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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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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雷在船尾,船突然折向欲倾,他骤不及防“砰”一声跌在舱板上。轰然巨震入耳,他随着舱面的杂物飞坠江面,冰凉的江水没头没脑地向他猛卷,他只感到身子向下沉,不知天地何在了,本能地双手乱抓,张口大叫。口刚张,江水无情地往他口中灌,昏天黑地,手脚毫无着力之处,只觉得身子急剧向下沉。

    “完了!”

    总算他命不该绝,感到在慌乱挣扎中,手碰到一些东西,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往怀中猛拉,双手一紧,抱得牢牢地死也不放,根本不管他抓住的是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手上抱有东西,脚仍不住乱蹬,身子不住翻滚,急得神智大乱,江水呛得他受不了,咕噜噜猛喝水,水从口鼻中往他肚子里猛灌。

    正危急间,他感到浑身一震,右半边如受巨锤撞击,身子向上翻。接着,脑袋离开水面,身子贴在粗粗的物体上,被汹涌的江水压得在粗粗的物体上擦动。

    他睁眼一看,原来已被水冲下十余丈,已到了下游突出江面的山崖下了。他怀中所抱的东西是一块舱板。

    他反应超人,立即抽手向上抓,抓住了一处石缝,丢掉救命的舱板,双手用劲,将身子拉上了山崖,爬伏在石崖下喘息,不住吐出肚中的江水。

    上游十余丈插在江边的礁石,距岸还有五六丈,金四娘倚在石顶上,不如如何是好,想跃过五六丈,事实上她无能为力。

    她看到秋雷,大叫:“雷弟,你可无恙?”

    秋雷好半天才恢复元气,手脚并用往高处爬,一面叫:“两世为人,九死一生。金姐,你能过来么?”

    “不能,你可到山上找些枯木,丢下水中让我借力,我用登萍渡水轻功试试。栽在这些凡夫俗汉们手中,确是不甘心。”金四娘恨恨地说。

    这时,秋岚独自驾了梭形快艇,出现在上游两里地,但两人已无心留意江心的事物了。

    君山秀士的游艇,已远出下游两里外。

    秋岚心悬乃弟安危,更急于追赶金四娘,驾舟狂追,追出峡口,看不见任何可疑的舟艇,上下行的客货舱毫无异状,就是不见金四娘的小客船。

    他心中焦躁,运浆如飞向下赶。远远地,君山秀士的游艇慢下来了,水轮徐转,溅起阵阵浪花。

    前面江流向下急降,已到了一座险滩,江水吼声如雷,波浪:汹涌。这是夔府西面的虎须滩,快到夔府了。

    三峡固然险,但真正的险处不是峡而是滩。三峡起自夔府东面的夔门。夔府以西的险地则柯南乡峡的虎须滩,江水象是倒泼而下,滩底不时出现一些可怕的怪石,时隐时现,象无数怪兽在水中出没、翻腾、浮游、缠斗,巨大的旋涡布满各处,激流飞珠溅玉,极为壮观。

    君山秀士的游艇,突然急泻而下。

    秋岚的船落后半里地,船抵滩口,他不由心中一懔,暗暗叫糟。

    他不知道下滩的航道,从未走过这条水路嘛,江流湍急,船下泻如飞,遇上礁石难以回避,碰毁了船可不好受。

    他心中作难,心说:“且等一会儿,跟其他的船往下放才是。”

    他兜转船头往回驶,后面半里地先后来了两艘小货船。货船两头尖,中有篷舱,桅竿高耸,没有张帆。

    船首有七八名水手,手绰长篙严阵以待。后艄安了一支长挠,共有三名水手控制,中间那人是舵工,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前方,口中不住低沉的叱喝。

    第一艘小货船到了,叱喝声此起彼落,船突然争冲而下,船头的八根长竿左点右推,象是想止住冲势,也象是回避礁石,船左闪右扭,不片刻便下去三二十丈。

    秋岚立刻双浆左拨右倒,船倏然飞快地向右转过头来,然后象劲矢离弦,沿小货船的航道疾泻而下。

    后一艘小货船相距只有五六丈,没料到秋岚的小艇转得那么快,船上的水手们大吃一惊,破口大骂:“王八蛋!你怎么在滩口抢水路?不要命了么?”

    船上的水手一阵大乱,想将船止住,但已嫌晚了,船已到了滩口,想止住谈何容易?衔尾急泻而下,势如排山倒海。

    秋岚不知利害,自以为操舟术了得,没想到先前的小货船冲至滩中段,突然向右冲下,只冲了三丈左右,再向左折回,船手们鬼吼连天,八支长篙乱点,船的冲势渐减,缓缓下泻。

    糟了!秋岚的朋轻而小,只有一个人,下泻的速度好快,想转折已措手不及,前面船速度一减,他大吃一惊,一声低吼,双浆运足神功,硬将船往上游退。

    后面的小货船衔尾泻下,不容回避,轰隆一声巨响,梭形快艇应声碎裂,英雄落了水。

    两条货船的人同声欢呼,大叫道:“江上屠龙!江上屠龙!”

    在欢呼声中,两条小货船急泻而下,有人叫:“乱石阻流,石利如刀,这小子水性再好,也难逃喂王八的厄运。哈哈!快回夔府禀报。”

    夔州府,是四州最东的一府,是四川的门户,兵家必争的重镇。往东,与白帝城(含旧紫阳城),夔府,连成三关险境。东北和东南,有进入湖广的陆路十二隘,驻有重兵。水陆两途如果封锁,任何人也休想进入四川。

    所以一度降为州,直隶布政司管辖。目下,管辖一州十区县之多。东北有大昌、大宁两县,十三隘中有九溢在这一带,与湖广的郧阳府交界。

    东南的建始县,有小路可以到施州卫。似这些路都不好走,而且深山大泽小不但猛兽伤人,容易迷路,所经全是政令不到,数百里不见人烟的洪荒绝域。

    巴山苍猿的大寨。在大宁与奉节两县交界处的深山中,用小舟出入,马连溪便是小舟来往的航道。

    为了这条航道,巴山苍猿与一剑三奇结怨多年。原因是夔州府盐的产量并不多,大批的产盐区在大宁县北的宝源山,盐船必须沿马连溪往下放,巴山苍猿当然不肯轻易奉送这宗财源,何况马连溪又是他往来的通道,自难割舍。

    宝源山的盐出自盐泉,成份与海盐相差无几,没有一般岩盐的苦味,品质最佳。一剑三奇名义上是奉官之命承运官盐,但十船盐中却有八船盐是私货,钱赚得多,却不想分给巴山苍猿,当然互不甘心。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会罢手。

    一剑三奇在府城中,不但与知府衙门有交情,与奉节县的衙门也交情深厚。因此在这儿设有行号,布置了不少高手,且有官府支持,象在巴山苍猿的咽喉搁上一把刀,这把刀不拔掉,巴山苍猿睡不安枕,双方的人明争暗斗,经常出人命,水火不相容。

    府城的外围,属于奉节县管辖。因此,城内,是一剑三奇的势力范围,城外,处巴山苍猿的天下。

    南关船头,则是双方共有的圈子。在码头附近,两方的人都不敢公然冲突,互有顾忌。

    一剑三奇怕巴山苍猿大怒之下,一不做二休的大干起来,堵死马连溪航道。

    巴山苍猿也怕一剑三奇恼羞成怒,不理会江湖规矩,引领官兵剿他的山寨,拼个两败俱伤。所以双方虽未谈判,却在心中互有默契,决不在码头上闹事,免得引起官府的注意。

    南关虽是城外,但官府没有场房,场房的货物主人,以一剑云奇为首位,与税吏打交道,几乎全是一剑三奇的爪牙,所以他在南关建有行号,也是他的密窟。

    他的船队早到一个时辰,大小船艇共有三十余艘之多,因此巴山苍猿的人不敢动手,只敢拦劫金四娘和秋雷。

    他一到府城,立即重新调度人手,分头准备,一面召集留在夔府的高手,一面等候金四娘和秋雷到来。

    巴山苍猿更比他早到了半个时辰,同样的准备一切。府城内外外表安静如恒,暗中风起云涌的。这一仗关乎生死存亡,双方已准备全力以赴。

    申牌左右,天色渐暗,码头上早巳泊了五六十艘客货船,上下行的船只不断靠岸,都在这儿泊舟渡宿。

    船渐来渐多,黄昏将临。

    码头的西端,正午时分便泊了一艘怪船,但没有人敢过问,船头的三角大幡上有“君山荀”三个大字,谁敢的往讨野火触眉头。

    南关秘窟,是一所三进院长屋。最后一进的大厅中气氛紧张,各式贩夫走卒来去匆匆。

    一剑二奇和两位义弟,还有十六名高高矮矮的粗豪人物,正在厅中摊开一张大水彩画,不住指手划脚商量。

    厅门外的院子里,六名劲装大汉把守着,戒备森严。

    脚步许急促,前进院后门“吱呀”而开,奔进一个穿破直掇的脚夫。

    六名劲装的大汉之一含笑迎上问:“五弟,有消息么?”

    脚夫点点头,神色紧张进入大厅。

    厅中的人同时停止商讨,向来人注视。

    一剑三奇问:“李成,怎样了?”

    李成行礼毕,神色紧张地说:“禀主人,消息不太好。”

    “说!”

    “赵大哥下落不明。属下已在陶贼的爪牙口中,探出他们在南乡峡附近被袭。金姑娘另坐一艘小船,与秋爷全都失踪落水。”

    “糟!”一剑三奇跌脚叫。

    “还有”

    “还有什么?”

    “巴山苍猿已派人在三钩镇埋伏,断咱们的退路。”

    三钩镇,在瞿塘峡内,距夔门约有两里左右,从前是诸葛亮用铁锁断江浮梁御故的险要处,目下铁锁浮梁都没有了,江面狭窄,江流汹涌,假使用小舟相截,想轻易通过难似登天。

    一剑三奇哼了一声,冷笑道;“这倒无妨,即使他不借付重大的代价,也不一定能阴止咱们的船队。只是,金四娘和秋雷如果被他们杀了,咱们攻大寨之举,岂不太过冒险?”

    江南浪子点点头,说:“如果金四娘和飞龙已遭毒手,咱们进攻大寨之举风险太大,陶贼有九华羽士和玉虚子助阵,咱们确是难以应付哩。”

    “依贤弟之见”

    “小弟之意,如果证实金四娘和秋雷已遭毒手,咱们须以进为退,日后再说。”

    江南浪子走向桌旁。桌上的水彩画,原来是夔府附近的写景图,上抵南乡峡,下达瞿塘峡中段的铁滩。

    他指着夔府北面的马连溪,说:“咱们今晚便派人沿溪而上探道,舟群明晨即沿溪上行,摆出要进攻大寨的态势,却在半途接回晚上派出探道的人,然后转舟下航,出大江直放夷陵。小弟,算定陶城见到咱们大批高手夜间探道,必定连夜召回三钩镇埋伏的人,赶回大寨厮拼,等发觉上当,想追已来不及了。”

    玉面郎君表示异议,立加反对道:“不可,如果咱们示弱撤走,日后三峡水道将不是咱们的了,势非退出不可。不管怎样,既然到此地步,除了势不两立拼到底之外,已没有其他抉择。”

    正商讨间,先后又来了三名禀报消息的人。传来的消息说,已证实金四娘和秋雷两人,确是在南乡峡上游被袭失踪。同时探出君山秀士亦曾参与,撞翻了水贼一艘长艇,并杀了三名登舱问罪的水寇。

    其次便是夔府城外巴山苍猿的爪牙,正陆续撤走中。而上游各地水寨的船只,却纷纷下放瞿塘进入夔门,显然在下游集结,企图在江峡中分头截堵一剑三奇的退路。

    正委决不下中,赵长江率领着十一名同伴逃回来了。赵长江将经过一一说出,一剑三奇立即派人到码头上详查,看看是否有裁金四娘的小客船到步,是否有人见过梭形快艇靠岸,下航的船是否有人见过这两条船。

    许久,消息终于打听出来了。有人亲见棱形快艇被两艘小货船撞碎在险滩中,有人亲见一艘小客船撞毁在山崖上。同时,有人捞获不少江上瓢下来的破船板和杂物,证实了金四娘和秋雷沉身江底是真的。

    一剑三奇进击大寨的决心终于动摇了,他想到巴山苍猿既然收拾了金四娘和秋雷,必定势气大振,不肯放松罢手,孤注一掷势在必行。撤回府城附近的人,其中必有阴谋,也许正是以进为退的毒计,要引诱他一剑三奇前往大寨送死。

    水寨的人向下游集中,自然是截断后路的狠着,巴山苍猿算定他必定失败了,也许正派人下夷陵州,捣他的夷陵老巢哩!

    他愈想愈心惊,将所揣测的事向众人说了,最后说:“看来,咱们这次棋差一着,一步错可能全盘皆输,没想到陶子安能将九华羽士和玉虚子请来助拳。说实话,愚兄接下九华羽士相当吃力,两位贤弟双斗玉虚子,也很不容易讨好,那么,凭我们人数不足百名的弟兄们,怎能应付巴山苍猿大寨中的数百唆罗?二弟的计策确是值得一试,他们以退为进,咱们正好将计就计以进为退,日后再邀集朋友和他决一死战。长江。”

    “长江在。”赵长江离座躬身答。

    “你是说,君山秀士确是出面助你们么?”

    “是的。”

    一剑三奇向玉面郎君问:“三弟,你看,咱们前往拜望君山秀士,是否可望获得他的相助?”

    玉面郎君略一沉吟,说:“咱们与他素无来往,很难说。这家伙名列三邪,不与正道人士交往”

    江南浪子呵呵笑,接口道:“不错,这人是不卖任何人的账的,咱们不前往套交情,也许平安无事,如果前往请求他相助,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反目成仇,被他损几句咱们也脸上无光。小弟倒有一计,也许可以有用。”

    “二弟之意”

    “派两个人冒充巴山苍猿的爪牙,找他们的晦气。同时,派人以第二者的身份,秘密游说巴山苍猿的人。唆使他们向君山秀士报复撞船杀人之仇,岂不大妙?”

    一剑三奇不住点头,说:“游说巴山苍猿的人,挑拨撞船杀人的仇恨,行之不难,但但派人前往冒充巴山苍猿的人找晦气太危险,说不定弄巧反拙,咱们危矣!”

    江南浪子笑道:“事实上不必和君山秀士正面冲突,只消派人在水中凿他的船,一凿即走,留下咱们夺来的分水钩栽赃,君山秀土自会认定是巴山苍猿的人所为,根本用不着现身照面

    “二弟,你别忘了君山秀士的潜龙队名震天下。”一剑三奇抢着说。

    “哈哈!天黑而江水混浊,潜龙队又待如何?我和三弟今晚前往,三弟替我把风。”江南浪子傲然地说。

    一剑三奇思量片刻,大声说:“好!咱们就这么办,以进为退,立即着手。”

    入暮时分,一艘中型客船缓缓靠岸,泊在码头的最西端。船上的人不见上岸,舱门旁,挂了一条绿纱,随风飘拂甚是触目。

    金四娘和秋雷早就从陆路到了夔府的西关外。在一处山林中藏身,晒干了湿衣裙,等待着天黑。

    这期间,金四娘开始将三阳神功心诀,按步就班传授给秋雷。指导秋雷着手练功,她成了秋雷无形中的师父,代祖传艺,居然极为热心,一丝不苟。天知道她怀了些什么鬼念头?

    竟将家传的绝学传给一个陌生人。

    秋雷的练气术基础打得好,不然也不会获得金神金祥的赏识传给他横行江湖的金针掌。

    加以他天赋奇佳,金四娘也指导有方,只两个时辰,他便将初步筑基的入门心法参悟了。

    看看天色将晚,两人开始结扎。金四娘褪下绯色的衣裙,只穿里面同色的劲装,用裙将剑包了。她的行李留在曲都两侍女处,秋雷的行囊同样没带来,两人只好马马虎虎委屈些儿。

    秋雷结束停当,说:“金姐,等城门关了之后,小弟先越城而入找些吃食带出,再到码头找船。”

    “最好替我找一套村妇衣裙,我这身装束太明显,瞒不了江湖人。”金四娘说。

    秋雷笑笑,傲然地说:“金姐,咱们绝不隐瞒身份。先认定可以容身的船,不上则已,上则船便得由咱们做主,怕什么?”

    “不然。”金四娘却谨慎地说又道:“咱们现在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不宜意气用事,闹将起来,咱们无可奈何。观时势,识时务,能屈能伸,方能平安离开。我看,我们如果不改装易容,可能要葬身大江,何苦?”

    秋雷不住点头,同意地说:“好吧!我先去设法找衣衫和食物。”

    他当然知道金四娘的话有道理,无可反驳,但心中有点不快,又一次被金四娘左右了他的意志。

    夜来了,一剑三奇派出的探道高手悄然走了。他以为巴山苍猿是傻瓜,也以为巴山苍猿看不出他目下穷途末路逆境,自以为得计,还在暗自庆幸得意哩!

    码头上静悄悄,下游传来隐隐的惊涛拍岸声,一弯新月已经沉没在西山头,夜风萧萧,船上桅灯在夜风中轻荡,码头上不见半个人影,城中三五声狗吠和更鼓声隐隐传来,划过了沉寂的夜空。

    挂绿纱巾的客船尾艄,站着一个船手打扮的大汉,用闪闪生光的眼睛,注视着四周,手中持着一把带有倒钩护手的短矛,凝神警戒提防意外。

    君山秀士的船灯火全无,静悄悄地不见人影。

    幕容永叔五内如焚,已经过了三天了,小姐和少爷的发蛊期已到,距死期虽说还有四天,但三天内再找不到解蛊药,一切都完了,他怎能不急?

    他早到了一天,还以为秋岚末赶到呢,眼巴巴的等着秋岚带来好消息,却没有想到秋岚已在险滩上被人所计算。这几天来,他食不甘味,也无法安睡,他象是苍老了十年,精神快崩溃了。

    前舱中,一灯如豆,舱门闭得紧紧地,灯光无法外泄。笑弥勒和幕容永叔并排席地而坐,内侧坐着脸色青灰、双目无神、肩腿浮肿、气息奄奄的乔姑娘天香。她的身躯不时发出神经质的痉挛。显然,她正用坚忍的意志,和创口上的无边痛苦挣扎。

    慕容永叔用拳击着自己的手掌,痛苦地说:“文华兄,我看山壮士的话,其可靠程度”

    笑弥勒一把按住他的肩,沉声说:“大管家,千万不可灰心。我双目不盲,阅人多矣!

    我敢武断地说,山老弟绝对可以信赖,他决不是个轻于言诺的人,我们不可坏疑他的诚意。

    再说,我们已别无选择,走这条水路的人不多,到何处可以找到咱们的朋友?请看今晚码头上所泊的上百艘大小船只,除了君山秀士这条怪船之外,连一个江湖人都没有,即使找到朋友,功力派不上用场的人,同样是没有用。象我,还不是束手无策?”

    乔姑娘轻轻地摇头,低声说:“柳叔说得是,侄女认为,目下只能将性命交给这位姓山的陌生人手中,别无选择。侄女愿用生命孤注一掷,寄望在他的身上。”

    笑弥勒惨然一笑,懊丧的说:“早知如此,我后悔为何不接应金四娘所提出的条件?至少可以争取近三个月的时刻。三个月中,或许有机会找得到解蛊药。”

    乔天香幽幽一叹,凄然一笑道:“柳叔,你不会的。生死事小,名誉可珍,西安柳家的门风享誉武林百余年,三代豪侠,言行不离义字,柳叔岂是言行不符,心存骗诈的人?再说,侄女也不是这种人”

    “好了好了,好侄女,你再说我可受不了。”笑弥勒阻止乔天香往下说,自己苦笑不已。

    落地,舱门响起轻微的弹指声。

    笑弥勒呼一声吹熄了灯火,闪到舱门后。

    慕容水叔抄起身旁的宝剑,伏在窗下。

    “柳兄,我,山风。”舱门缝中,突然传来细细的叫唤声,但入耳清晰。

    笑弥勒大喜,拉开了舱门。

    慕容永叔擦亮了火摺子,点燃了壁灯。

    黑影一闪,进来了一个浑身是水的高大人影,脸上用黑褐色的油彩易了容,但轮廓依然不变是秋岚。

    “咦!你把咱们的守卫怎么了?”慕容水叔讶然问。

    秋岚向两人行礼,也向姑娘长揖,坐下说:“小可从水中来,未惊动后艄的贵价。”

    “山兄,大事如何?”笑弥勒急急问。

    秋岚将追踪的事说了,但未提赵长江误认他是秋雷的事,最后说:“用船计算我的人,是巴山苍猿的爪牙。为了让他们放心,我使借故隐身,躲在他们的船后,在另一处江湾上路。很幸运的,碰上了金四娘所乘的船主,他们十个人,被金四娘杀了一个,船主见机,毁船逃得性命。因此,我知道金四娘必定己到了夔府。柳兄,小可特知会一声,请小心留意,金四娘必定不敢公然雇船,很可能潜至码头偷渡,我一个人招呼不来,请劳驾监视着码头,我到前面等她。时辰不多了,拖不得,发现时请用啸声招呼,一长两短,我便可以赶来。无论如何,今晚不让她脱走了。乔姑娘和小诚怎样了?”

    乔天香以手加额,打起精神说:“山壮士义薄云天。小女子姐弟铭感五衷,为我姐弟之事,涉险”

    “乔姑娘,请不必挂怀,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理所当然。只是,小可不能及时夺得解药,致令贤姐弟饱受益毒折磨,甚是惶恐,但不知姑娘感到身体有何变化了?”

    “舍弟依然昏迷不醒,浑身肌肉不时痉孪,想是蛊虫已经破卵滋生了。妾身痛苦难当,四肢麻痹,移动艰难,恕我不能拜谢壮士的大恩大德了。”

    “不敢当。事不直迟,小可必须走了。柳兄,小心些儿,君山秀士的船,今晚恐伯有麻烦,我发觉有人正从水中向他们接近,千万不可误会分心,免得金四娘乘乱偷偷上船隐身。”

    秋岚立刻告退,出了舱,突然从右舷滑入水中,声息毫无,象个幽灵般消失了。

    他本来想从上游登岸,突又心中一动,付道:“我何不也到君山秀士的船旁瞧瞧?也许是金四娘和弟弟要利用他的船脱身哩。”

    他象是一条鱼般没入水中,向下游潜去。也是停泊在码头的西端,距乔家的船不足五丈,中间隔了两艘客船和两艘大货船。

    刚才他处从下游上来的,发现有两个穿水靠的人,正悄悄地接近君山秀士的怪舟,但他有事在身,末加留意。

    黑夜中水底视度不良,伸手不见五指,从他两人身侧潜过,几乎贴了身,那两个身着水靠的人并未发觉身侧有人。

    他再向原路潜回,直趋君山秀士的船尾,先藏身在隔邻货船的后艄,正想潜下船底,忽听君山秀士前舱面的守卫向后艄低喝道:“船底有人,小心了。”

    接着,黑影连闪,两舷滑下了八名大汉,悄然投入水中,船上的潜龙队出动了。

    前舱有人出现,后舱面出现了君山秀士和毒王。

    秋岚心中一劝,顿荫退意,黑夜中水底有动静,水性再强的人,也不易将来人擒住,先前来的两个人当然不是庸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怕不早就溜之大吉了?用不着留在这儿了。

    他正待退走,突觉脚下水势有异,有人在半尺之内潜泳。他下假思索,立即潜入水中。

    不错两个黑影在尺外向上游潜游。

    他双手疾伸,半分不差,一手一个握住了两只脚掌,是大脚板,而不是三寸金莲。不是金四娘,他不愿管闲事,立即放手。

    两个黑影大惊,火速转身应敌,拔出匕首猛地戮出,但不见有人。

    两人是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一刀落空,立即向下潜,急急溜走。

    秋岚升上水面,听到后士的君山秀土低吼:“再下去几个人,务必擒住这些胆大包天的蠢东西。”

    秋岚忍不住接口道:“人已经溜走了,追不上啦!黑夜里水中追人,谈何容易?那两个家伙水性相当了得呢!”

    “你是谁?”君山秀士喝问。

    毒王哈哈笑,接口道:“是痛打豹面乞婆的人。老弟,何不上船一叙?老朽姓周名起潜,人称我毒王,专诚请老弟上船小坐。”

    秋岚心中一动,毒王,老天!也许这一辈子和毒药打交道的人,有药解蛊毒哩!想不到今晚不期而遇,岂可错过?虽则金四娘已告诉了笑弥勒,说毒王也无法可施,但他仍想碰碰运气。他突然身躯上升,双足一点货船的尾舵,斜飞而起,轻灵地落在毒王身前,行礼笑道:“久闻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晚得睹尊颜,三生有幸。”他转向君山秀士,抱拳道:

    “这位定是湖庭君山秀士。”

    “兄弟荀飞鸿。呵呵!老弟,幸会,幸会。”君山秀土回礼笑答,态度极为友好。

    毒王也呵呵朗笑,说:“听巴山苍猿的人说,老弟定是他们所说的飞龙秋雷了。”

    秋岚还未回答,君山秀土接口道:“闲话少说,请到舱中待茶。老弟,别伯,我这船象是金城汤池,任何人也休想在这几撤野。请。”

    “打扰宝舟,苟兄包函一二。”秋岚客气地说。

    “好说好说,好不容易才请到老弟的大驾哩!”

    秋岚没有留意君山秀土话中的含义,随着两人进入前舱。由于君山秀士的留客,未能及早监视,几乎令秋岚抱恨终生。

    金四娘和秋雷在这片刻的空隙中,从东面悄然接近了码头。

    东码头全是上航的船只,两人并不知道,找到一艘中型客船,三不管掩入内舱,由金四娘把风,秋雷入舱制伏船伙计。

    相当巧,这艘船是专走夷陵州和重庆府的客船,大部分的客人在夔府登岸,至重庆府的客人不足十名,因此十分清静,载重甚轻,正符合秋雷的要求。两人先将船伙计严加看管,先不动声色,安然度过一宵。

    君山秀士肃客入舱,侍女奉上香茗,宾主还未交谈,潜龙队的何统领入舱登上在船底得来的分水钩。

    君山秀士只略加审看,交还何统领笑道:“巴山苍猿按理他该报复,但只派一两个人来,大有可疑。再说,目前他自顾不暇,依然不忘派人前来送死,大出常情之外。总之,这两个人的来意,令人怀疑,但人已走了,无法追究,咱们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今晚诸位辛苦些,小心一些。”

    何统领应诺着走了,舱中宾主客套一番,然后打开话题。

    君山秀士爽朗地说:“午间在下方抵夔府,打听得结果,只知巴山苍猿正全力对付一剑三奇与老弟台金四娘,内情却无法了然。但由江上缠斗的情形看来,老弟似乎在逃避;在下委实百思莫解。以老弟崛起的江湖大名与金四娘的声誉,为何怕那区区跳梁小丑巴山苍猿?”

    秋岚有所求而来,不得不用些小计谋,将错就错地说:“一言难尽,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的,好汉也怕人多,只好避之为上。”

    “老弟,不是我说你,你已在江湖闯出了名头,许州高手云集,为何在江湖行走闯荡期间,不带些伴当!未免大大的失策。目下老弟有何打算?”

    “下湖广,何必和陶当家计较。”秋岚不介意地答。

    “金四娘呢?她怎样了?”毒王神色肃穆地问。

    秋岚摇摇头,说:“晚辈与她在曲都方行认识,她原是巴山苍猿请来助拳的人,承她自愿助晚辈脱险,因而同行。老实说,晚辈对她心存顾忌,她的蛊毒太可伯,为人反脸无情,晚辈不敢和她同行,已将她扔脱了,也许她正在找我呢。哦!请问前辈一声,前辈一生与毒为伴,参研浸润其中一甲子以上,名满天下,不知对金四娘的蛊毒”

    “你问这种话,有何用意?”毒王沉声问。

    “前辈幸勿误会。”秋岚赶忙解释,又道:“晚辈必须摆脱金四娘的纠缠,又伯日后退上有麻烦,她的蛊虫可怕极了,晚辈岂能不防?所以晚辈斗胆,请前辈赐示防范之道,和这种心如蛇蝎的人相交,提防些儿方可保命全身。”

    毒王神色略弛,说:“我警告你,千万别和那鬼女人打交道,如果你想保全性命的话,早早脱身为佳。”

    “前辈的忠告确有道理,晚辈就是想离开她,以至落得如此狼狈。”

    毒王长吁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说:“老实说,我也无法帮助你。论天下毒药,老朽不敢说渊博二字,至少亦有些少成就。只是,金四娘的蛊毒,老朽却无可奈何。解毒并不难,但蛊却不是老大所能对付得了的怪玩意,那是一种活的虫豸,借其本身的毒素为害人体,老朽解得了毒却排水出蛊,奈何?”

    “前辈之意”

    “老朽之意,对解蛊盘所加的痛苦,无法排蛊。老弟,金四娘的毒蛊,你曾经见过么?”

    “见过,她有几种”秋岚将蓝蛊虻和蛊蚋环的中毒情形一一说了,最后说:“前辈如有解药,请赐些给晚辈防身,晚辈自知冒昧,尚请前辈加以援手,感激不尽。

    毒王静静的听完,摇头道:“十分抱歉,者朽无能为力,除得了毒,但驱不了蛊,仅能驱除因毒而所加于身躯的痛苦而已,老朽不得不承认金四娘比我高明,令你失望了。当然,除毒之后对受伤的人不无少补,至少可减去毒蛊为祟的声势,延长三两天寿命极有时能,但想保全性命,老朽无能为力。”

    他在大药囊中掏出几瓶药丸相药散,往下说:“天下间,毒物的来源数不胜救,飞禽、走兽及虫豸、草木、水石无所不在。但真要论毒性,略可分为三大类,一是毁伤机能,这种毒受伤的人疼痛难当,皮烂肉伤,量多方可致命。二是腐蚀内腑,这种毒不仅可以伤皮肌,且可渗入内腑,毒性稍烈,痛苦更甚。三是蚀毁经脉,这种毒其性最烈,可令人麻痹,救治困难,片刻即可致命,但中毒的人毫无疼痛之感,甚至一无所觉便突然昏厥或死亡。只消看创口的光景,大致便可分出这三种毒的种类了,但的毒兼有两种以上的毒质,救治稍一大意,用药不当,必定误事。据你所说,蓝蛊虻的毒,定是第三种和第一种毒的混合奇毒。

    蛊蚋环却仅具有第一种的毒质存在。”

    他将一瓶药丸和两瓶药散递给秋岚,又道;“相见也是有缘,虽则你不是江湖侠义,老朽仍然送你三种解奇毒的解药,好自为之。还有,你既然对金四娘有所顾忌,切记不可乱吃她所给你的食物,在食物中下蛊,是最难防治的绝着。用暗器或虫豸做蛊媒,伤者可以用割除伤口的手法阻止毒蛊循血运行为害,吃下肚中便死定了。老弟台,金四娘既然威胁你的生存,你为何不找机会永除后患?”

    “老前辈之意,是要晚辈”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任何时候皆可制她的死命,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

    毒王的话,不象是出于一个武林耆宿之口,秋岚听得暗暗惊心,老家伙脸呈忠厚,心怀奸诈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无心再留,反正毒王也无法拯救乔家姐弟,何必再浪费时刻?接过三瓶解毒药盛入防水革囊中,谢了毒王和君山秀士,互道珍重,出舱走了。

    这一夜他白等了,金四娘和秋雷已在客船中藏身。

    东方发白,又是一天。

    黎明前,一剑三奇的三十余艘舟船,悄然沿马连溪上航,声势浩大。

    溪东侧一座山嘴上,玉虚子和九华羽士并肩而立,巴山苍猿与十余名好汉左右相陪。黑夜中舟群在下面鱼贯上航,隐约可见。

    巴山苍猿心中大急,低声道:“两位道长,晁贼真要冒险攻我的大寨哩!咱们必须早一步返回大寨防范,迟恐不及。”

    九华羽士嘿嘿一笑,极有把握地说:“陶当家,你怎么沉不住气?假使飞龙与金四娘葬身江底,一剑三奇凭什么敢攻你们大寨?如果他有把握攻垮你们大寨,他用得着在上次到炎山乘你之危!放心啦!你等着瞧,不消半个时辰,他就会转头顺流而下逃命。”

    玉虚子也点点头同意,说:“昨晚晁小狗派人入山,至今还不见动静,甚至第一伏路暗椿还未传来任何消息,显然晁小狗的人并末向大寨接近,完全是虚张声势掩人耳目的伎俩。

    陶当家,难道说,第一伏路暗椿的人,会全部被人悄然拔掉么?”

    “不会的。”巴山苍猿肯定地说,又道:“那儿共有八名身手相当了得的兄弟,共分两组,把守在隘门入山要道上,任何人也无法一举将两组暗椿全部拔掉,同时,隐身之处亦不可能让来轻易找得到的。”

    “这就对了,晁小狗的诡计,骗不过贫道的法服。”九华羽土极为自负地说。稍顿,又道:“在末证实飞龙小狗确已葬身江底之前、贫道不想离开,还得在一剑三奇处打听清楚。

    陶当家,贫道的船是否准备妥当了?”

    “一切准备停当,任何时候道长皆可登程。但但既然道长想参与动手,何不与在下同船追赶?”

    “不用。”九华羽士断然地拒绝,接着说:”你要主持大局,有所顾忌,不能往来自如,贫道另备船只,举动自由些。”

    一个时辰后,东方已泛鱼肚白。蓦地,远处传来了凄厉而沉重的号角声,打破了四周的沉默寂静。

    巴山苍猿几乎一蹦而起,喜极大叫道“他们转航下放了。道长神算!神算!妙啊!”“走!准备登快舟。”九华羽士叫。

    巴山苍猿向一名悍贼叫:“普舵主,你引两位道长登船,两位道长,在下先走一步,瞿塘峡口见。”

    “好,峡口见。”

    众人分手,隐没在山林深处。

    天亮了,码头上大忙特忙,人潮汹涌,客人们纷纷登船,船手们忙着解缆启航。

    西码头是下航的船只,必须早些儿离开,让东码头上行的船只无所阻碍。

    每一艘船都在祭神,香烟缭绕,爆竹声震耳,上下经过三峡的船只,必须要祭江神析保平安无事。

    第一艘客船在爆竹声中解缆,向江心徐徐移动。

    落山秀士的船也正在解缆,水手们不住吆喝。

    乔家的船没有动静,他们不能离开。

    南关的城墙上,脸上抹了一层淡褐色染料的秋岚,心如火烙的疾奔码头,他要查看离开的船只中有没有金四娘。

    “当!”一声锣响,君山秀士的怪舟离了岸。

    下游东码头的船只纷纷准备,要等到下航的船只完全离开,他们才能动身。

    金四娘换了一身村妇的装束,站在后舱口避开码头上的人群,监视着舵工,虎视眈眈。

    秋雷也换了装,在船首监视着水手们。蓦地,码头上方奔下一群黑衣大汉,领先的人赫然是一剑三奇的爪牙铁臂独猿卞京。

    秋雷原是脸向江心避免露脸的,恰好这时转过头来。他认得铁臂猿,心说:“不好!如果被这家伙看到,告诉了一剑三奇,岂不日后难堪?我得赶快离开。”

    他奔向后艄,将所见告诉了金四娘。

    金四娘等开船也等得心焦,她恨不得早早离开。立即奔近老艄公。沉喝道:“快!解缆离开码头。”

    艄公讶然道:“姑娘,这怎么可以?瞧,还有十来艘下放的船末离岸,上航的船是不可以解缆的。”

    “废话!”金四娘低喝。

    “不是废话,姑娘,这是规矩,不然大家抢航道,会撞上的。”

    “呸!叫你解缆就解缆,少废话,哼!除非你不想活了,快!慢些儿先割下你的耳朵。”金四娘声色俱历地低吼。“这这”老艄公变色地叫。

    金四娘手起掌落“叭”一声暴响,一耳光把老艄公击倒在舱板上,厉声道:“你再耽搁,本姑娘杀了你再找别人的船。”

    后艄还有两名壮如牛的水夫,眼看老艄公受辱,忍无可忍,低吼一声,突然扑上。

    秋雷冷哼一声,迎上双手分张,闪电似的劈胸将两人抓实,向下一按,放手加上一劈掌,两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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