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条“决计不能逆转”说的都极为在理,一条也驳不倒,一条也补救不了。雒皇后听完,脸色已经彻底变成了铁青,过了好一阵子,才用一种既无限失望又不想认输的口气,口气很硬地道:“如此说来,嘉荣亲王看来就是绝无胜算之可能了?那咱们还在这里瞎盘算什么呢?”
华冲一躬身,道:“娘娘莫急。臣方才说的只是,‘与其他皇子比,嘉荣亲王一丝一毫的胜算也没有’。但这并不是说,嘉荣亲王就毫无胜算。”
雒皇后纳罕道:“这是何意呢?嘉荣亲王他不与其他皇子们比,还能和谁比?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嘉荣亲王要与迦南郡王逄稼去比么,或者是去和隆武大帝的子嗣们去比么?陛下倒确是下了明旨,日后还要将帝位复归隆武大帝一系的。”
“不。不。不。娘娘何等睿智,难道还不明白你陛下玩的这个障眼法么?陛下说帝位最终还要复归隆武大帝一系,天下之人无人相信。臣的意思是,如果是嘉荣亲王拿‘自己’与其他皇子比,是绝无胜算的。臣斗胆揣测,娘娘的主意是在打‘德’的主意是么?”
“正是。除了比这个,他在别的上,哪一条也比不了啊。”
“娘娘,恕臣直言,臣以为,比‘德’,是大错特错的策略。娘娘啊,光靠一个“德”字,无论如何不能赢得圣心。一来,其他皇子在“德”上,表现也并不差。娘娘想啊,如果其他皇子有夺嫡之心,怎会在‘德’上漏出破绽?二来,那些皇子都在郡国里做郡王,就算‘德’上有些许瑕疵,可是,那些郡国都山高皇帝远的,陛下也不能尽知。倒是嘉荣亲王,天天守在陛下身边儿,一举一动全都为陛下所掌握。天天见面啊,好处不见得看得到,但毛病却格外显眼。三来,陛下是何等睿智之人?是最能深悉人心的人啊,娘娘之心思、嘉荣亲王之作为,哪里能够逃得过陛下的法眼?!‘忠孝’,原本是美德,可是一旦掺杂上夺嫡的私欲,就大大的变味了,会让陛下格外反感。因此,臣以为,在‘德’上头下功夫,是不妥当的,终归徒劳无益。”
雒皇后的心思完全被华冲看透了,而且也完全否定了。雒皇后万分沮丧,再也无法隐忍情绪,于是大口吞咽了一口茶水,悻悻地道:“真是越说越没有希望了。哎!终归还是逄秩自己不争气,哼!”
华冲道:“娘娘息怒。臣以为,嘉荣亲王不是不能和别的皇子们去比,但是,不应该拿‘自己’去比。”
“不拿‘自己’比,拿什么比啊?”
华冲笑道:“娘娘啊。不比自己,比儿子!”
“比儿子?你是说‘皇孙’?!”
“对。所谓比儿子,也就是比‘皇孙’。娘娘您换位想一想,从陛下的角度来看,要是在自己众多的儿子中间挑一个合适的来做太子,实际上也实在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根据法统常理,自然是嫡长子最好。可是,嫡长子嘉荣亲王又有上述诸多不能逆转的劣势,其中的哪一条都令陛下如鲠在喉,所以嘉荣亲王肯定不是他最心仪的。可是其他的皇子呢,又一个一个都势均力敌,人人都是人中之龙,选谁不选谁,实在是难下决心。就算是哪位郡王皇子表现极其卓异,可一旦将其立为太子,嘉荣亲王暂且不说,可其他的郡王皇子哪一个会服气?!到了那个时候,陛下立时就是危机四伏、祸起萧墙!而如果请陛下着眼于皇孙,好处就很多了。”
雒皇后脸色好看了一些,急忙问道:“有何好处?你快说说。”
华冲道:“第一个好处,陛下眼下正值春秋鼎盛,又是刚刚登基,臣揣测,陛下的内心里并不愿早立太子。因为一旦立下太子,朝臣们自然就会提前投奔太子麾下,以图未来之泼天富贵,那么陛下的权威就会受到极大之挑战。而着眼皇孙呢,目前的诸位皇孙年纪都还很小,陛下就尽可以慢慢看,慢慢挑,慢慢培养,如此一来,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立太子,而且陛下的心里,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疑忌。第二个好处,陛下若能挑一个好皇孙,可以保证大照至少三代盛世。这是有利于大照社稷的智举,陛下绝无拒绝之理由。第三个好处,是给陛下一个台阶,就像臣方才所说,如果能立嫡长子,陛下肯定还是愿意立嫡长子的,这样就能堵住众臣众宗亲的悠悠众口,省掉很多的麻烦。所以,假如嘉荣亲王的某位世子生性聪颖、福相圆满,能够颇得陛下宠爱,那么,陛下为了隔代指认自己心仪的皇孙,‘以孙定子’,也是顺理成章的。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么?”
雒皇后醍醐灌顶了,站立起身道:“华冲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受教!”
“娘娘过奖,折煞臣了。关键之关键,还是要嘉荣亲王能够教养出超凡脱俗的好世子来,而且这世子还要能够为陛下所知悉、所独宠。”
雒皇后脸上泛起了笑,啜了一口茶,道:“你可能不知道,逄秩虽然自己生性愚鲁,心智迟缓,但却是个有后福的。他的妃嫔们为他生的一众好世子。尤其是大世子逄清,今年已七岁了,生的小老虎一般壮实,而且极为聪颖乖巧,颇得陛下钟爱,在王府的时候,陛下每日都要抱着逗玩。而其他皇子,要么还未生世子,要么世子年纪尚小,都不为陛下所熟悉的。”
华冲笑道:“娘娘您看。什么叫天意?这就是天意啊。在皇孙这一点上,其他分封郡王的皇子,是万万比不上嘉荣亲王的。嘉荣亲王年纪最长,大世子在皇孙中也是最年长的,也最为陛下所熟;而且更为难得的是,嘉荣亲王就在圣都,大世子有日日常伴陛下左右之便利。老百姓们都说隔代亲,也说君子抱孙不抱子。陛下初登大宝,国事繁重,若有大世子环绕膝下,想必也是陛下所喜之事。根据新政的集中教养制度,其他分封皇子的世子要等到八岁后才能进圣都入太学集中教养,但那都是若干年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就算是等长到八岁的时候进京了,一个八岁初长成的少年忽然出现在陛下眼前,与陛下之感情,也绝不是陛下从小抱大、看大的大世子所能比拟的。娘娘啊,有了这个天赐的好皇孙,嘉荣亲王的胜算,就大大增加了。”
雒皇后真正高兴起来了,停了一会,忽然悟到了什么,于是道:“可是,那总也得有个人提醒一下陛下才行吧。要不然,陛下自己恐怕想不到‘以孙定子’这么档子事吧?”
“娘娘,这个千万急不得。今日之失,就是因为急于求成。‘以孙定子’之策略,千万不能再犯这个错了。娘娘,这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水到渠成’,而且绝不能有人刻意提醒,否则,其他分封郡王皇子若是获悉,肯定纷纷将世子送入宫来‘尽孝’,那么嘉荣亲王的优势就又消失殆尽了。到了那个时候,嘉荣亲王就真是一败涂地了,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你提醒的很对。我险些又犯了性子急的毛病。”
“娘娘睿智天成,哪里轮得到臣来提醒。”
“你不必过谦。华冲,你今日所献之策,是无人能比之大功。待功成之日,我必重重赏你。”
“谢娘娘恩典。臣不求娘娘重赏,只求娘娘顺心畅意。说到底,这天下,不是先帝的天下,也不是陛下的天下,”华冲一字一顿,以一种特有的神采和语气,仰起头来道:“是娘娘您的天下!”
雒皇后脸上飞起了红晕,那是一个女人被别的男人由衷赞赏时才会有的红晕。这红晕,让雒皇后显得像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