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将姑娘的手拉起,将二十两金子塞入白嫩
的小手中:“像我这种具有超凡身手的人,即使不昧着良心也可以将这些东西轻易弄到手。
我只能用这种东西帮助你,之外,一切抱歉.姑娘,我不希望你向我诉苦,世间的苦事太
多,你可以走了。”
“二十两黄金,你可以获得上百个风尘女人伺候你,你很大方。”真真颤声说,然后是
一声深长的叹息:“我不要你这种东西,人心不死,但你的心已经死了。”
“你错了姑娘,人心已经死了。”他转身冷冷地说:“早在三五十年前就死了。以我来
说,我只是一个苛全性命于乱世的人,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砰一声响,他进入内间,重重地闭上内间门。
不久,他启门外出,身上仅穿了薄薄的内衣裤,长袍挽住在手上。
他怔住了,真真坐在他床上,被褥已经摆放整齐。姑娘的高挽秀发已经放下,披落在肩
前别有一番清新的韵味,显得更为秀气。
“我想通了。”真真责态可掬,低头抚弄着垂在腰际的秀发:“也许你说得对,苟存性
命于乱世快乐地活下去没有什么不对。我不再向你要求什么了,谢谢你的二十两金子。”
室中一黑,真真吹熄了菜油灯。
卟一声响,他被自己的金锭击中脑户穴,浑身一震,接着跌入一个女人的怀中,淡淡的
女性胴体特有芳香入鼻,便失去知觉。
面对着真真,却被击中脑户穴,显然,房中隐伏着另一个人,用他的金锭从背后袭击
他,这笑话闹大了。
脑户穴是要害,二十两金锭击中这地方力道稍重一分半分,他不死也会成为白痴。
他并未就此去见阎王,也没成为白痴,出手袭击的人,下手极有分寸,能在灯被吹熄的
瞬间由中他的脑户穴,这人的手法精妙的恰到好处。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在床上,另一张陌生的床上,当然不在店房的客房中。
更重要的是,床上有一个女人。
人的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消耗在床上。床上再有一个美丽的女人,那就十全十美
了,夫复何求?
房间狭隘、简陋,霉气触鼻,床也简单,木榻、草席、四方形夹被、竹枕。床头一张小
桌,搁了一盏菜油灯,一只茶壶四只杯。用家无长物来形容并不为过,当然不能与客店的上
房相比较。
好在床上的人很美丽,是真真,仍是那身布衫布裙。不同的是,掩襟拉开了些许,露出
粉颊和下面一角晶莹的胸肌,隐约可看到优美动人的椒乳线条。
他发觉后脑隐隐作痛,手脚不能动弹。夹被掩住身躯也掩住真真的胴体,同衾并排而
卧。真真却是卧在床内侧,侧身面向着他、也面向着灯光,胸前那一角诱人犯罪的地带。给
男人的威胁是不可言喻的。
“你有同伴。”他苦笑:“是那位琵琶圣手?”
“他是我的死对头。”真真说:“汉奸的狗腿子,搜杀反清复明志士的鹰犬。”
“哦!那你的同伴呢?身手之高朋,足以挤身于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而你是特等的。”真真用饱含情意的目光注视着他。
“还算不了特等。姑娘,文的武的你都用上了,现在,是不是用色诱?”
“我说过的,必要时你明白就好。”
“就这样和我同衾共枕吗?”
“我知道我不会用风尘女人的手段。”真真这脖子都红了:“但是,我知道这样大胆的
举动,会有什么结果,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
“在乎你是否肯帮我解决困难。”
“这困难值得你用一生的幸福来交换?我看你是疯了!就算我占有了你的身子,我也不
至于肯帮你解决困难。”
“你会的,你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真真的语气充满自信:“我相信你是个大丈
夫,大丈夫千金一诺,我用我的清白女儿身,和你我的性命,交换你答应一件事。”
“你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不知人间的险诈。”他苦笑:“把我看成大丈夫,
你错得不可原谅。在生死关头,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危机一过,任何条件都约束不了
我。”
“你敢公然说出这种话,我就对你有信心。当然,事过你如果返悔,我认了,反正我只
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世间有我一个人不多,少我一个人”
“不要用死来威胁我,不会有用的、”
“我知道你不怕死”
“你知道就好;解我的穴道吧,我答应你任何条件,一千件一万件都无所谓、”
“韦爷你能不能”
“冷静些,对不对?好,把你的条件说来听听。反正我不听也不行。”他冷冷地说。
“我请求你帮助我去救一个人。”
“救人?什么人?”
“这半月来,轰动全城的事”
“我知道;冲天凤落网的事。”
“我请你帮助我进入满城救冲天凤。”
“什么?你真的疯了,从井救人,岂不是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吗?”他几乎要跳起来,
幸而手脚的穴道被制,跳不起来:“我可没有救人的习惯,要我去害人倒还可以商量。再
说,你一定是昏了头,居然想要我去救朱家皇朝最后一个王妃。告诉你,朱家皇朝的人死光
斩绝了,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痛快极了。”
“你你你”“我知道你的来历了。”他呼出一口长气,沉默片刻,笑笑说“冲天凤是奉贤彭家的
人,家传武功出众,貌美如花,号称国色天香,手中一枝绿沉枪马前无三合之将,万夫莫
当,她不该贵为王妃,永宁王世子南昌殉难,她应该死节而不死”
“住口!王妃留得性命,在闽赣山区纵横十余州县,领导上万志士反清复明,有何不
对?”真真怒声叫嚷。
“问题是她反清而不该复明.”他冷冷地说:“大明皇朝对亿万大汉子孙,到底做了些
什么好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冲天凤上月被她手下的心腹、投降满清的新贵王梦煜所诱擒,
她手下两位小侍女金保,魏真。幸而逃得性命,这两位可敬的小侍女一身硬功夫,与冲天凤
相去不远,名虽主蝉;实是师徒,去年春率二十名志士,冲溃三千八旗兵。一举攻破宁化
城,很了不起。喂!你是不是魏真?好像今年该十六岁了吧?”
“不错,我就是魏真。”真真一字一吐,庄严地说:“我只是一个王府的婢女,一个微
不足道的十六岁小女奴,一个愿意以生命反抗异族统治的汉人女子.你所说的话并不稀奇,
那些吃朝庭俸禄,却甘心做汉奸、投靠满人卖国的人,就用你刚才所说的话作为做奴才的借
口,比你说得更露骨更动听,不要说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身边毕竟还有一些人才,你是天
马行空韦”
“哈哈啥”他狂笑:“天马行空在袁兵部被冤死之后。率领三百名志士,直贯辽东
进入朝鲜,千里长程突破数万八旗兵的重围,目下仍在白山黑水间神出鬼没。远在万里外的
汀州,居然有人把在下当作抗金英雄的天马行空。在辽东,没有人把旗人称作满州人,只称
金虏,满州是金虏自抬身价的称谓,你懂吗?”
“你你真的不是天马行空?”
“不是。”他答得简单明了:“我只是一个不务正业,择肥而噬的猎人,猎人的猎
人。”
“你愿帮我把王妃救出来吗?”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在下的本行,干外行的事会出纰漏的。”
“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抱歉,没胃口。”
“你听清了。”魏真沉声说,拉开衣襟,露出大半晶莹如凝脂的酥胸:“这里,是一个
虽不是绝色,但却是清清白白的女人,甘愿一辈子做你的奴婢的少女,只要求你去把王妃救
出来。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要杀死你,然后以必死的决心去闯满城。”
“我如果答应你,你仍然要去赴死的,对不对?”
“是的、”魏真毫不迟疑的说:“你一个人成功不易,我不能保证我能平安的杀出来、
如果把王妃救出而我仍然留得命在,我将跟你一辈子,为奴为妾甚至为你去死,我绝不后
悔。”
“你是个可敬的人,但我不能答应你。”他用不带感情的声调说“我见过的美丽女人很
多,凭你,还不足以打动我去替你救王妃。”
“那么,我必须杀你灭口。”
“真的?”
“原谅我。”魏真突然泪下,从枕旁取出一把连鞘匕首,拔匕出鞘挺身坐起“我必须杀
你。”
匕首举起了,泪水潸然而下,滴落在裸露的酥胸上,锋利的匕尖在闭上凤目的刹那间;
刺向他的咽喉,泪珠洒落在他的脸面上。
一声轻响,匕首扎入木床。闭上眼睛出手,很容易失去准头的,但按情理,这一记扎击
决不可能失手。
小姑娘大吃一惊,骇然惊呼。房门砰一声响,那两位曾在古城寨途中截击的一老一少。紧张地抢入房中。
“哎呀!”老人骇然转身,狂风似的惊叫着抢出房外去了。
酥胸裸露的魏真也无地自容,惶然跳下床慌乱地整衣。
小后生却不在乎男女有别,抢近急问:“真妹!怎么啦?人呢?床上的匕首”
“我我不知道,好像是在在作恶梦。”魏真悚然的说。
“到底怎么了?”小后生追问。
“不知道。他他不答应,软硬不吃,我我只好杀他灭灭口。”
“人呢?尸体呢?”
“不知道,一刀扎下去,人就不见了”
“鬼话!你”“真的,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人是怎么消失了的。”魏真毛骨悚然的说:“一眨眼,人
就不见了”
“我不信,你一定是故意放走他的。”
“老天!杜叔以独门手法,制了他的双肩并双环跳,天下间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疏解,我
怎能放走他?”魏真急急分辨。
“对,愚叔的独门封经定穴手法,世间无人能解。”门外传来老人的语音:“门外听不
到任何声息,而只这座门出入,那家伙到底从何处走的!”
“窗!”小后生叫,奔近小窗前。
窗是所谓雨窗,下雨时收起撑棍把窗放下扣牢、检查的结果,窗扇是从里面扣牢的。不
可能有人从小窗谓出去。
韦家昌确是从小窗走的。在客店中他早就对魏真小姑娘起疑,进入内间洗漱时,他已留
心房中的动静.小姑娘启门引入同伴。声音虽轻,但逃不过地的听觉。这是说,他是故意让
小姑娘的同伴击昏的。
魏真横定了心要杀他灭口反而被地用绝学愚弄了。在魏真的感觉中闭目扎下的时间极为
短暂,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当一个人在短期间失去意识时,时空的感觉也随之而停顿了意识
复苏,中间逝去的时空不再存在,只能把前后的感觉贯连起来。这是说,魏真根本不知道那
短暂停顿意识的期间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故。正如神仙传说里去求仙的王子,山中方七
日世上已千年,在王子的感觉中只有七日,事实世上已经过千年沧桑了。
他到了屋外,发觉这间小屋位于城根下,向南眺望,可看到百步外城头上的云骧阁,这
是城东南角颇负盛名的名胜区,城外就是龙潭。
回到客房,已经是四更正末之间。他是越窗而入的,未惊动任何人全店死寂,旅客与店
伙皆已安歇。
五更初,床上传出他饱含怒意的语音:“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摸过来躲过去,嫌不嫌烦
呀?别再来打扰在下的睡眠好不好?明天还有事待办呢!行行好不要再来了、”
片刻,窗悄然而开,一个黑影猫似的窜入,稍停片刻,然后毫无顾忌地走近木桌,将灯
挑亮。
床上毫无动静,他像是睡着了。
黑影是弹琵琶的中年人,身上似乎没带有兵刃,缓缓踱至床前伸手掀开蚊帐。
韦家昌睡得正沉,声息毫无像个死人。
“我知道你并没睡着。”中年人冷冷地说。“起来吧,咱们谈谈。”
他睁开双目,淡淡一笑,泰然自若掀衾而起,双脚伸出,俯身拾起一只快靴。
“你阁下放弃最佳的动手机会,十分可惜。”他一面穿靴,一面盯着中年人说:“脚上
无靴,自卫力量消失一半,这点道理你应该懂的。”
“在下不是为动武而来的。”中年人冷冷地说,退到一旁坐下相候“就凭你吓跑蓝二爷
那些打手的神奇绝技,也足以令在下凡事三思而行、”
“总不会是与在下谈礼乐吧?”他穿妥靴走近在对面坐下“你否从你是大孤逸客许文
康,在下该怎么称呼你老兄呢?在下姓韦,韦家昌。”
“奇怪,在下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而你却声称对大孤逸客的指法不陌生,咱们见
过吗?”
“有人仿效你老兄的指法在下见识过,那是三年前的事。”他替对方倒冷茶:“那人
说,你老兄两年前已经死在鄱阳湖了,那是朱皇帝煤山上吊那一年的事。”
“原来如此,我几乎被你唬住了。”
“你并没有死。”
“在大孤山定居。浩瀚的鄱阳湖在我的眼中,并不比一个小池塘更危险,我会死在湖里
吗?”
“小池塘往往会把水性高的人淹死。”他的话中有嘲弄意味“许兄,天快亮了你才来,
有事吗?”
“有件事想找韦兄帮忙。”大孤逸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明显地用心捕捉他的眼神变
化。
“哈哈!找一个江湖浪人帮忙,结果你应该预知的。”他大笑“江湖浪人的行事信条是
见利忘义,永远不要被四维八德缚住手脚,见好即收,永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许
兄,你老兄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希望韦兄助在下把永宁王世子王妃救出来。”大孤逸客郑重地说。
“许老兄,你以为在下是疯了吗?那么,你一定也是疯子,至少也即将发疯了。江湖浪
人最忌讳这种与官府为敌的愚蠢事。你老兄居然妙想天开把我往十八层地狱里拖,简直是岂
有此理!你以为我韦家昌是什么人?大明皇朝的忠臣烈士吗?许老兄,这件事如果落在官府
的眼线耳中,我姓韦的还用混吗?你昏了头、天快亮了!在下还得睡个早觉呢,你请吧。”
他下逐客令,大孤逸客却没有走的意思,客人那杯茶还原材不动,客人没喝茶,就表示
不想走。
他喝干了自己的杯中茶,向客人亮杯,这是送客的表示,也是交际场中的规矩。
“韦兄不肯仗义伸手?”大孤逸客沉声问。
“仗义两字用得不当,老兄。”
“你甘心做满朝的顺民?”
“顺民两字也用得不当。”
“你”大孤逸客按桌而起,伸手拈杯表示要喝茶走路。
手一触茶杯,眼神一动,杯举起时,袖底一声崩簧响。电芒破袖而出,射向韦家昌的咽
喉。
袖箭,最可怕的杀人利器。
无巧不成书,也许是韦家昌命不该绝,恰好提起茶壶要斟茶,一声暴响,袖箭击破了茶
壶。
“哎呀!”韦家昌惊叫。被茶水溅了一头一脸,连人带凳向后倒。袖箭因而出了偏门,
从他的耳旁掠过,生死间不容发。
大孤逸客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呆了一呆,这才发现袖箭落空,立即飞跃而起,飞越
木桌猛扑跌倒在地的韦家昌,右脚先下势如泰山压卵,凶狠地踹五官,脚下绝情,要将韦家
昌的脸部踹烂。
韦家昌反应不慢,双手齐起,奇准地扣住了大孤逸客的脚,奋身滚转。
“砰!”大孤途客被扭翻摔倒,百忙中左足蹬出自救解困,果然挣脱被扣的右足,后滚
翻挺身而起。
黑影接二连三从窗外跃入,刀光霍霍,剑虹森森,共有四个人急冲而至。
韦家昌滚翻而起,顺手抓住了长凳,手握两端,四条凳脚成了可怕的武器。这玩意不但
威力十足,应付围攻十分管用,一凳在手,十个八个休想近身.
他一声怒啸,火速地向连续冲来的人迎去,展开无与伦比的疯狂快攻,首先到达挺剑冲
来的人,一剑刺出便被凳脚崩开无法变招,另两条凳脚已重重地撞上了腰肋,被打得飞抛而
起,跌出丈外撞上了墙壁。
他人如疯虎,四条凳脚有如狂风暴雨,眨眼间,四位仁兄倒了二个,一个未倒,被大孤
逸客扶住了。
“住手!”大孤逸客沉喝。
冲上的韦家昌倏然止步不进,但长凳随时可能攻出。
“你这该死的东西!”韦家昌切齿怒吼:“你要造反那是你的事,不该抱在下陪你挨
刀,更不该用袖箭偷袭,你”“在下是同知大人所辖下的密探。”大孤逸客亮出身份“奉命辑拿奸究逃匪。阁下来历
不明所有”
“放你的狗屁!”他破口大骂。“你那一袖箭要不是在下命大,哪有命在?你是这样缉
拿奸究逃匪的?好,既然你是府衙的密探,在下也公事公办,明天一早在下跑一趟满城找纳
兰把总,我要你的脑袋、现在,你给我滚!”
大孤通客打一冷战,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
“你你真真是赣赣南镇镇守使的密密使?”大孤逸客惊恐地说几
乎语不成声:“在在下重重责在身,密使又不先到衙门备备案,连守备府
也也没照会一声,所所以”
“你这混帐东西分明是篮二爷的打手,想来杀在下灭口,以便与赫德勾结盗挖古坑银
矿,你好大的狗胆!说!你们的阴谋,是否由赫德在暗中主持?”
“这”“如果半个字不实,我要剥你的皮。”
“这这与赫德副爷无关,完全是蓝二爷的主意,他不愿让赫德副爷知道”
“你该死!”
大孤逸客爬下了,叩首俯伏如羊,战栗地叫:“奴才该死!饶命!”
三个被击倒的人惊得顶门上走了两魂六魄,爬起来忘了身上的痛楚,拼命爬窗逃走,居
然快极。
“在南昌,在下听说过有关你的事、”韦家昌丢下长凳、语气冰冷“你的琵琶弹得出神
入化,人并不怎么规矩,暗中与鄱阳水贼结伙,大孤山就是你坐地分赃的地方,五年前被官
府抄了你的家,你从此恨透了朱家皇朝。清兵下浙闽,你归顺本朝效命,专门搜杀在逃的遗
臣叛逆。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所以本使不追究你的罪行,你正是我大清的忠实人才。所谓不
知不罪,暂且放过你。我问你,最近可有重大的叛逆案发生?守备将军率兵赴漳,本地区大
乱刚平,你们负责治安的人,得多费神小心注意。”
这番话有软有硬,不轻不重,直挑对方的疮疤,末了不忘加以抚慰、大孤逸客已是丧了
胆的人,这时像是吃了一万颗定心丸。
“启禀密使。”大孤逸客摆出奴才像:“本府治安自从妖妇彭逆就逮之后,余匪已溃逃
四散,府境尚称太平,仅妖妇的少数几名心腹仍在逍遥法外、不过,奴才已获得正确消息,
查出他们秘密活动的五处秘窟,由于怕打草惊蛇。也希望能等到他们聚集之后,再一网打
尽。”
“情势控制得住吗?”
“王副守备全力支援。已可完全控制。监视的眼线都是此中高手行家,只等时机到来,
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很好,哦!云骧阁城卜那间小屋,也是他们五处秘窟之意?”
“是的,但那地方并不是主要秘窟,仅是一处连络站,出入的匪徒逆党为数有限。他们
主要的秘窟有三处,其中两处最为秘密,为首的逆犯不时至该处聚会,活动都在晚上。”
“是哪些地方?”
“第一处是”大孤逸客献宝似的将五处秘密-一说出。
韦家昌直睡至日上三竿店伙将早膳送来他还赖在床上偷闲、他很放心,估料不会有官府
的人来打扰他,因为在赶走大孤逸客时,亮出了那块谁也不知是啥玩意的白玉嵌金龙宝牌,
声称自己是微服私访巡视地方而来,决不许透露丝毫口风,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及。风声如
果走漏,惟大孤逸容是问。大孤逸客是贪生怕死鬼,决不会将风声传出的,而且那些密探和
巡捕,也必定在大孤逸客的指挥下,远远地离开他以免惹出大纰漏来。
这天,他在卧龙山再走了一圈。这一带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园林宅院,他走访了几家,装
模作样探询本地的民情风俗、他生得俊,气概不凡,而且官话流利,真把那些土财主给唬住
了,老老实实有问必答,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毕恭毕敬把他看成满城来的权贵人
物。
天一黑,他在院子里吹箫,悠哉悠哉自得其乐,如泣如诉的箫声,把一些旅客感动得鼻
酸泪涌。
二更天,他闭房熄灯入睡。
宝珠门福寿坊一条小巷子里,全是低矮的土瓦房,窄窄的大门小小的窗子,有些已破败
不堪,仅能聊蔽风雨。总之,这一带都是些小户人家。弯弯曲曲的窄巷,大白天也缺少光线
甚至还有遮天棚,人在下面走,真以为是走在室内的走廊里,阳光很本无隙透入。天一黑,
就没有几个人走动了,偶或有一两个提灯笼赶办要事的人,之外,就只有更夫和窃盗在此走
动。
一座幽暗的宅院座落在巷中段转角处,门阶下的香插点了三枝拜天香,大门紧闭小窗没
有灯光映出。丝毫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右边第六家也是一座小宅,一位半死不活的人,正坐在阶石的坐阶歇凉,手摇竹片编的
六角扇显得悠闲而孤单,大门是虚掩着的,小窗透出微弱的灯光。
一个黑影沿小巷而行,逐渐接近了这家小宅脚下发出匀称的履声,不慌不忙从容迈步。
天太黑.看不请像貌,但可以看到青衣小帽的概略轮廓,人像是这一带短衫长裤的穷苦小
民。
歇凉的人听到了脚步声,但不言不动,仍在轻摇竹扇。
片刻,人已到了切近。
歇凉的人仍保持原姿势,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青衣小帽的人影突然止步转身注视着歇凉的人,双方相距不足八尺。
“有何发现?”青衣小帽的人低声问。
竹扇掩位胸口要害“你说什么?”歇凉的人讶然问。
“你不是监视陈家的人吗?”青衣小帽的人继续问。
“你胡说些什么?”
青衣小帽的人一声轻笑.跨出两步伸手便抓。
歇凉的人吃了一惊,竹扇向抓来的大手一拂,同时飞脚进攻,招出魁星踢斗,反应之
快,有如电光石火。
“噗!”青衣小帽的人闪身一掌劈中踢来的腿膝,乘势推近,一把扣住了对方的咽喉干
净利落,打击恍若电耀霆击。
“嗯”歇凉的人仅低叫了半声,丢掉扇双手急扭抓脖子上的大手,双脚也发狂般乱
蹬。反抗毫无作用,挣扎渐止。
“你老兄证实了此地是监视站,很好。”青衣小帽的人低声说,将停止挣扎的人拖起
“里面大概还有几个人。挑掉可免去不少麻烦。”
推开门,小厅中神案上的长明灯光线微弱,桌上有茶具两侧的排椅放了两件外衣。他闲
上门,倾听片刻。
他将咽喉已破的人塞入神案下,掀开东厢的门帘,进入黑暗的走道。左首,是第一间厢
房。前面是东厢或东院,必定有走道统至天井或内院,这一带房屋的格局,与江南不尽相
同。
厢房厢房内传出鼾声,里面一定有人。他伸手试试房门,房门应手而开,他毫不迟疑地
跨入。
他出来时,鼾声已停止了。
绕至后厅,在天井就可看到大开的厅门灯火外泄。
厅中有两个青衣中年大汉,据坐桌两侧小酌聊天,一壶酒三碟下酒菜,两堆花生蚕豆。
两人皆在腰带插剑,所穿的青衫紧身又薄又柔软,辫子盘头用青帕缠牢,一看就知这两位仁
兄晚上要出动。
“单兄。”坐在右首留大八字胡的人说:“太平无事,就没有发国难财的机会了。这里
已没有油水可捞,兄弟打算尽快离开另找出路,不知单允可有打算?”
“兄弟有些同感。”单兄不住点头“要不趁咱们还年轻多攒聚些钱财,等提不动刀剑就
来不及了。简兄,今后的去处是否盘算好了?”
“兄弟不打算投奔任何人,自己打天下。”单兄说“要不了三五年,就会天下太平,就
不会有暴发的机会了,所以绸缪须及早。天色不早,咱们准备到陈家走走,办完事早点休
息。”
“对,早点休息。”厅门口传来第三人的语音:“早点到坟墓里去永远休息。世间少了
你们两个冷血凶残丧心病狂的人,虽则不见得天下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两人骇然变色,倏然而起左右一分。
“皇朝密使!”单兄惊呼:“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死了。”韦家昌踱入厅门:“你两位也得死。要不要保证?”
“阁下,此时此地,密使的身分吓不倒在下。”单兄稳定下来了,脸上杀机怒涌:“你
不该来的。老实说,在下之所以甘心替你们卖命,并非自认天生奴才命,而是利用你们图
利。咱们正打算离开,宰了你再远走高飞尚未为晚,你从命吧!”
一声剑鸣,单兄晶亮的长剑出鞘。
简兄徐徐从侧方易位,手按剑把随时准备拔剑,从移动的方位估计,显然意在堵住厅口
扼退路。
韦家昌冷冷一笑。匕首出鞘,映着灯光反射出蒙蒙的蓝芒,冷气森森迫人肤发。
剑比匕首长了一倍。一寸长一寸强。单兄志在杀人灭口,必须速战速决,先下手为强,
后下手遭殃,猛地长剑骤吐,无畏地发起凶猛狂野的抢攻,狠招长虹贯日走中宫排空而进,
剑气陡然迸发,锐不可当。
韦家昌身形微挫,在剑尖行将及体的刹那间。鬼魅似的一晃让剑从胸前擦过,匕首以令
人目眩的奇速吐出,无声无息地没人单兄的心坎要害。同肘,他的左手也不可思议地扣住了
单兄握剑的手掌,信手一振。
“铮!”单兄的剑,架住了简兄配合进攻点来的一招灵蛇吐信。简兄的剑被震得向外
荡。
几乎在同一瞬间,匕首随韦家昌急旋快速移位的身形流动,蓝芒疾射有如电光一闪奇准
地划破简兄的咽喉。
他的行动快速绝伦,但举手投足皆轻灵飘逸相当美妙,不带丝毫火气,进退闪移有如舞
蹈。
三方接触说来话长,其实为期极暂,自开始至结束,只是刹那间的事,所有的动作,似
乎是事先配合好了的。单兄发招抢攻至简兄的咽喉被划破,像是在眨眼间完成。
“砰!噗!”两人几乎同时倒下了。
韦家昌闪动的身形并未停顿像电火流光般消失在厅外沉沉的夜色中。
内堂传出脚步声有人用懒洋洋无精打采的语调叫:“你们还没走?二更将尽啦!想偷懒
吗?”
堂口帘子一锨,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睡眼惺松不住打哈欠,吓得骇然大叫,接
着向前一栽。
陈家黑沉沉,看不出任何异状、三更正,子丑之交。
一个黑影从天井飘降,无声无息像是幽灵的幻影。
内堂门是大开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在黑影将着地而未落地的瞬间一道谈芒破风而
至。
黑影似乎早就料到内堂中有人发射暗器。双臂一振,行将点地的右足尖反而上缩,下落
的身形陡然停降,反而上升,然后缩成一团,再次快速下落,比先前飘落的速度快了一倍,
随着落地的堕势传出怪异的瑟瑟风声。
一个黑影随在暗器后面,从黑暗的内堂冲出天井。
入侵的黑影缩成一团着地,蓦地一晃,突然失去踪迹,像是平空消失幻化了,也像是士
遁走掉了。
‘咦!”从内堂冲出的黑影骇然惊叫身形倏止,手中剑已伸出戒备护住身前要害转首用
目光摸索四周。
内堂窜出另一个黑影,讶然问:“真妹,怎么啦?人呢?”
小姑娘仗剑戒备,用不稳定的嗓音说:“人确是纵落了,也确是不见了,难道是是
鬼?可能吗?”
“是猫吧?”
“猫决不会从屋顶住下跳,也没有那么大的猫。”
“也许是人眼花了,天好黑,像要下雨。”
“眼花?我射出的飞刀没听到落地声。替我戒备,我搜屋角和廊下。”
天井并不大,四角摆了一些盆栽,檐下搁放着一些无用的杂物,伏一个人真不易分辨。
小姑娘搜完对面两端的天井角,推推通向前厅的门,门是闩上的,廊下空荡荡,看不见
任何异物。
“奇怪,怎么会不见了?难道我真的眼花?”小姑娘一面嘀咕一面转身“我的眼睛从没
失误咦!保姐,保姐”
叫不下去了,天井中鬼影俱无,她的同伴已经失去踪迹。按情理,同伴不可能一声不吭
就走掉的,何况她根本没听到脚步声,更没听到其他声息。
也许,同伴发现了什么异状,追上了瓦面或者回内堂搜索,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她收了剑隐在肘后,急步向内堂口,刚一脚踏入门限。肩部被一以巨钳股的大手,从后
面搭住了,同时耳中听到发自耳畔的清晰语音“你应该记得,我们的事还没了结呢。”
她想动,浑身像是僵了,她想叫,咽喉像是被扼住了,她想站稳,但身躯却不由自主往
后倒。
神智清醒时,她发觉自己身在床上,蚊帐分挑,可看到坐在床口的韦家昌。桌上灯火摇
摇,她的剑就搁在灯旁,还有她藏在衣下的皮制飞刀囊。
“你那两位同伴,曾经把我的事告诉人吗?”韦家昌含笑问。
“什么事?”她硬着头皮问。
“在古城寨途中。我施展流光遁影轻功的事。”
“说过了。”
“所以你找不到我,飞刀偷袭也落空。姑娘,你出手要我的命,好像不止一次了。”
“你”“你们好像都不大讲究规矩。”他用嘲弄的口吻说:“你收了我二十两黄金,用匕首扎
我情有可原,叫两位同伴闯入房中就不够意思了。对不对?”
“你能找到我这里,这表示你神通广大。”魏真咬牙说:“也表示你的身份十分可疑。
落在你手上,你的功劳不小。”
“你提醒了我。”他作出恍然的怪相。
“提醒你什么?”
“功利。”他说,伸手抚摸魏真的脸颊:“我这人很讲求功利从不做亏待自己的事。善
财难舍,你收了二十两金子,对不对?”
“你”“我得讨回我的代价。”
“你你干什么?”魏真惊慌的叱喝。
“我在替你宽农解带,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他真的在替姑娘宽农解带“你早知道会有
什么结果的,是吗?”
酥胸半露,他的手像在宝山探宝。
“你你你”“花了二十两金子之后,这才发觉你是个又涩又酸的果子,金子花得真冤。”他反而替
姑娘将衣掩盖住酥胸,摇摇头“以同样的代价,我可以和几十个比你更美丽、更丰满、更妖
艳、更成熟有趣的女人共度春宵。”
“你尽管侮辱我吧。”魏真的眼中充满泪水:“我连命都不在乎岂怕人侮辱?只要我不
死,我会向你报复,你决不会是旗人,而是无耻的汉奸,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永远没有这种机会。”他抓住了魏真的头发拖紧,语气凶狠:“说!是谁主使你向
在下行凶的?”
“我,是我。”魏真大声说。
“谁是主谋?不招,在下弄瞎人的眼睛,揪掉人的耳朵,或者把你们这屋子里的人卖给
官府、那个什么王副爷王梦煜一定肯出高价购买你们的。满城的旗人,更肯出高价与在下交
易。”
“除死无大难,你吓不倒我的。”魏真咬牙切齿说,她手脚不能动,想反抗力不从心,
头被揪住拉紧,脸部出现坚毅的神色:“本姑娘如果怕死,早已和那些意志不坚的人一般逃
散了。”
“你还年青”
“人总是会死的,与其奴颜婢膝偷生,不如轰轰烈烈而死。壮志末酬身先死,我好
恨。”
“把仇恨带进坟墓的人,不止你一个。”他冷笑:“你有什么好恨的?成王败寇,满
人”
“满人并不可根,可恨的是你们这些汉奸,没有你们这些认贼作父的汉奸帮满人打仗,
满人早就死光了。娘娘领义军奋战三载,八旗兵死伤近千,五次增援难越雷池一步。要不是
王梦煜贪图重赏被满人收买倒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好恨嗯”她的舌头向外一伸,牙关突被韦家昌扣住了,想嚼舌自尽已晚了一刹那,韦家昌早就防
备她采取这唯一可采取的手段自杀。
韦家昌不要她死,将她的头向枕上推落解了她手脚的穴道,最后拍合她的牙关。
“在下不管你的事,你也不要再打扰我。”他站起冷冷地说:“你们五处秘密聚会的地
方,都被汉奸走狗所严密监视,他们在等候机会一网打尽,赶快积极应变。右边第六家就是
监视站里面的九个人,全被我宰了,天一亮,你们恐怕连老鼠都逃不掉。姑娘,保重。”
灯光倏灭,微风飒然。
“韦爷”魏真急叫,顾不得衣衫凌落跳下床来。
室中已空,韦家昌已经消失了。
天没亮,全城各处锣声震耳,兵勇们扼守各要道,全城戒严、封锁、罢市、搜查。
整整穷搜了两天两夜,捉住了五六十名浪人、鼠窜、逃奴、罪犯而真正的所谓山
贼,一个也没搜获。
第三天解禁,市面恢复平静,但满城四周,仍然戒备森严,守备府派来大批官兵,尽夜
警戒严禁闲人接近。
已牌左右,韦家昌出现在东山下。东山也称龙首山,是卧龙山的东脉,再往东称横岗
岭。这一带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园林,往西的几条小径草木葱笼,本城的名胜分布其间,府学
县学环翠楼等等,目前依然完整地保留着。站在上面的城根下,附瞰全城一览无遗不但可以
看清府衙、守备府、县衙,连满城也-一在目。
他沿小径向东行,城东的马鞍山、莲花山、笔山等等亘岗连阜,白石江(汀江)如带环
城,城西河面那座太平桥显得极为壮观,三十间桥屋架在七座石桥礅上,工程之浩大可想而
知,居高临下观赏风景,令人心旷神怡俗念尽消。
他的俗念无法全消,前面坡下出现一队穿号衣的兵勇,中间有十二名穿锐健营号衣的佩
刀健卒,拥族着一位穿短甲,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军官,正神气的迎面而来。
路旁恰好有一座歇脚亭,他泰然自若地入亭歇脚。
十八名兵勇过去了,锐健营的护军到达,军官与十二名健卒的目光,全向他集中。
没有人发令,突然间,所有的人都止步转身,已经通过的十八名兵勇也整齐地转身回
望,处处皆显示出这些人训练有素,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剽悍之气外露。
他心中雪亮,这些官兵是为他而来的,决非偶然碰上。
他同时也认得这位军官本府的副守备,对外借称游击将军的降将王梦煜,随永宁王世子
妃抗清的得力将领,中途变节降情诱擒世子妃彭娘娘的汉奸。
王副守备目下是本府的军政首长,直接受命于满城留守的一位参领。而按军阶,王梦煜
该是都统级的守备官,比参领高但却受制于满城的一个小小参领。
王梦煌虽然摆足了威风,但却小心地进入歇脚亭,一双大环眼警戒地注视着含笑安坐的
韦家昌。
韦家昌安坐不动,虎目中有笑意,不在乎对方的气势,甚至跷起二郎腿。如果是平民这
位投降将军不暴跳加雷才是怪事。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对峙着,看谁心虚先崩溃。五十六名兵丁,全像是泥塑木雕的菩
萨,不言不动,气氛愈来愈紧张,大概就要爆炸了。
久久韦家昌终于打破了僵局。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很尽职,难怪叶赫都统放心让你全权
负责。我问你,你是不是三天两天就宣布戒严一次?”
王梦煜不像大孤逸客那么窝囊,但也不敢作威作福,而且在自己的部属面前,必须保持
自己的尊严。
“本座要查台端的身份。”王梦煜不理睬韦家昌所提的问题,沉声提出要求:“本座职
责所在,公事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