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冷笑声中,双腿向外一跨,聚积真力的右掌,霍地向上一举,用出了“单掌托天”招式。
只听得“叭”的一声,双掌猝然一合,顿时可就分出胜负强弱!
江浪吐气开声——“嘿”的一声,掌力霍然向外一撤,蓝衫人已燕子般的飘了出去。
蓝衣人身子向下一落,接连退后了好几步“嘭”一声撞在了车辕上!
虽然不曾受伤,可是败象甚显。
蓝衣人双手抱拳,一张脸泛着红光,哈哈大笑道:“好!这才是有真功夫的好朋友。
佩服,佩服!”
江浪虽然胜了对方,却觉出对方掌力极大,心中也暗暗称许。
他恭敬地抱拳道:“尊驾承让了!”说罢,向对方打了个招呼,腾身而起,落在马背之上。
他叹息一声道:“朋友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番恩情只有留于肺腑,我们后会有期!”
蓝衫人叱喝道:“慢着!”
江浪、裘方二人本将带马而去,闻声即时勒住了马缰。
蓝衫人上前几步,道:
“我姓铁,在京里也有住处,你们到西城‘报子胡同’二号找我姓铁的就是了,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二位的大名可肯见告否?”
裘方笑道:“我姓裘,叫”
江浪一听,忙插言道:“草野荒寇,岂敢在贵人驾前乱报字号,好在北京城我们是要去的,再见吧!”
江浪说罢,率先扬缰,胯下白马一马当先,泼刺刺急挺而刚。
裘方的黑马紧跟其后,不多时奔出数里之外。
江浪、裘方行至一处岔道地方,勒定了马缰!
裘方看着拜兄江浪道:“我看那人很是够朋友,你为什么不把姓名告诉他?”
江浪说道:“兄弟,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外面走动的人,还是特别仔细一些好!”裘方笑道:“你也太多虑了,我看这人很够朋友,我倒是很想交一交!”
江浪眉头微皱道:“这人果然是个豪爽的朋友,只是他前倨后恭的神态令我不敢高攀。”
江浪顿了一下,又道:“总之,以后还有见面的时间,要是真是血性中人,那时再与论交亦不为迟。”
说罢,跃身下马,由革囊内找出了一件长衫套在身上,裘方也照样穿好。
穿罢长衫,江浪道:
“我们到赤峰先住上一夜,再转道去多伦——这一路上,你少说话,遇见什么人盘问,都由我来对付,你千万不可随便出手!”
裘方道:“有了钱,我乖得很,你叫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江浪叹了一声,道:“北京我们暂时不能去了,我的意思是先转道去张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裘方摇头道“我一点都不明白。”
江浪叹道:“干一两次强盗是不得已,怎么能永远干下去?”
“当然不能干下去。”
“那就对了。”江浪看着他这位拜弟,道:“这十两黄金花完了怎么办?”
“这这个我们不会省着点花么!”
“省着点也有花完的时候,那时候怎么办?”
“这个”
“兄弟,我们必须要自食其力!”
“那你打算怎么办?”
“在多伦,有成千上万的野马群,你我骑术都不错,又深精马性,我们可以在那里先待上些时候。”
“你打算捉野马?”
“对了!”江浪道:“我所以要先去赤峰,就是这个道理。在那里换了银子,买上一套帐蓬和捉马的家伙,再带上足够的粮食,我们就上路。”
“然后呢?”
“我们沿途入深山旷野,看见野马群就捉,然后用绳子串起来!”江浪盘算了一番,又道“我预计着,一路到多伦,运气好的话,足可以捉上五六百匹野马!”
“能捉这么多?”
“最不济也能捉上两三百匹!有了这些马,到了张垣马市里,就算贱卖,也能够赚些钱,那时候干什么不好?”
裘方顿时现出了笑容。
江浪兴奋地说道:
“那时候,我们可以到北京城去了,先兑十两黄金还给姓铁的;剩下的钱,足够你我开上一家镖局子了!”
裘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江浪随手在马股上击了一掌,道:“去!”
那匹白马仰立前蹄叫了一声,撒蹄狂奔而去。
裘方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浪冷笑道:“你还打算大摇大摆地骑着马进城?你一进去,保管被人抓个结实!”
裘方想了想,着实佩服江浪心思缜密。
裘方的马上还有点零星东西,江浪决定卸将下来。
依着裘方,他还想把鞍子带着,江浪却是不依,只好连鞍子也放弃了。江浪竟狠下心,把一对流星锤都拉了下来!
两个人用旧衣服,把刀剑裹好,像是行李卷儿,背在了背上。
一切就绪,突听远处有马蹄声,两个人就藏身道边。
遂见一辆黑漆大车,远远驶来。
二人立刻认出正是刚才劫的那辆车,只见那辆车奔得极为快速,赶车的仍是那两个人。两个家伙像是吓破了胆似的,把车子赶得飞也似的,刹那间由眼前驰了过去。
江浪注意着马车行过的路标——上面写着“往赤峰”
裘方一怔,道:“他们也去赤峰?”
江浪道:“无妨,你只要遇人不乱说话就是了。”
话声方歇,即见远处扬起了一片灰沙!
裘方道:“又有车来了!”
暮色里,即见一串大车由山洼子里弯过来,车上堆着老高老高的麻草,还有药材。
细一数,一共五辆大车,都是用骡子拉着。
在最后一辆骡车经过的时候,江浪向裘方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同时闪身而出。
这辆车装运的是麻草根茎,有一半地方空着,给二人栖身正合适。
麻茎打点整理过后,松松软软的,倚身在上倒也舒适。
这时暮色更沉,二人在车上既不便说话,便各自闭上眼睛,一任座下骡车前行着。
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只觉得天越来越黑,裘方早已睡着了。
忽然一阵人声传过来,骡车跟着停了下来。
裘方刚刚睁开眼睛,江浪就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两个人身子紧紧地往下缩了缩,听得前座赶车的在跟人说话。
一个人大声道:“一白一黑两匹马看见没有?”
紧接着就有人用长叉子什么的往车上用力插,并有一道灯光在车上晃了几下。
又一个人道:“他们怎么会躲在这里,有马还不早跑了!”
先前大声说话的那个人叹息着道:
“这两个兔儿蛋,可把我们给弄惨了,真要捉着他们,我先赏他们一顿马鞭子,叫他知道我‘活剥皮’的厉害!”
一面说一面用力袖着车上的麻草出气。
赶车的汉子赔着笑道:“总爷,我们真没看见。是什么样的两个强盗呀?”
先时说话的那人没好气地道:“你就别问了,走你的就是了!”
当车子继续慢慢向前移动时,江浪才松开了捂在裘方嘴上的手。
其实,那个查车的人也太马虎了,他只要用灯光再向车后面照一照,两个人保不住就现了行藏!
可是真要是那么一来,吃亏的倒不一定是江、裘二人,只怕是他们自己。
等到车子走远了,二人向外看过去,不禁大吃了一惊。他们看见一队旗兵,守着三四杆火药抬枪,分侍在岔道左右。幸好先前没被他们发现,否则一任二人有多大能耐,在这种武器逼迫之下,也不得不举手投降!
这一关总算侥幸地过去了。
骡车在沉沉的夜色里缓缓地前进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子从黄土路上了石板路,附近似乎也有了灯光。
江浪拉了一下裘方,点点头。
两个人即欠身下车,眼前是一条挺长挺长的石板大街。
街上行人很多,两旁市房都悬着灯笼。商店还在做生意,没有打烊。
江浪、裘方两个人打扮并不特殊,自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坐了近两个时辰的霸王车,腰部酸了,这时走动走动,觉得心情很愉快!
两个人在山洞里窝了两个月,乍见市街景象,自然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
像是乡巴佬进城一样,东瞧瞧、西看看。
顺着街道边上,一直走下去有一箭远近,就见正面有一处十分排场的房子,两边大粉墙八字形分出去,外面有全副武装的兵丁持戈防守着,不知是个什么衙门。
正面房子屋檐下,悬着一溜子气死风灯,正面有一对石狮子,老百姓只能远远地绕着走,不能正面穿行。
大粉墙上张贴着告示,很多人在挤着看。
江浪、裘方两个人也挤了过去。
只听人声嘈杂,争相传说着什么,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二人一看墙上告示,赫然写着:
“钦命,重赏
缉拿围场惊驾要犯二人”
以下是墨书外加红圈的十数行大家,满满地写了一大篇。二人只看了一眼,心里全明白了。
裘方还要仔细看上面写些什么,江浪忙拉了他一下,二人遂挤了出来。
在路上,裘方气恼地道:
“你看怎么办?想不到事情隔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热闹,官家也大没有器量——当初那一箭真该射在那昏君的头上”
江浪用胳膊撞了他一下,道:“小声!”
裘方倒也听话,即时住口!
但见一个年在五旬左右,身着酱色绸衫的白皙老人,迎面含笑走来。
这人眯缝着两只眼睛,打量着二人道:“二位之中,有一位是裘爷吗?”
江浪正想否认,裘方却挺身道:“我就是。你是谁?”
老者手摇折扇,哈下腰来道:“失礼、失礼,老汉是这里迎宾阁的店东姓文小字不能。”
“文不能!”
裘方叨念了一声,道:“你怎么认得我?”
文老人笑道:
“不是老汉认得二位,先时起更时分,敝店里来了位姓铁的贵人,已与二位客官定下了房子,着老汉亲自在此迎接!”
说罢一合手中扇,回头指了一下,只见一幢画楼就在前街转角之处!
文老人又笑道:
“敝号迎宾阁,在赤峰城堪称为最讲究的一家客号,二位既有贵人事先关照,老汉更是不能怠慢!请!”
江浪沉着气,含笑道:“文老板太客气了,你说的那位贵客可是三十来岁、穿着蓝衣衫的客人么?”
文老人摇头变色,说道:
“老汉哪有造化得见铁贵人的真面,只是有人持了他老人家的名帖,到小号关照,留下了银两就是了!”
说完,惊奇地看向二人道:“二位莫非不认识那位铁贵人?”
“这”江浪一笑道:“当然是认识的!”
裘方道:“我们原来是一路来的,没想到,在前道走岔了路,所以没有碰到一块!”
文老人频频点头道:
“原是的,原是的。那位铁贵人着人关照说,要为二位多做上几套衣服,他老人家有事到围场去一趟,三五天就转回来,嘱咐二位在小号里等他老人家!”
江浪当下点头道:“好吧!”与裘方对看了一眼、文老人就率先前行,即见迎面跑过来两个持灯的伙计,要为二人拿行李。
二人哪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个背在背上的包裹,因为里面包着兵刃,却又不便交给外人拿,坚持不麻烦伙计。
两个伙计先以为是何等体面的客人,及至一见,才知是两个穷小子,身上衣服还不及他们穿得讲究,连两个破包袱都舍不得交给外人拿,轻视心情油然而生。
倒是那个姓文的店东,惧于铁姓贵人的来头,却是不敢存心怠慢。只是对于铁姓贵人那等身份之人,何以会与这两个市井山民相交,心里一直想不通。
迎宾阁端的是好大气派,红墙碧瓦,雕梁画栋,置身子此的客人,很多是随伴圣驾围场行猎的要员。
江浪、裘方随着文老板来到饭堂里。
只见乱哄哄在坐的人,其间不乏一些朝廷命官在内,穿着旗装的妇人大声地说笑着,呼婢唤弁,声传四座。
文老板把二人安置在当中的一个座头上。
桌子上铺着讲究的白布桌面,摆设着牙筷、酱盏,十分考究。
两个人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文老板笑道:“二位相公只管用饭,房间早已预备好了!”
说完,又向跑堂的交代了些话,才退了下去。
跑堂的过来呈上一份菜单,江浪随便点了几个菜。等到那个跑堂的离开之后,裘方紧张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姓铁的敢情知道我们要来这里!他到底是安着什么心?”
江浪摇摇头道:“还说不准,不过这个人倒还没什么恶意!”
一会的工夫,跑堂的就送上了酒菜,两个人吃喝一饱,临了江浪取出了一片金子待付酒帐时,跑堂的才说老板关照,一切开销的钱早已付过了。
两个人随着这名伙计来了后面客房。
只见房间也是异常的讲究,床上铺着凉席,小伙计把温水打好了,侍候着两个人洗了脸。
这时,有一位管事的帐房先生,带领着一个绸缎庄的伙计,拿着样本、皮尺、来为二人量衣服尺寸。
江浪虽是满心的不愿意,只是那位帐房先生执意要量,也只好一人裁了两套长衫、两套夏布短衣衫,还做了两双鞋。
泡了半天,绸缎庄子的人才走了。
天已经很晚了,关上门,却仍可以听到院里传来的丝竹卖唱之声!
裘方很惬意地躺在床上,道:“看来我们兄弟是交上好运了,平白地遇见了贵人!”
江浪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他也实在被弄糊涂了。那个姓铁的到底是何许人?何以对他们如此青眼相待?
江浪、裘方原本想歇上一夜就走,可是那个姓文的店东,分明说那位铁先生留了话,要他们在店里候他数日。
看起来这姓铁的,好似有什么事要与他们商量?倘若果真如此,倒是不得不等他了。
江浪心里这么一想,越觉得那个姓铁的盛情可感。他既降尊纡贵,有心结交,岂能不识抬举?果真能有为其效力之处,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以图报答之!
心里想着,却见隔床的裘方已经响起了鼾声。
这番遭遇发展过于离奇,简直近乎于荒诞:那个姓铁的原是被打劫的受害人,非但不记前仇,反过来却如此恩待劫匪,岂非天下奇闻!
当然,由另一方来看,如果那个姓铁的,果真是独具慧眼,看中二人一身杰出武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于是存心结纳
果真姓铁的有一番奇情异趣,对于陌路侠士加以援手,却又未必不在情理中。
江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寻思着面临的一切,内心真是左右不定。
隔着轩窗看出去“迎宾阁”好大的气派!
夜月之下,但见一幢幢的楼影,衬托在杨柳如丝的奇妙景致里。
月光闪耀着绿琉璃瓦面,泛出了点点星光
如此深夜,竟然还有袅袅的笛音,随着夜风飘散过来,传入异乡游子如江浪者的耳中,却是有一番哀怨情绪!
那一年,中原冀、鲁大旱成灾,江、裘二姓居民数千户披荆斩棘,逃难到察哈尔,在“上都”一带垦荒定居;不意在秋收前,遭了外贼股匪之患。
为首悍匪褚天戈,是一个汉人,施一支独脚铜人,神威不可一世。其人天生异禀,前额正中,早年为箭所伤。深入脑骨,愈后成一疤痕。褚天戈以此标榜,涂之以金色,号称为“独眼金睛”
这个人手下聚集着大批悍匪,满、蒙、回、藏各族人都有。为数当在两百之众,人人擅武,各骑骏马,来去如风,纵横热察边地,打家劫舍,无恶不为!人们畏如蛇蝎,因其惯以出入沙漠,大本营设在沙漠内一大湖附近,人皆以“金沙坞”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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