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拾起长鞭,往台阶上走,走了两步,扔头向呆立的黑衣大汉叱道:“发什么呆,把他抬进来。里面准备了筵席,难道还要秋某打躬作揖把你们往里请么?如果存心要收拾你们,秋雷谅你们十来个人谁也别想安逸。”
大厅中灯光明亮,三席酒筵片刻间便准备妥当。赶走了张罗的店伙计,美丽动人艳光四射的绿凤成了女主人,笑眯眯地请好汉入座。
下两桌坐了十六名金鞭于庄的爪牙,另四名身份高的在上桌左右相陪。脸色铁青两颊却红肿气息奄奄的金鞭于庄,被安置在上首主客位,撑伏在桌上不住打呕,威风全失,豪气尽消。
秋雷和绿凤在下首主位落坐,客人们心中怦怦跳,摸不清是敌是凶,他们象是赴鸿门宴,也感到象是在吃吕太后的要命席。
酒早已斛满,秋雷举杯站起来.用手向厅角一指,说:“诸位,留心审验,那些金银珍宝是在下用血汗换来的家当,这儿只是其中十分之一。
诸位都是曾经大秤分金银的好汉,自然招子雪亮,定知这些珍宝决不是假的,更不是在下用障眼法用来骗人的玩意。”
厅角摆了一张厚实的八仙桌,黄白耀目,宝光四射,金银宝石首饰堆得满满地,所有的人眼都直了,搞不清秋雷搬出这些玩意是什么玩意。
秋雷扫了众人一眼,往下说:“在下与海天一叟虽无深仇大恨,但确也是势不两立的对头,早晚要生死拼命。他干他的绿林大盗,秋某只想做一方之豪,在河南,他必须早早回避,必须远离河南地境。
诸位与海天一叟虽说仅是交情不薄的朋友,但在下势难容忍,秋某不是落魄江湖突途末路的人,我这位大姐绿凤孟娥,更不是等闲人物,决非有意砸破各位的饭碗,图谋于东主这点点家当的人。
秋某决定在许守创基业,还得借重诸位鼎力相助。牡丹虽好,终需绿叶扶持,秋某与孟姑娘只有两双手,再狠也成不了大事。秋某认为,仅一家药行,一家当铺,养活一二十个人自无问题的,但靠于东主吃饭的人,却不下百人之多,油水少,赚来不够花,辛苦白吃了,一年到头,除了几个得力的人之外,其他的人依然两手空空,这么行?秋某不干则已,干则绝不含糊。
道先,晁错墓一剑三奇的人,必须滚蛋,滚回他的垛子窑夷陵州。其次,开南北车行的鹰爪李豪,对他不起,要他滚出千里之外,让咱们接办南北骡车行。
再就是多辟财源,药行可多请几个郎中,门面开大些。兵刃店、酒楼、客店,这些可以接待江湖朋友的行业,咱们好好经营。南门附近的赌局,西门的教坊,赶走晁家的人以后,那儿便用不着多派那些人去吃闲饭,可以移作他用。
对外,有我姓秋的负全责。对内,赚钱便得靠诸位尽力。秋某不希望一年半载,便赔上一万八千金银。”
他虎目中神光四射,刹住滔滔不绝的话头,向众人扫视三匝。众人目中放光,敌意全消,他心中暗喜。
金鞭于庄始起身子,虚弱地问;“老第,你行,于菜认栽。”秋雷呵呵笑,说:“时才得罪,于兄幸勿接怀,呆会儿兄弟向你赔礼。兄弟刚才说过,牧丹虽好,终需绿叶扶持,还得仰仗于兄的鼎力。”
兄弟虽是均州人,但对许州却陌生的紧,需于兄提携一二。走衙门,拜缙绅,认弟兄,无一不需于兄出面促成。兄弟仰赖于兄之处多着哩!”
他举起酒杯,神色一懔,用低沉的声音说:“秋某愿与诸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诸位如果不愿意,兄弟绝不勉强,任凭去留。
以十日为期,诸位愿留;兄弟在此候讯,愿走,十日期满必须离开。不然休怪秋某言之不预除非他不想话,或者规规矩矩下乡种庄稼;在秋某骡车所经的地段逗留,杀无赦。”
他示意绿凤离座举杯,大声道:“秋某言尽于此,愿交秋某姐弟做朋友的,干了这杯,预祝日后鸿图大展。不愿者秋某绝不勉强,不必吃这杯酒”
“且慢!”一名大汉叫。
“尊驾有何见教?”
大汉缓缓推椅站起,沉声问;“秋兄,在下先有事请教。”“请说。”
“海天一叟龙当家,与咱们这些三流人物谈不人什么交情,但算起来总算是点头招呼的朋友的。日后秋兄如果与龙当家冲突,咱们可不可以不加过问?”
秋雷点点头,一字一吐地说:“秋某尊重诸位这份不忘朋友的情谊,决不要诸位插手过问。成败论英雄,秋某如果对付不了海天一叟,也没有脸面在许州丢人现眼。”
大汉躬身抱拳行礼,说:“在下愿跟随秋兄创业,愿供驱策。”
“谢谢你,兄弟,请教大名。”秋雷笑问。
“在下姓林,名礼。”
“日后仰仗林兄之处尚多,尚请不吝指教。”
“不敢当,愿以至诚供秋兄驱驰。”
金鞭于庄摇摇晃晃站起,大声说:“于某还有一事”
“请说。”
“你说道,要赶鹰爪李豪滚蛋?”
“不错!赶他出千里之外。”
“如果你能宰了他,于某跟你走。”
秋雷注视他半晌,问:“于兄与鹰爪李豪有过节?”
“不仅是过节,他是白道狗熊,于某的手下兄弟,被他整得受不了。年初,于某挨了他一拳躺了半个月。如果他不是知道海天一叟龙当家是我的朋友,早就要把于某赶出许州府了。”
秋雷哈哈狂笑,说:“咱们一言为定。”
金鞭于庄用不住颤抖的手举起酒杯,大叫道:“一言为定,我干了这杯。”
“干!”秋雷向众人举杯。
所有的人全站起来了,全干了杯中酒“换大碗!”秋雷豪气飞扬地叫。他心中在欢呼,为第一步完满的结局欢呼雀跃。
四月天,一阵风一阵雨,然后是一阵大太阳。上午下了一场大暴雨,午间丽日高照。
这是高升店置酒高会的第五天,西豪街七星药行扩大门面,将隔壁一间空屋整修一新,挂上了一块大招牌,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济世堂。
大厅中,挂满了横轴、条幅、贺联。中间的一幅大中堂,画的是山水,有一片花蕾满枝的树林,看不出是李是杏,李杏难分,但,从题款中一看便知,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四个大字:春林杏满。字画出于本城第一大才子钟教谕钟宪的大手笔。钟宪是州学舍的教谕,在地方上德高望重。
同时,七星药行西面不远处,相隔八家店面,原来的长社酒楼换了东家,一千二百两银子顶给一度在南门赌场鬼混混的恶棍林礼,换上了金字大招牌:中州酒楼。
中州两字,在河南各地都可以用,开封人说开封是中州,洛阳的人说洛阳是中州,真正的古中州,却在河南府新安县。
目前天下各地没有中州的州名,四川倒有一个忠州。
中州酒楼置酒高会,由林礼具名向南北骡车行投了一封请帖。
南北骡车店置之不理,鹰爪李豪不屑自贬身价往贺。
月梢,晁错墓的晁家,门前冷落车马稀,先后失踪了八个人,有两具尸体浮飘在东面的秋湖上。不到三天,晃家的小混混们全体黯然离开了许州。
有人在中州酒楼门口投了一张白帖,上面写着:别得意,咱们会卷土重来。
秋雷成了许州的红人,上至官府,下至贩夫走卒,谁不知秋大爷是七柳湾的地主兼富商?人生得俊,出手大方,对人一团和气称兄道弟、他成了第一红人。
接着,城南中州客栈开了张。
城北的中州兵器店,也是五月,初开张大吉。
知道这些店铺内情的人多的是,都知道东主是大名鼎鼎的秋大爷。
阴爪李豪不是好对付的人.他知道,陷坑已在他四周逐渐挖成,有一张可怕的网已逐渐向他收拢。
五月初三,两轮跑洛阳的长途客车,在襄城返回州城的途中,于颖河渡口翻车。
当天夜里,店中的五名伙计,在南门赌场被金鞭于庄的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初四,店中几个驴夫,被中州酒楼的保镖,打个半死拖至店门口,一哄而散。
南北骡车店的大总管率人至酒楼理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知怎地,混乱中,有人在黑中用黑白棋子袭击,去的十二个人,有八个是抬回的。有两个丢人现眼,爬出中州酒楼的大门。大总管自己,断了一条腿,被人架回店中,全军尽墨。
鹰爪李豪始终末出面,他知道,危机来了。
初五端阳,有两处地方闹龙舟。一在东门外的秋湖,一在北门外异河。但十分令人扫兴,每年必定夺标的南北骡车店的龙舟,今年却末下水。
许州对水上玩意闹龙丹本来不够热烈,每年的竞赛场面不大,参加的舟只有三五条,少了南北骡车店的人参加,场面更形冷落,意思意思而已。
暗地里,鹰爪李豪的柬贴向四两八方传,助拳的朋友纷向许州赶。
风雨欲来,暗潮汹涌。
秋雷也在等,等鹰爪李豪的朋友到齐再说。
北关的两条大关道通向郑州和开封,另一条小道至均州。小道往西北行,不到两里地是德星亭,属德星厢管辖。
再上行,五十里到石固镇,是长葛、均州,许州三地交界的大镇,走这条路的人很多,因为这条路没设有巡检司找麻烦。
距德星亭五里地,异河在这儿形成一道湾流。河湾弧度不大。灰黄色的河水平缓地奔流。湾内有一座小村,村前有七棵数百年的大树,所以叫做七柳湾,小村也因湾而得名。
七柳湾,以前是金鞭于庄的府第,目下是飞龙秋雷的基业。金鞭于庄是个独行大盗,他的府第不但壮观,而且还安装了不少机关密室以防万一,甚至还建了护村壕,引水灌入,只留两条小木桥作为通道。
从七柳湾岔出一条小路,往西南行,可以到西门外的颖里。中间经过一座小村,相距约六七里,叫做葛村,是鹰爪李豪的府第。
不论日夜,通向葛村的那两条小径,都有人躲在路旁伺伏,将出入每村的岔眼人物一一记住了,然后禀报秋雷。
初十这一天,炎阳高照。
南北骡车店不远处,是一家小食店,没有店名,门口挂了一面酒旗儿。窄小的店堂摆了四张八仙桌,炉灶安装店门口。
这家小食店的葱油大饼相当有名,熟驴肉更是入口香,只是火热天生意清淡,九月以后才是旺季。但夏天里不能说关门吃老本哪!总得要有主顾上门照应照应。
因此,卤兔肉、炸山鸡、蚕豆花、五香豆腐干等等下酒菜上场,三杯高粱烧来两盘荤素,足矣够矣!
天气热,苍蝇乱飞,所以大门挂着轻帘,虽挡不住苍蝇,苍蝇会往炉灶间从里飞,但不得不摆个样子充门面。
街东车声粼粼,蹄声得得。
一轮长途客车风尘仆仆往西滚,那是南北骡车店跑湖广德安府的双头客车,车把式是该店的第一把好手铁头张三,坐在车座上满头大汗,可能是赶路赶得急,两头健骡口中直冒泡沫。
车厢帘子放下了,不知里面坐得是什么客人。“叭叭!”鞭声响亮,车儿接近了小食店的店门。
猛地帘门一掀,有人亮声大叫:“小刘,给我换壶酒来。他娘的!碗里有苍蝇,不知道是壶里原有的还是掉在酒里的?讨厌!”
“厌”字一落,一碗酒象箭,向街心泼去。
真巧,车儿刚到店门口,酒箭不偏不倚,泼中高坐在车座上的铁头张三,一头一脸全是酒。
门帘放下了,店内暴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
“吱嘎嘎!”车儿刹住了,铁头张三果然不愧称第一位赶车老手,刹得干脆俐落。
“王八蛋!”他咒骂,插上了鞭,挂上了控索。
本厢里传出一声娇呼:“怎么回事?”
“有人找麻烦。大小姐,请等一会儿。”铁头张三气呼呼地叫!跃下车座,向小食店大踏步枪去,手一抓门帘,粗话冲口而出:“狗东西!是谁泼的酒?”随着骂声枪入小店。
“哈哈哈哈!”一阵恶意的狂笑算是答复。
店中第一台食桌四周,坐了八个青帕包头,青直裰灯笼裤的粗野大汉,一个个捧腹狂笑。近店门的一个大汉怪眼一翻,双手叉腰站起迫近;狂傲地、怪声怪调地问:“怎么啦?
我的铁头张爷,你骂谁是狗东西?可能阁下是狗养的,才嗅得出人身上有狗味,同类嘛!”
铁头张三年青气盛,但一看对方全是七柳湾的人,无名孽火消了一大半,不是消,是强压下去的。
但大汉的话委实令人受不了,不由他不火光,冷笑一声,咬牙道:“谁泼的酒,他必须抱歉的。”
“如果不呢?”
“咱们一比一,还我公道。”
“哈哈哈哈!”大汉怪笑,扭头向同伴们亮声叫:“哥儿,你们听见没有,铁头张三瞎了眼了,硬往洒上撞,却怪二爷我泼他的酒。还要二爷道歉,更公然叫阵哩!哥儿们,你们说,答不答应?”
七名同伴全都推椅站起,尖声怪叫:“不答应,要他爬下来赔不是。”
大汉向铁头张三耸耸肩,摊开两手做鬼脸,说:“张爷,他们不答应,奈何?依我看,你还是赔不是”
铁头张王知道讨不了好,双拳敌四手,好汉也伯人多,还是忍下这口恶气免得吃眼前亏,冷笑道:“张某记下了,走着瞧。”
说完扭头便走,伸手去掀帘子。
大汉大叫道:“站住!没赔不是想走?”
铁头张三不加理睬,手已触及帘子。
大汉疾冲而上,一拳横飞,同时暴喝:“狗养的”
铁头张三骤不及防“砰”一声拳中腰胁,他踉跄两步,第二拳又到了。
他忍无可忍,猛地挫身猛旋,让来拳掠顶而过,势如疯虎双掌向上分,护住头面,也架住大汉的双手“噗”一声闷响,一脑袋顶中大汉的胸腹交界处。
“哎晴!”大汉叫,身形倒撞而退。“克砰!”撞在后面的八仙桌上“哗啦啦啦”碗碟翻身。
铁头张三扭头撤走,正想掀帘而出。
晚了,两名大汉已从左右抢到。三四名也随后跟上,走不了啦!
一路大乱,铁头张三只好拼命,拳脚交加,店中鸡飞狗走一塌糊涂。
骡车的木门悄然而开,一个俏丽的少女一跃出厢。好美!十六七岁正当时,好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眉目如画,消丽脱俗,青袖劲装,同色披肩,带剑,风尘仆仆。
她一看斗殴的地力是小食店,怎能进去?一怔之下,脚下迟疑。
小食店距车店不过二三十间店面,车行大门口有伙计在张望,见行里的骡车突然半途停住,岂不可怪?伙计一声吆喝,立即纠集了六七名伙计,急急抢来。
可是他们来晚了。
双拳难敌四手,铁头张三击倒了三个人,他自己也挨了不少拳脚,头脑有点昏沉。一不留心的“拍”一声爆响,有人用一只酒壶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他的绰号叫铁头,但到底不是真用铁所打成的,洒壶是锡制的,沉重而不易碎,一击之下,他摇摇晃晃向下坐。
四名大汉一拥而上,分抓住他的手脚,其中一人怪叫:“一、二、三,去他娘的。”
“嘶拉!”门帘随铁头张三飞出店外“砰”一声抛跌出丈余,几乎将少女撞倒。
看热闹的人逐渐聚拢,见店中有人跌出,纷纷向外退。
“怎么回事?”少女吃惊地问。
铁头张三已说不出话来,在地上狼狈地挣扎呻吟。
五大汉涌出了店门,一个气冲冲地叫:“把他带回七柳湾,你这狗养的可恶。”
五个人同向地下的铁头张三抢,要抓人。
少女伸手虚拦,娇喝道:“不许动手,有话好说。”
一名大汉毫不客气,一脚踏住铁头张三的小腹,叫:“李姑娘,回去管贵店的人,少在这儿鸡猫狗叫,轮不到你一个大闺女强出头。去叫你那位爪子利害的店东来说话,或者到七柳湾来讨人。”
少女当然不愿意,但有理说不清,她怎么能和这些蛮汉动手推推拉拉?急得粉脸变色,说:“你们讲不讲理!你们先用酒泼人,再倚众逞凶;未免欺人太甚。不许动手!”
大汉挺胸凸肚往前凑,他谅李姑娘妇道人家,决不敢用手阻挡,挪开腿,沉下脸,冷笑道:“讲理?和你们这种人讲理,贵店伙把咱们的人放倒了三个,你还讲理?再罗咳连你也带上,滚开!哥儿们,把这家伙带走。”
四大汉上前拖铁头张三,声势汹汹。
李姑娘忍无可忍,尖叱道:“谁敢动他手?住手!”
“呸!”大汉的臭口水迎面向姑娘吐去。
姑娘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扭头纵身跃上车座,一把抓住赶车长鞭向下跳,迅速如风一般。
“叭叭叭叭!”鞭声震耳,鞭丝划空之中慑人心魄,丈二圆径中,鞭影夭矫如龙。
“哎哎唷!”五大汉乱蹦乱跳,有两个倒在地上乱滚,痛苦的号叫象是杀猪般刺耳。
姑娘一手抓起铁头张三的腰带,飞身上了车座,将人放下抽出手来控缰“叭叭”两声鞭响骡车急冲,看热阀的人纷纷走避。
“好利害,李家这位于金小姐,老天爷!她找得到婆家才是怪事。”有一个看热闹的人怪叫道。
骡车飞驰,迎上了赶来声援的大群店伙计,姑娘叫:“回去再说,不许多事。”
人车一窝蜂进入店门,街上仍然闹轰轰地。
出西门五六里地往右折,便是李府的所在地葛村了,用马儿代步,半个时辰便可跑一趟来回的。
末牌初,八匹健马疯狂似的卷入西门,大街上放马狂奔,直弛入店中。鹰爪李豪和他的朋友闻讯赶来了。以往双方冲突,名义上与七柳湾无关,这次算是首次与七柳湾的人冲突。
他知道,对方开始发动了,危机迫在眉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须会来,是时候了。
鹰爪李豪不是个惹事生非的人,但泥菩萨也有土性,狗迫急了也会跳墙,这些天来他忍够了,也横了心啦!但迫于现势,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让他舒口恶气,好友神拳陈校还未赶到,他必须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激动,委曲求全承受即将到来的厄运。
二进厅,十余个人忧形于色。姑娘坐在下首,万分焦虑地说:“爹爹,怎么办?师父他老人家说,明后天才能赶来,但姓秋的却提前发动了,如何是好?”
鹰爪李豪摇头苦笑,说:“你陈伯伯也要明后天才能赶到,看来,除了逆来顺受多加忍耐之外,毫无良策,先拖两天再说。”
“如果他们不愿拖呢?”
“作最坏的打算,和他敷衍。不成,为父先和他周旋。”
左道一名花甲老人寿眉轩动,接口问:“李老弟,难道飞龙秋雷真那么可怕么?”
鹰爪李豪木然点头,沉重地说:“他在对面药行闹事那天,我便猜出他可能是海天一叟的人,却料会是他。后来,我派人摸他的底,同时问过那天参予石淙夺宝的人,总算知道些少有关他的消息”他将那天概略的情形说了,至于活僵尸出现后的事,无人得悉。
他接着往下说:“他的修为已经够令人可怕了,再加上一个绿凤,不啻如虎添翼,咱们自问谁能和他们接斗?咱们谁接得下鬼谷先生?没有人,除非敝义兄神拳陈校,或者美贞丫头的师父玉清仙姑。”
“如此说来,咱们势非往下拖不可了。”花甲老人无可奈何的说,语气中饱含日落崦嵫的情愫。
右首一名身材高大,顶门光秃秃的中年大汉说:“李兄,兄弟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魏方兄,兄弟愿闻。”
“九华羽士躲在城东北斗鸡台,每天都在七柳湾附近伺伏,听说他和飞龙秋雷有不解之仇,可否”
“不可以,魏方兄。”鹰爪李豪抢着答,又道:“九华妖道恶迹如山,人神共弃,咱们岂能在生死关头身临危境时,向这种人乞命?断然不可。”
正说着,厅门外出现一名店伙,神色紧张地说:“禀东主,七柳湾二总管查夫子求见。”
鹰爪李豪咬牙道:“来了,他们果然借机发动了:”又转向店伙说:“转告他,请他移驾中厅。”
店伙应喏一声,走了。片刻,两名店伙引进一踱四方步青袍文弱中年人。
厅中全站起迎客。姑娘避入内堂。
“查总管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尚请海涵。请上坐。”鹰爪李豪客套地行礼揖客上坐。
查总管客气地先向主人行礼,再问众人虚揖,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拜帖,双手送上笑道;“查某来得鲁莽,李东主海涵。不才奉敝主人之命,前来投帖问候李东主万安。敝主人自上月抵步迄今已届月余,因私务繁忙,未能专诚拜望李东主,深感歉疚,待瞩意不才向李东主致歉。”
“不敢当,不敢当。李某疏于致候,深感惶愧哩!”鹰爪李毫客气地说。
众人见查总管言词客气友善,不由大为放心。
大红拜帖上的具名,端端正正写了十个字:“武林后学飞龙秋雷百拜。”
区区十个字,包含了不少意思。武林后学,是谦虚,写出绰号飞龙,是倨傲,百拜,相当客气。总之,这是一封相当善意的拜帖。
鹰爪李豪请查总管落坐,店伙计献上一杯香茗。他心中疑云大起,吉凶难料,说:“相烦总管代李某致意,不日李某当专程趋府回拜。”
查总管淡淡一笑,接口道:“不才当依嘱回禀。同时,不才奉敝主人面谕,有两事请李东主明示。”
“坦不知”
“其一,请问李东主对午间敝村被令嫒及店伙打伤的八位弟兄如何善后?”
果然来了,先礼后兵,谈上正题啦!鹰爪李豪正色道:“贵主人是否已问明经过!愚意认为错不在小女,而是贵村兄弟故意闹事找岔”
“李东主差矣!”查总管也正色抢着接口,又道:“敝村的人在店中,令嫒与贵店车夫赶车自远道而回,打架之事在小店中发生而非街心,三岁小儿也知令嫒是理屈的一方。敝主人己查明详情,故着不才请示该如何善后。如李东主还未有所决定,要不才将第二件事说出。”
有理讲不清,鹰爪李豪几乎忍不住怒火,但理智告诉他千万不可冲动,深深吸入一口气说:“这件事其中有误会,可否请总管上复贵主人,后天李某亲赴贵村”
查总管猛摇脑袋,抢着说:“东主不必前往自讨没趣。敝主人盛怒之际,最好不要前往碰钉子,敝主人也不会接见的。
“那么贵主人的意思是”
“第二件事,就是敝主人的意思
“请说来听听?”
“不是说来听听,而是要东主记住。敝主人只许敝才一次转达,不再派人前来打扰东主了。其一,东主需赔偿伤金四百两。
限要金叶子,不要金锭。其二,贵店需为敝村披红挂彩,并送去酒筵百席。其三,必须随红彩赔礼,在筵开时向伤者即席告罪。”
我的天!这不是存心让人过不去么?在座的人气愤难制,变色而起。
鹰爪李豪几乎气得炸了肺,沉声道“查总管,这就是贵主人的条件?”
“什么话!”魏方怒吼“砰”一声大震,长案被他一掌拍得案面猛跳,茶杯翻了身,茶水满桌流。
查总管冷冷一笑,仍然心平气和不瘟不火地往下说:“不才说的是老实话,一字不减转达敝主人的意思,限日落前答复,不然明晨旭日东升,城西北谷家柿园见,如果东主不到,那那”
“怎样?”鹰爪李豪硬着头皮问。
“日正当中,贵府上见。敝主人说,要将贵府来个大翻身。
时辰不多了,不才告辞。”
魏方钢牙铿得格吱吱地响,怒吼道:“欺人大甚,拼了,先割下使者的双耳放回,咱们立即和他们拼命。”
查总管夷然不惧,站起往外走,一面冷笑道:“阁下,你割不力的双耳,岂不是促使李东主早些遭殃?阁下的居心确是恶毒。”
“站住!”魏方大吼。查总管泰然站住,冷冷地说:“站住就站住,你要动手请便,不才只会舞文弄墨,只好任由宰割!告诉你,别耽误了李东主从长计议的时刻,敝主人正立等不才回报。如果不才在贵店有三长两短,哼!再过片刻,不才假使还未离开南北骡车店,一切不用谈了,你们赶快回葛村,也许还来的及赶上。别以为你们请来了一大群武林高手名宿,便敢高枕无忧?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魏方果然被镇住了,进退两难。
鹰爪李豪感到心向下沉,上前硬着头皮问:“贵主人的真正用意何在,能见告么?”
查总管摇摇头,说:“不才毫无所知,无可奉告。”
“贵主人未免欺人太甚。”
“不才极同情李东主的处境,但爱莫能助,这句话不才不敢替东主转达,请谅。”
“可否替李某带个口信?”
“力所能逮,义不容辞。”
“请转告贵主人,李某认栽。他在高升老店谋夺金鞭于庄的手段,李某早有耳闻。请告诉他南北骡车店他随时可以接管“李东主何不在入黑前径自告诉敝主人?”
“不!李某请总管就此回复。如果他坚持刚才的三条件,李某愿肝脑涂地和他一决雄雄。”
“那么,入黑前”
“李某不再答复了。”
“好,不才定将东主的意思回禀敞主人。打扰了,不才告辞。”
送走了查总管,魏方恨声不绝,切齿道:“李兄,是可忍,孰不可忍,秋小狗自以为胜算在握了,南北骡车店早晚得关门,他不稀罕,决不会放过你,他的胃口太大。咱们岂能任其宰割?一不做,二不休,生死关头,用不着死守道义二字,兄弟立刻前往斗鸡台,邀请九华羽士助拳。”
“魏兄,千万不可。”鹰爪李豪顽固地阻止。
魏方大踏步出厅,一面沉声道:“李兄,咱们各行其是。兄弟不再重返尊府,我这就去找九华羽士。珍重,也许咱们永不会再有重聚的一天了。”说完,快步走了。
鹰爪李豪呆了一呆,急步追出,却和一名店伙撞个满怀。店伙急退五六步,几乎跌倒,恐怖地叫:“东主!大事不好!”“什么事?”鹰爪李豪心惊胆跳地问。
“信阳进来的客车,载来了小姐的师父玉清仙姑的尸体,车把式不是咱们的人,将车停在店门就跑了。”
“天哪:”鹰爪李豪绝望地叫,急步冲出。
店中大乱,一个娇小的人影乘乱离开了店门,谁也没留意,大伙儿正为玉清仙姑的后事忙乱得团团转。
客车除了玉清仙姑的尸体外,还有从信阳县那时信阳已降为县,五年后再升州
乘车赴许州的四名旅客,全部尸积车厢。
玉清仙姑的致命伤在胸口,有小指大一个小孔,肺叶震碎,看不出是何种兵器所伤,既不是笔刺一类玩意,更不是暗器,看创口所流的血仍末凝结,其色鲜红,甚至尸体尚温,显然死去不久。
乘乱离店的娇小人影,是鹰阴爪李豪的大小姐李美贞,她乍听到师父的尸体来了,在后堂偷听的地方当时便吐了两口血,感到昏昏沉沉,眼前发黑,直等到看了师父的遗体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了,悄然结扎停当,乘乱溜出了大门,向北急走。
她知道飞龙秋雷早晚要向她李家下手的,却未料到她会成为引起灾祸的火引,她曾经见秋雷的,秋雷在城中招摇过市,她岂会陌生,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条件太高,在末见到师父遗骸之前时,她很难相信潇洒英俊的飞龙秋雷,会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棍,会提出这种逼她抛头露面席前陷罪的条件来。
“我要找他评评理,找他陪罪,求他,求他放过爹爹。”她心中在狂叫。
她知道七柳湾的路径,出了北门,走西北至石固镇的小道,越过德星亭,天快黑了。
她爹爹虽说姓白道的英雄,但甚少和黑道好汉冲突,南北骡车店所裁的客货,极少有社会名流和值钱的货物。因从不提江湖事,所以,她对险恶的人心,和江湖的凶险所知有限,算起来,她该是一朵温室里培植出来的娇花。
一个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的无知少女,不认为飞龙秋雷没有理由不择手段陷害她的爹爹,人心是肉做的,爹既然情愿将骡车店奉送,飞龙秋雷难道还不满足。一面在谈条件,还未谈出结果,便下手段杀害了她的师父,未免太狠太毒了。
同时,她认为一切灾祸,都是因为她在小食店前打人所引起的,她必须挺身而出和飞龙秋雷解决,人岂能不讲理?可怜的姑娘,她竟想和秋雷讲理。
五六里地要不了多少的时间,远远地,七柳湾灯光在望了。
天宇中,仍残留着黯淡的落日余晖。
七柳湾三面环水,小径从湾西南绕过,有一条三岔路,东北岔出的小径,是进入七柳湾的小路,三岔路口是一座枫树林,黑黝黝地。
她到了三岔口,毫不迟疑地踏入至半里外七柳湾的小路,走不到三五址步,蓦地,她骇然站住了,几乎惊叫出声。
三岔路口在枫林之中,枫林占地甚广,走了三五十步,仍未走完枫林。
天色不早,淡淡的落日余辉照不入枫林,走入林中,三五丈外的景物已难分辨。小径笔直通向七柳湾,远远地,村中一盏指路灯迎风摇晃,远在半里外,事实上看不清灯附近的景物,只看到灯光而已。
李姑娘的眼前有东西出现,令她大惊灾色,吓得她几乎尖叫起来,站在路中进退两难。
那是一根耸立在路中间的木杆,离地丈余,绑了一根长约八尺左右的横木,两端各倒吊一个尸体,头上脚上,双手扭曲着张开,脑袋离地两尺,不住轻轻摇晃,转动。
黑夜中虽看不清尸体的形状,仍由倒吊的光景看来,必定十分可怖。
同时,一阵中人欲呕的怪臭入鼻,不像是尸臭,也不是血腥。
她那曾见过这种惨象?人死了还将尸体倒挂在木杆上示众,未免太惨忍了,想起来就让她毛骨悚然,何况亲眼目睹。
她脚下迟疑,有点进退两难。看样子。飞龙秋雷对杀人是毫不在乎的了,说不定将她杀死也吊在这儿示众哩:想迟,但又不甘心,飞龙秋雷限期答复的时刻已经差不多了,不解决怎行?,为了葛村一家大小的安全,她必须找到飞龙秋雷解决。
她一咬牙,决定向龙潭虎穴闯。她不敢验看尸体是谁,壮着服从旁绕走。
走了三五十步,她又恐怖的站住了。路中间,惨象怵目惊心,血腥中人欲呕。她感到胃在收缩,毛发直竖,浑身发冷。
“天!好惨!”她神经质地怖极而叫,连退五步。
那是一具被肢解了的尸体,身子摆在路中,脑袋搁在一根尺长树枝的顶端,两手两脚散置在路旁。黑的是血,白的是肉,惨不忍卒睹。
即使是大男人,看了这光景也得魂飞魄散,何况她一个小女子?她想转身逃跑,但腿象是软了。
惊魂未定,蓦地,她感到颈后痒痒地,有东西在颈上乱爬。
她伸手一摸,模到一只冷冰冰的大手。
“天哪!”她恐怖地尖叫,猛地转身。
身后一个高大的黑影,刚冉冉消失在枫林中。
黑暗中看去不象是人,从头到脚一般大,黑黝黝地象一截粗大的树干,分不出头腰,没有手也没有脚,去势奇疾,不知是人是鬼。
正魂飞胆落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鬼啸,如在耳畔发声,尖厉刺耳。
她再次回身,只感到一股寒流从尾间沿脊向上升,想叫,叫不出声,用掌背塞住樱口,恐怖地向后退。
插死人头的树枝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头,圆滚滚地,没有脖子,约有三尺圆径,肌色惨白,眼如海碗,口如血盆,轻轻地左右轻晃。
不等她看清是啥玩意,怪头发出一声鬼啸,突然向路旁滚动,象一个车轮,滚入枫林中一闪不见,再定眼看去,树枝上的死人头已经不在枝上了,失踪啦!
她并不是胆子小的人,鬼怪虽使她心中惊骇,但还不至于令她心胆俱裂,真正令她恐惧的是倒吊着的死尸,和被肢解的尸体,她怕埋伏在七柳湾高手,不问情由便猝然向她袭击,也将她的尸体倒悬在这儿示众,岂不惨栽?她并不伯死,但,她爹爹已决定不再派人前来七柳湾答复飞龙秋雷,那么,她如果死在这儿,谁来和飞龙秋雷谈判?明天想起明天,她不寒而栗。
“不管怎样,我必须在今晚找到飞龙秋雷。”他向自己叫。
为了她父亲的安全,她怎能被几个不知真假的鬼怪吓跑,不久前摸在她颈脊上冷冰冰的鬼手仍不能令她退缩,银牙一咬,鼓勇跃过路面的残躯,向前面七柳湾的灯光奔去。
又奔了三四十步,前面“吱溜溜”两声鬼叫,路两侧黑影乍现,两个高大的无头怪鬼拦住去路,并肩一站。两个无头鬼一式装扮,白长袍,腰围黑带,左手接着一把破蒲扇,右手晃着一很长及地面的大草绳。
没有脑袋的颈腔,血迹斑斑,上半身的血迹令人望之心惊。
出现的太突然,在月色朦胧中,令人见了魂飞魄散。
“哎呀!”她尖叫,几乎昏倒,连退五六步。
“还我命来!”两个无头鬼用尖厉可怕的声奇怪叫,白影摇摇,一飘便至。
她弄不清是人是鬼,是人为何没头?不由她多想,下意识扔头便跑。
糟了!跑不了啦!后面鬼啸令人惊心动魄,鬼影幢幢,一截木头般的黑色无头无手脚鬼、白色的巨大怪头,还有两个不曾见过的戴高帽无常鬼,一白一黑,四个鬼怪在她身后两丈左右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拿命来!”恶鬼们怪叫。
她心胆俱裂,浑身发冷,站住尖叫道:“我要见飞龙秋大爷。”
她无法分辨这些怪鬼是人是鬼,但却肯定地相信定然是人,在飞龙的住所前,不会有鬼怪,世间如真有鬼怪,飞龙秋雷怎敢在许州为非作歹?只是她并不清这些鬼怪为何没有人形而已,尤其是那个大头,人是无法装扮的,确是令人莫名其妙。
情急中她本能地大叫。
六个鬼怪不再迫近,白无常勾魂牌一抖,用刺耳的吓人鬼声问:“找秋大爷干什么?”
姑娘总算心中稍定,硬着头皮说:“我我是”
“孤魂野鬼早知道你是李家的大闺女,用不着报履历。”白无常抢着说。
“我要见秋大爷,向他求情。”她壮着胆说出来意。
“求情?你带着剑求情?”
“我我”姑娘语塞,最后一咬牙,解下佩剑丢在地上、又道:“黑夜为了防身只好带剑,为了表示诚意,剑在这儿交与诸位。”
白无常桀桀笑,说:“幸亏咱们念在你是花不溜丢的大闺女,所以出面阻拦,免得你送死。咱们秋大爷定下了规矩,解剑入材,谁带兵刃妄行往里闯,杀无赦。
七柳湾出口没有人把守,只有一块木牌与了十个字:下马解兵刃,违者杀无赦。半夜三更你如果不知规矩往里闯,你岂不完了?跟我来。”
除了白无常,其他五个鬼怪一一隐入左右枫林。
姑娘硬着头皮在白无常身后跟着走,她总算放了心,不用猜,这鬼怪是人,是飞龙秋雷的爪牙。
沿途不再看见有鬼物出现,进了树口的飞桥,阴森之气令人悚然而惊,七棵大柳树之下,树各吊了一具尸体,迎风摇摆不定,几头异种巨獒比狼还大,从花木的暗影之中急射而出。
“退回去!”白无常向窜来的巨獒轻叱。
“那些异种的巨獒,都是吃人肉的。”白无常扭头向毛骨悚然的姑娘阴森森地说。
七柳湾飞龙秋雷的府第焕然一新,共有十余栋坚实壮伟的楼房。前面广场四周有亭台花本,黑黝黝地看不见任何灯光的光亮,阴森森鬼气冲天,充满了神秘、恐怖、死寂、阴冷的气氛。
外围是寨墙,有深壕外护;内面,谁也不知道隐藏了些什么凶险。
白无常领着李姑娘穿越广场,直趋第一座两层大楼的台阶下,止步向漆黑的大铁叶门一指,说:“你必须报门而进,不可乱闯。这儿处处凶险,危机四伏,乱走一步,你这条命象风前之烛,随时可以熄灭。”
说完,径自退走了。姑娘注视着阴森恐怖的铁叶门,强按心头恐怖,紧张地上了九级石阶,抓住沉重的铁门环,连叩三下大叫道:“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
沉重地铁门悄然而开,里面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站在门口脚下迟疑,不知该不该进去。
“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她再次大叫。
大厅可能相当大,有回声传出,但没有人声,似乎是一拣空屋。
“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她第三次高叫。
黑暗中,突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进来!”
她硬着头皮跨过门槛,眼前昏黑,她不知该如何迈步,无可奈何地说:“请亮灯”
声未落,灯光候明,两座后厅门,左右厢门,门缝中同时伸出四盏绿色灯笼,惨绿色的灯光照得空敞的大厅如同鬼域没有任何人影,绿灯笼仍在晃动,插在旁门的插座上,持灯人却不见面。
她吸入一口长气,大声说:“小女子冒死前来求见秋大爷,用不着吓我,我李美贞既然来了并未打算活着回去。”
左后厅门悄然而开,一个绿色高大身影跨入厅中,在幽暗惨绿的光线下,这人的绿袍阴森森充满鬼气,绿色的脸膛,并不因英俊的五官而减少恐怖的气氛。
绿袍人举步徐缓,脚下无声,象一个幽灵,一面走近一面冷冷地说:“秋某并不打算要你死的,你会活着离开的,还有一天可活,不能要你早死。”
这人正是飞龙秋雷,姑娘曾经见过,但她认为秋雷末见过她。壮着胆敛在行礼,说道:
“小女子李美贞,冒昧求见秋爷。”
秋雷在她身前八尺止步,不住向她打量,久久方说:“咦!
李豪竟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女儿,异数!”
说完,走近伸手去摸姑娘粉颊。
姑娘急退两步,说:“秋爷,请尊重。”
秋雷淡淡一笑,问:“你多大年纪了?十六呢,十七?”
“我不愿意答复你的题外话。”姑娘正色答。
“好,谈正题,你来做什么?请记住,千万不要对我说是来讲道理的。世间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蠢才,说大道理的人,也必定藐视道理的人。”
秋雷的神色阴冷,有一股慑人的阴森气氛,令人心中发冷,压得人不敢抬头。姑娘饱受惊吓的,惊魂未定,除了刚见面时看了秋雷一眼之外,以后始终不敢和秋雷的眼神接触。
她知道,秋雷已占了压倒性的上风。她师父玉清姑被杀,父亲的好友神拳陈校明日是否能来难以预料,葛村李家一家老小的生死,已控制在秋雷手中了,已没有侥幸的希望,当然不许可她讲理啦!
她心中惨然,无可奈何地说:“秋爷,你是否认为过份些?”“过份?哈哈哈哈!”秋雷狂笑,笑完说:“这是最轻的惩罚了,我却没想到令尊竟敢一口回绝,用南北骡车店洪让作为苟延残喘的阴谋,我秋雷岂有不知之理?令尊在上月中就派入去请朋友助拳,你是十天前只身前往湖广请你的师父玉清姑来对付我的。
派往登封请神拳陈校的人,前天返回来了口信,说明后天定可赶到,是不?哈哈!告诉你,神拳陈校永远不会来了,令尊派去的人,那家伙早已是我秋雷的人,他说陈校,明后天可以赶到的,你们竟然相信,岂不怪哉?”
姑娘大吃一惊,感到心下沉,急问:“你你是说”
“我是说,神拳陈校永远不会来了,你明白么?看来,令尊既不愿在入黑前派人前来答复,也拒绝了柿园之约,却愿在家中等死,岂不可怪?一月来,尊府共到了十七名武林二流人物,不堪一击,竟胆敢和我飞龙秋雷拼命,真是太不自量了,玉石俱焚,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