冰露,陡然而有所警,木立不动。昨夜洞房勃谿,今日帐门悬剑,两相映照,其实已无庸待言,再清楚不过。朱高煦猝然惊觉下。焉能不心生警惕?
春若水的衔恨,其实不难理解。汉王高煦如果真以为对方不存芥蒂,未免过于天真了,这口高悬的长剑,恰于其时地打消了他的一腔欲火。
微微一笑。他随即挨着床边坐下来,春若水撩人的海棠春睡,终不能使他完全息念,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待向对方露出的肩上攀去。
蓦地,春若水身子“刷”地转了过来,随着她坐起的势子,出手如电,已自握住朱高煦落下的手腕“你干什么?”
朱高煦只觉得手腕子一阵发麻,这才知道,已为对方拿住了穴道,心方吃惊,这只手已被她狠狠甩落下来,劲道可真是不小,如非这双膀子素来有些力气,只怕对方这一甩或许当场骨节脱了臼。
乍惊下,高煦霍地站起。春若水这一手,不啻大大扫了他的面子,一时间令他脸上吃挂不住。猛可里浓眉一挑,待将发作,却又自忍下了心头无名之火,一霎间,脸色涨成了赤红。
“怎么啦?谁又得罪了你啦?这么大的脾气!”说着,他自嘲也似的“呵呵”笑了,就着一张椅子慢慢坐下未,老半天脸上才自变过色来“说吧,谁欺侮你啦!我给你出气!”
“你,你给我放老实些!”春若水圆睁着两只眼,强自忍着心里的怒火,偏过头去:
“别给我来这一套,我讨厌你!”
朱高煦呆了一呆,却自哈哈笑了“怎么,后悔了?”
“从来就没愿意过!”
“那可是委屈你了!”
“用不着!”“刷”一下撩开了被子,春若水几乎是跳着下了床,赌气地走到窗前。面对着廊下那一盆盛开的盆景,深深地吸着长气儿,这一霎花容猝变,如染青霞,拢了一下披散的长发,真像是“豁出去了”的样子。“朱高煦你错了”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冷:
“后悔的不是我,是你!”
眼看着春若水的泼辣劲道,高煦反倒竟似欣赏地笑了,他的福大量大,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就很难琢磨此一刻他的心境如何。
“后悔?不,我这一辈子从来不做后悔的事,要么就不干,做了就不后悔!”朱高煦那一双的的神采的眸子,忽然收小了,却是不离对方这个人,脸上的笑,更是讳莫如深。“春贵妃,你倒是说说看,我后悔什么?”
“后悔你娶了我!”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春若水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高煦“哼”了一声,摇头说:“那你错了,谁不知道你春小太岁是流花河出了名的大美人儿,高兴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后悔?”
“那你就等着瞧吧!”春若水倏地转过身来,脸上颜色可是真够白的:“我的人是过来了,心可不在这里,我如果是你就不做这个傻事儿,你这又何苦?”
“别把话说得太早了!”朱高煦如沐春风地笑着,看起来端的好涵养:“能娶你的人,就能要你的心,别忘了,咱们这还是新婚头上,说这些干什么!走,跟我玩玩去,‘西把截’的狩猎场子,早派人围上了,咱们猎黑熊去!”
春若水只是冷冷地一笑,摇摇头:“你自己去吧!”
朱高煦叹口气又坐下来:“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你只管说吧,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派人给你摘去!”
“你能么?”春若水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恨他的狂,更恨他的那种自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落在了他的手里,怕是今生不易翻身了。
一霎间,她心里浮现起落寞的伤感“你这又何苦,想要我回心转意,今生今世不可能的。”轻轻叹了一声,她忿忿地说:“你知道为什么吗?”说着,她随即垂下了头,一头秀发,云也似地披散下来。
高煦一笑道:“为什么?”
“实在告诉你吧!”春若水倏地抬起头来:“我心里没有你!”
“我知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我是说,我心里”紧紧地咬了一下牙,春若水终于吐出了她压制着的心灵:“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了!”说了这句话,她冷峻的目光,剑也似的锋利,直直地向高煦脸上逼视过去,除了悲愤、伤感,并不曾现出一些儿羞涩“你是你拆散了我们,让我们今生不能结合,你好残忍”终于,她涌出了热泪,点点滴滴,顺着腮边直淌下来。
朱高煦蓦地呆住了,这倒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对于春若水的直言无讳,更不禁出乎意外“原来如此”一霎间,他那张开朗的长脸上,亦不禁显现出凄凉神态,像有深深的遗憾,更似压制着无比的恨恶。“你应该早告诉我,你二叔从来也没跟我提过。”
“他们不知道”一霎间,她却又女性十足,变得十分懦弱,想到了君无忌,以及对他刻骨铭心的爱终将似落花飞絮,在遭遇着突如其来的这阵龙卷狂风,飘落无际、无影无踪这么想着,真正柔肠寸断了。
“哼哼”高煦由鼻子里传出了两声冷笑:“这是说只有你自己知道?是私定终身了!”
春若水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原想顶他两句,转念一想,却也并不否认,把头拧向一边。
对高煦来说,真像是点燃了一个无烟火炮,霍地爆炸开来“这个人是谁?说!”蓦地,他跳了起来,较之先前春若水的跃身离床,如出一辙。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看着他的猝然激动,愤怒膺胸,春若水心里凉丝丝地兴起了一种快感,想不到让一个自己所恨的人生气,居然也能为自己带来快乐,这点,倒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伤心之余,她却也能“聊以自慰”对于朱高煦的忿恚、忌妒、她感到由衷的欣赏,只是这种感触,却不使现诸表面,而是深深藏在心里。
朱高煦忿忿地看了她一眼,又坐下来:“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对他不利,杀了他!”
“你能么?”春若水摇摇头:“你杀不了他!”
朱高煦冷冷地道:“这个天底下,如果我要谁死,那个人多半活不了,只是我会不会这么做,却又是一回事了!”
“这一点我很清楚!”春若水眼睛里再一次现出了凄厉的仇焰:“而且我身受过,只是对于他来说,情形可就大有不同!”
朱高煦微笑了一下,他实在的感受却是愤怒的。扬了一下浓黑的眉毛,目光里显示着诧异“他有什么不同?除非他不是人!”
“他是人,但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春若水冷冷地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是一个不落凡俗的人”
一霎间,她面前浮现出君无忌清秀英挺的面影,情不自禁显现出她的一往情深“他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能文能武,亦儒亦侠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春若水这才把目光,转视向当前的汉王高煦,确是忍不住强烈的心头一震,敢情神驰中的君无忌与当前的汉王朱高煦,两张脸颇有仿佛,竟有“虎贲中郎”之似,昨夜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已令她吃惊不已,这一霎,心电交驰,两相印证,更经认定,确令她大为诧异。
春若水在一刹那的惊咤之后,便自又恢复了原有心境。实在是把内心至爱的君无忌拿来与最为恨恶的朱高煦相比较,心里先已不能平衡,无异大相剌谬,想一想,自己也觉着幼稚好笑。
朱高煦睁圆了眼睛.忽然冷笑道:“这个人我知道了!”春若水心里一动,高煦却已直呼出他的名字:“君探花!”
对于这个人,朱高煦早已耳熟能详,在春若水惊讶的注视里,他随即冷冷地接下去:
“我对他知道得很清楚,君探花只是人家对他的戏称,他本来的名字是君无忌,一个浪迹流花河的野人。原来你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他!”
春若水几乎呆住了,实在是没有想到,朱高煦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眼儿里,是以乍听之下,简直忘了反应。这番表情落在了朱高煦眼里,顿已是八九不离十,一时神色大为沮丧。
“真的是他?”朱高煦重复着又问了一遍,两只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春若水一时心鼓雷鸣,真不知道何以置答,若是一口承认,又怕朱高煦将图不利于君无忌,否认呢又心里不安,心里举棋不定,干脆把头转向一边,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却是不知这么一来,等于默认,朱高煦焉能还不明白?强烈的妒火,刹那间自他心中燃起,正自按捺不住,倏地,另一个念头却由他心里升起,正是这个突然的念头,却又为他带来了极其舒畅的快感。只想:君无忌的恋人,如今却为自己横刀所夺,成了不折不扣的王府贵妃。只凭着这一份优越,就足够自己陶醉的了,相对的,正不知给了君无忌多少羞辱!这么一想,先时的强烈妒火,立刻为之瓦解冰消,反倒有一种沾沾自喜、战胜敌人的快感。
春若水只以为他必当雷霆大发,正自思忖对策,偷偷向他看了一眼,却又不似这么回事儿,心里顿时大感纳闷。
她却是有所不知,原来汉王朱高煦,为人极其自负,绝对不甘心居人之后,春若水之钟情君无忌,尤其使他不堪忍受,引为极大恨事,决计运施一切手段,也要赢得美人芳心,自然这种事,却是急不来的,为得佳人青睐,永远归心,只好有所牺牲。当然,他却也了解到,对于春若水这样的女人,一切的强求都是无济于事,自己即使可以运用权术,迫害其家人,使之进一步自行投怀就范,却永远也不能占据她的内心,更何况君无忌已先一步捷足先登。
情场如战场,看来自己要战胜君无忌,夺得美人芳心,并不比战场浴血克敌来得轻松,甚至于更要难上许多。
朱高煦有了这一层认识,不禁激发了他要强好胜的心,心里几经盘算,乃将一腔欲火,暂时压制心里。
“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谈。”一瞬间,他却又换上了笑脸:“走!咱们打猎去!”
春若水看了他一眼,却把头掉过一边,心里禁不住奇怪,却是想不到朱高煦有此转变,先时生恐嫁祸君无忌的心,倒是略微放了一点,只是他心里到底作何想法,却是未知之数。
高煦仍在恭候着她的答复。
“春华轩”外仆从如云,随侍汉王游狩的一干随从,以及几个文学侍从之士,即所谓的门户“清客”俱都知道王爷纳了新宠,无不心存好奇,盼望着一睹芳容。
“一块去玩玩吧!”高煦语气里充满了和谐:“大家都很想看看你,我己代你打了赏,看不见你,他们可要失望了。”
春若水原无意与此人共出进,只是这件事,包括她下嫁高煦的经过原委,也只是几个关键人物心里有数,却不欲外人得知,尤其王府里人多嘴杂,日常见面,更不欲众人皆知必要。这么一想。她也就莫为已甚。
此番与汉王朱高煦的斗争,正是一个开始,尚不知持续到何日方休,却要从长计议才是,即所谓“争一世而非一日”且先顾全了他脸面,再谋后策。这么一想。春若水不禁坦然了,往大处着想,不再斤斤于细小关节。“好吧,请你在外面等一会,我尽快出来。”
朱高煦聆听之下,大喜过望,朗笑一声道:“好,我等着你!”随即转身步出。
汉王高煦为春贵妃“春猎”所预备的是一头“大宛”名驹“玉狮子”连同他自己新乘骑的“黄龙”坐马,同为当今皇帝所赐。
这次春猎,高煦其实是经刻意安排,场面浩大,连同他手下战士,几近千人,一来为庆贺朝廷对瓦刺用兵的连番胜利,再为向新婚的贵妃展示其英武雄壮,三者乃在向强邻“北元”有所暗示,警戒着此一面鞑子的不欲耸动,正因为有此三方面的意义,才致将一场看来似同游戏的举止,办得如此声势浩大。
狩猎之处在祁连山与马鬃山西北交接之处,早经勘察规划,先十数日已由专人打下木桩,扯起红白二色小旗的绳索,派有专人把守,杜绝闲杂人等任意出入,两百条惯以山行的猎狗,先一日已圈好了,只待着王爷与贵妃幸临听派驱驰。
这地方占地甚大,方圆约有五十里,其间尽是松柏,沟渠纵横,奇花异卉遍地皆是,其间不乏名贵的药材,向为采药人出没之处。春来雪化,清泉濯濯,或高挂半崖,匹练成瀑,或穿行沟渠石缝,乃为遍地银龙,确是美景无边。
高煦今日兴致很高,虽不曾博得美人归心,但是骈骑春郊,相与行猎,却也艳福不浅,是个极好的兆头。
春贵妃骑术本精,就连她身边的冰儿,也非泛泛者流,主婢二人一经妆扮,跃马翠屏,顿时艳光四射,成为一行中最受瞩目之人。
汉王高煦一身甲胃鲜明,手持雕弓,骑着他的黄龙坐马,一马当先,闯入林内,紧紧跟在他身边的是索云,以及另一个长身黑面汉子。妙在黑脸人没有骑马,只是凭着一双快腿,紧紧贴着高煦坐马,左右不离,倒也希罕。
春若水虽然答应与高煦共出狩猎,心里却有些不大自然,俟到发觉此行场面如此浩大,尤其是高煦手下一干清客扈从,数百人俱都以着异样好奇的眼光,向她打量不已,不时地喁喁私谈,暗地里品头论足不已,一时颇感窘迫,大以失策为憾,其势如此,却也不能中途折回,只好耐下心来,勉从其难。
好在高煦身边之随从众多,一干文武清客,更如众星捧月,人各一嘴,已使他疲于应付,春若水再把马儿一放慢,只与身边的冰儿说话,无形中双方距离已自拉开。
高煦中途停了两次马,也就不耐久候,众犬齐吠声中,乃自率先抢入林内。倒也事有凑巧,身方进入,即遇见了一群失惊麋鹿。朱高煦嗜杀成性,箭木既精,当场引发雕弓,连发白羽,身后众人随之乱箭齐发,群鹿四窜,不得其路,复为众犬围咬,几至全数就歼,清点现场,竟自生杀了十七头之多。
当下即由随行卫士,就众鹿中,觅其新生者,割下茸角,取其膏血,分盛两只玉碗,掺以佳酿,送陈骑前。
高煦当即生饮一碗,把另一碗转赐春贵妃,由索云亲手捧持,策马亲送过来。
春若水昔日也曾行过两次猎,一次随父亲秋郊猎雁,所得有限,另一次与冰儿在流花河试猎红毛兔子,累了半天,亦不过才射中了两只,容得捡获所猎,见其鲜血淋漓,垂死挣扎,不禁触发同情,哪里还敢生剥其皮,最后连两只死兔,也转赠了附近猎人。试以两次行猎,无非即兴而已,较之今日之大举出动,竟相残杀场面,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是以目睹着高煦一行的肆意射杀,心里着实有些不忍,更遑论生饮鹿血了。
索云飞身下马,双手捧持着那碗采自幼鹿新生茸角的鲜血,一举过顶道:“王爷赐赏,娘娘请用!”
这个索云她颇不陌生,那一夜来府刺探高煦,便在他手下吃了大亏,如非君无忌即时搭救,自己一条性命,保证丧在了他的手里。对于他,春若水是隐隐含有敌意的,所幸那一夜自己是蒙面现身,否则此番相见,可就大为尴尬了。
春若水在他跃身下马的一霎,亦曾留意到了他的身法,更有甚者,这满满一碗鹿血,在他如此动势里,竟然没有溅出些许,可见轻功内功俱有相当根基,倒也不可小瞧了他。
“这是什么东西?”
“幼鹿茸血,可保娘娘青春长驻!”
“用不着,赏给你了!”
“这”索云退后一步,缓缓抬起了头。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才自觉出这位贵妃娘娘果真秀压群伦,艳光四射,一时不敢逼视,又自垂下了头。
“怎么,你不敢喝?”
“不不是”索云终于点了一下头“谢谢娘娘的厚赏!”一面说,乃自将一碗膏血饮了个干净。
春若水一笑点头道:“这才好,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索云!”索云恭敬地道:“现为王爷驾前一名侍卫,请娘娘关照!”
“用不着客气。我知道你!”春若水点点头说:“好好在王爷跟前当差,亏待不了你!”
“卑职知道”
说话间,一行人马已折到近前,走在最头里的是汉王高煦,想是适才射杀得极为过瘾,又饮了鹿血,极是愉快,再看眼前的春若水,出落得益称标致,一时快意极了。
“味道怎么样?”打量着面前佳人,高煦笑道:“要是常喝,你就更漂亮了!”他指的是那碗鹿血。
春若水眸子轻轻由索云脸上转过,摇摇头道:“王爷,我不知你说的是些什么?”
“咦!”高煦怔了一下:“当然是鹿血了,你没有喝?”
春若水这才像是明白过来,挑着细细的一双蛾眉,她娇声道:“你说的是鹿血!啊,索头儿,刚才你拿来的是鹿血么?”
“这”索云一时大现尴尬:“是卑职已经向您禀报过了!”
“是么?”春若水一笑看向冰儿:“你听见了没有?我可是没听清楚!”
“婢子婢子”
冰儿一时真有些糊涂了,真不明白大小姐干什么当面要撒这个谎,简直故意给这个索云过不去嘛!
年轻气盛的王爷,哪里明白其中道理,登时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那碗鹿血呢?”说话时,他凌厉的眼神,注视向索云的脸,那意思是要他答复了。
索云只以为春贵妃会代他解说,等了一会儿,她却是没有。
四周围那么多只眼睛,俱都向他注视着,下意识里可都感觉到了,这位昔日最蒙王爷宠爱的侍卫头子,今天可是有乐子瞧了。
“回王爷的话,卑职喝了,是娘娘”
话还没有说完,高煦已降下了雷霆之怒“大胆!你太放肆了!跪下!”
索云原来要说:“是娘娘赏给卑职喝的”只是高煦忿怒中只听了前面一半,已自发作。也当索云有此一难,连月以来,四方异人一时荟萃,卒使高煦饱受虚惊,好几次甚至于有性命之忧,高煦早已憋了一肚子不满,此番身边有了来自雷门堡的茅鹰,索云的行情,更是明显地看跌,这当儿可就一古脑地发作出来。
索云几乎呆住了。跟了王爷十几年,打从昔日在燕,高煦还当少年之时,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从来可也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由于王爷的倚重,他本人的自爱,双方过从有如水乳交融,高煦颇能体会他的忠心不贰,平日连一句过重一点的话也不曾出口,今天这个场合,当着好几个人面前,为了区区一碗鹿血,他竟自爆发了雷霆之怒,真使得索云既惊又诧,一时间,简直无所适从。
“给我跪下,跪下!”
高煦几乎咆哮了,手里的马鞭子,几乎指在了索云脸上:“好大的胆子,我叫你跪下,你听见了没有?”
“哼”索云脸都青了,一连哼了两声,缓缓地垂下了头“卑职遵命就是!”跪是跪下了,却是一只腿着地,对于他来说,可是生平从来也没受过的奇耻大辱。
“你太放肆了!”再一次鞭子指在了他脸上:“怎么,仗着你是我跟前的人,我就不能办你是不是?”
“王爷,你的脾气也太大一点了”
说话的竟是一旁高踞“玉狮子”座马上的贵妃娘娘:“你误会了,这碗鹿血,是我赏给他喝的,一点小事,也值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说了这句话,她眼睛瞟了一下身边的冰儿“咱们头里走吧!”扬了一下鞭子,她率先去了,冰儿忙自跟上,却把汉王高煦给僵在了当场。
这可是自己的冒失了。瞧瞧跪在地上的索云,连羞带怨,脖子都紫了,当着这么多人,这个脸他可往哪里放?只是高煦有他的身分,同样的,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也得顾全他的王爷尊严,即使错了,也不能轻易松口自承。
“你起来吧!”高煦颇似汗颜道:“自己也好好想想,也没有骂屈了你,这趟子差事你就别跟着了,自个回去歇着去吧!”
原是高煦格外的体贴,顾全着他的面子,要他暂时避开了,偏偏索云竟自又会错了意,只以为砸了差事,对方这是“拔毛连茹”要他卷铺盖滚蛋。一阵子伤心、气馁,差一点连眼泪也迸了出来“好吧!王爷你金安,自己珍重吧,卑职这就跟您叩头告别,不服侍您了!”
这一次索云倒是双膝跪地,必恭必敬地向着马上的王爷,一连叩了三个响头,点点泪珠,豆子也似地洒落下来。抬起头,再看看十几年来,自己忠心耿耿侍奉的主人,索云颇似感慨系之,却也不欲多言,轻轻自叹一声,径自站起来,回身策马走了。
高煦微笑着连连点头,对于索云的识大体,忠心不贰,甚为赞许,居然没有听出对方话中苍凉之意,即使略有所触,亦不会深思细想,眼前正是热闹口上,更不会为此扫了兴头,心里更惦念着前进的春贵妃,当下吆喝一声,带领着大队人马,随即向林内奔进。
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春贵妃与她那个漂亮丫鬟冰儿竞自跑没了影儿。高煦赶了一程,没有追上,问问身边的人,才知道贵妃身侧,有八名精于马术技击的武士跟着,这才放心了。春郊试马,正可畅意驰骋,前道终须会合,就由着她尽兴地玩去吧!其时前道猎探回报,有了熊的踪迹,高煦大喜过望,一马当先,这就猎熊去了。
一口气奔驰了十里开外,春若水这才勒住了座骑“玉狮子”敢情是匹上好龙驹,一任窜高纵矮,始终保持着一平似水的前进姿态,较之过去她的那匹爱马像似更为温驯,脚程还要快上许多。
春若水心里爽快极了,倒不是这阵子风驰电掣的疾奔为她带来的什么快感,而是方才略运筹谋的心术小计得逞,眼看着高煦与其忠心不贰的侍卫头子索云失和,有了裂痕,这才称了自己的心愿,心里那份于乐可就甭提了。
勒着马,等了好一阵子,冰儿与八名护驾的金甲武士才自来到跟前。
“我的娘娘,您别狠跑呀,可赶死人啦!”冰儿催马而前,直到了她跟前,回头瞧瞧,八武士驻马四方,彼此隔有大段距离,无碍她们之间的体己话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姓索的又怎么开罪您了?小姐!干嘛您使这个坏!”
冰儿脸上透着不平,对那个好心送饮的索云,更是语涉同情,却不知春若水心里正自窃喜杰作的得逞,扬着眉毛,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连你都看出来了?哼!”春若水笑不拢嘴的样子:“这只是‘春小太岁’给他们的一个见面礼儿,往后瞧吧,热闹的还在后头呢!”
冰儿怔了一怔,还摸不太清楚的样子。
“这叫报应,你知道吧!”春若水想想还想笑:“谁叫他作孽在先,把我们好好一个家弄成这样,往后等着瞧吧!”
说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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