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第二天安西王与两位副判同登大堂,将李子都进行盘问。李子都本就是个急性子,在大堂上指天骂地地称,自己亲眼看到了柳成书。携芳苑带回来的老鸨和姑娘们,也纷纷作证。
“依宋大人看,这案子该怎么判呢?”安西王谦恭地向宋提刑请教。
“王爷是主判,下官乃是副判,自然是先听王爷要如何处置了。”这位宋提刑天庭饱满,长髯美目,神态端庄,不卑不亢,沉声答言。
“这么多人证在此,可以确信柳大人还在开封。但是,柳大人究竟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行踪,小王就想不通了。”
“一定是琴瑟!他杀了琴瑟,琴瑟来找他报仇!他杀了琴瑟!”昨晚的刺激,和一夜的疲惫令李子都看起来疯疯癫癫。在堂外的人群对他指指点点,其中一位斑白头发、通身简素的中年人,眼神中流露出心疼与失望,他最终退出人群,孤独地消失在街头,只剩一个为人父亲的背影。
宋提刑向王爷道,眼下还应该以查找柳大人的下落最为紧要。安西王深以为然,当庭给予警告,释放了众人。
眼看夕阳又至,皇城司的人被派往开封城各处搜寻,一无所获。
宋提刑待在空空荡荡的携芳苑的小阁楼上,仔细寻查,直到明月初上,红灯映窗。
此时,安西王所派的杨神捕,已经在城南驿站布置好了谋杀现场,而许太医则负责为一个易容后的尸身增加柳成书的身体特征。花六则在驿站的望风楼上,为他俩把风。
十五月圆,开封城里的夜市,恰是游人如织。沈娘今日在清风楼发了通告,说将在夜晚时候于南城御街口,燃放烟花观赏,以谢贵宾。
半城的人都听到燃放烟花的消息,他们听到烟花响的时候,都望向天空中硕大的璀璨的夺目光辉。
这是沈娘给安西王发出的信号,表示一切顺利。这一场花竿足足有十米多高,灼灼耀眼的光彩与霹雳响声不绝于耳,让烟花下奔跑的一个递夫,觉得自己跑在一片繁华中,既光耀,又飘渺。
递夫是指在驿站或者酒馆等地方,听人临时差遣,比如取物、送信儿等,来获取报酬的职业。他从邓州得人推荐来到开封,昨日才来驿站当差。
他是个人精,却又有大侠的慷慨,更带着那种追求更好生活的强烈欲望,不消一日就与大家厮混熟了。他答应老周,替他做完驿站的巡查工作,而让老周早点下班去陪家人赏烟花。就这样他在最后一间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开始在烟花绽放的时候经过城南,一路狂奔往开封府报案。
赵熙坐在府衙的高堂上,等候多时了。这个操着外地口音喘着大气的年轻后生,颠三倒四地说了三遍,才完完整整地表达出一句话:城南驿站出现一具男尸。
安西王作模作样地一边差人去请宋提刑和范大人,一边带了人马赶往城南驿站。
那范大人本心就不愿意趟这个浑水,但又怕遭人弹劾,才勉勉强强坐了马车往驿站去。宋提刑听到这消息,并没有太过惊讶,跨了马,就一脸严肃地进了驿站后院,来到案发现场。
宋提刑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做到开封的提刑官,手握着否决命案的大权,他没有理由不对自己的明察秋毫自信满满。
但是这个案子打击到他判案生涯的自尊——直觉告诉他,这案子另有乾坤,但他就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范大人哈欠连天,不一会儿就寻了间客房睡觉去了。赵熙就坐在灯下桌前,看着愁眉苦脸的宋提刑,莫名地心里竟有一丝丝笑意——也许不需要掳走宋提刑的老母亲,他这个铁面阎王也不过如此了。
“做得太漂亮了!”宋提刑几乎把脸贴到那死人的脸上,最后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安西王的对面,道:“这个尸体,有可能不是柳成书。”
“哦?”赵熙惊讶问道,“宋提刑何出此言?”
“下官在携芳苑,查了一天,却没有一点线索。据携芳苑小娘子回答,这柳成书在苑里住了十多天,可没有哪个房间显示有柳成书的东西。还有那柳成书送给老鸨的银子,成色明显不足,并不是官银,若是查一查近期缴获的银块样式,或许能有线索。”
赵熙听完,用手拊整了官袍,慢声说:“倒也没有直接证据呢。”
“有,秉王爷,只要柳家同意,下官可以为这具尸体进行烤骨剥面,以证实这张脸皮到底是真是假!”
无论是缴获的银块样式,还是烤骨剥面,宋提刑看来是决意要继续查下去的——这位铁面阎王,如果得知老母亲被掳走,是否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