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苍天借命

回头，父子俩一站一跪，曾经遥不可及的两道身影渐渐重合。

    “起来吧！”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饱含人世间悲欢离合，程正东紧紧抱着程伟的双肩，语气无比坚定，“把衣服脱了！”

    程伟顿时愕然，眼泪都惊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

    “别磨蹭，老子的时间不多了！”程正东心如火燎，主动伸手帮忙，嘴里念叨着，“老子在家刚给你搓了一身泥，有什么可害羞的！”

    手电筒的灯光，不停在程伟身上扫射，腋窝和脚底板都没有放过。

    “真是老子的种！”良久，程正东发出一句心满意足的长叹，低沉微笑道，“快把衣服穿上，三十多的大男人，不要随便脱衣服！”

    程伟再无羞涩，一如儿时般大大方方的伸展肢体，心道，“只要你高兴，我愿意天天在街上裸奔。”

    六岁幼子一日成人，程正东仿佛已经预见了儿孙满堂的那一天，笑了笑道，“背你老子回家，应该没问题吧？”

    月光下，一道长长的背影，向着家的方向走去，父子间的对话温暖和煦，却又让人心碎。

    “今年多大了？”

    “三十一。”

    “结婚几年了”

    “还没结婚。”

    老子一把拧住儿子耳朵，怒道，“为什么？想要程家绝后？”

    程伟报以沉默，潜意识里，怕母亲离开，恐怕才是至今未婚的原因。

    “不对！”程正东忽然醒悟过来，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老程家虽然福薄，但是命硬，孙子没怀上之前，爷爷绝不会死！”

    程伟的脸色比夜色还黑，言语中满是愧疚和悔恨，“今天早上我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

    “原来是你这小王八蛋，提前送你老子去死！”拳头狠狠的擂在程伟头上，程正东连忙追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犹豫片刻，程伟还是如实答道，“……不知道。”

    “你这不孝子，老子这就回家揍死你！”程正东勃然大怒，劈头盖脸的向程伟打去，“你今都三十一了，还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老子死得何其不值？”

    程伟不喊不叫，未闪未躲，硬挨数十巴掌后，才慢慢解释道，“我从2015年9月28日回到1991年，以前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也是回来后才想通的。”

    “2015年？”程正东替程伟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你妈和你姐好吗？”

    “都挺好！姐是2013年结的婚，妈正帮她带儿子。”说起健在的家人，程伟的声音渐渐高昂。

    程正东满心欣慰的同时，太多疑惑未解，斟酌着说道，“你姐命好，这四百年来，程家从来没有女孩子能活过十二岁，她三十三岁还生了个儿子，难道老程家否极泰来？”

    程伟沉默了几秒道，“我不止回来这一次，姐可能出过事，具体是什么变故，现在还没想起来。”

    “不管什么变故，哪怕老子不要命，能换她们母女平安也值得！”儿女俱已开枝散叶，程正东心情大好，语气轻快地开口问道，“老子什么时间走？”

    程伟再次坠入深渊，嗓音不自觉变得低沉，“大后天。”

    “跑快点！教训你这么大的儿子，老子始终有点心虚，还是家里那娘仨更让人心安！”程正东敞开心扉在程伟头上扇来扇去，仿佛在快马加鞭。

    一路疾行，父子俩一问一答，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不停地从程正东嘴里问了出来，两人回到公安局家属院时，程伟健步仍然如飞，心已麻木不仁。

    “你走吧，别吓着她们娘仨！”程正东到家后便翻脸不认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程家在地府有个能一手遮天的靠山，说的是你吧？”

    程伟浑身别扭，突然觉得手脚长错了地方，硬着头皮苦笑道，“可能是我！”

    “老子不怕死，但有一个要求，在地下等你妈一百年，这一百年必须让老子过过当皇帝的瘾！”程正东扬长而去，仿佛已成九五之尊，金口玉言留在了原地，“要是做不到，老子明晚就在你屁股上纹两只乌龟！”

    程伟目送不可一世的背影离去，泪水有如雨落！

    这就是父亲！双肩扛起天地，再苦再累一力承担，留给家人的，只有欢笑和安宁。

    十来分钟后，程正东洪亮的声音从家里传了出来，“素芬，快来给我搓背！”

    “孩子都睡着了，大半夜的，你就不能小声点？”陈素芬小声叱道。

    “现在打雷都叫不醒她们，快点！我等不及了！”程正东毫无羞耻的鬼叫着。

    陈素芬顺手抄起擀面杖走向浴室，俏颜微愠，没好气的斥道，“多大年纪了？还这样恬不知耻，也不怕别人笑话！”

    “哪个龟儿子敢偷听墙角，老子连夜把他铐在电线杆上！”爽朗的声音在大院回荡，星星悄悄的躲在了月亮身后，乌云去而复返。

    “这是在说我啊！”程伟的身影一闪即灭，遁入虚空，迈向冥地亿万里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