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到了院子里。
易郎中也闻到了糊味赶过来,看到踯躅不前的画屏,温声问道:“怎么回事?”
画屏不好意思地说:“我把饭做糊了。”
“糊点没关系,凑合着吃就行。”
恰巧卫氏将锅底黑焦的米饭铲出来,看见易郎中,又念叨一遍,“看糟蹋这些米饭。”
易郎中看糊得不成样子,知道米饭是没法吃了,便道:“我出去买包子。”
画屏闻言,忙着拦阻他,“易先生,我去吧。”
易郎中一看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我去就行,你打点水洗把脸。”
画屏回了东厢房往镜子里一瞧,左腮边上赫然两道黑印,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想到这副窘态被易郎中见到了,脸色更红,急忙打水擦了擦。
不多时,易楚将两个菜炒好,易郎中也买了包子回来。
画屏自觉地留在厨房吃饭。
易楚笑着劝她:“你来便是客,哪有让客人在灶间吃饭的理儿我爹在书房里吃,不妨事。”
画屏一听急了,“哪能让先生独自在书房用饭,我本来就是个下人,在厨房是应该的。”
易楚正色道:“我们家不讲究这些,以前你来,我也没把你当下人看,现在都脱了籍,还说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以往家里有女客来,父亲也是在书房用饭的,饭菜都是先尽着父亲盛过去的。”
画屏没办法,跟在易楚后面进了饭厅,心里对易郎中越发感激。
卫氏已经坐下了,见两人进来,招呼道:“快吃吧,待会凉了。”
画屏又道歉,“老太太,实在对不住,都是我手笨,害得大家没吃成饭。”
卫氏淡淡地笑了笑,“没事,也怪我,没想到你不会烧火……这女人啊,应该学点灶上活计,要不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还能让男人下灶?”
画屏点点头,很诚恳地说:“老太太,要不我跟您学着做饭?”
卫氏脸上的笑容便有了几分真,“你要不嫌弃我手艺差,往后做饭的时候就在旁边看着。”
画屏连忙应了。
她是真想学做饭,一来可以把易楚替换下来,二来正如卫氏所说,她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她这种身份能嫁个殷实点的人家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不指望会有奴仆伺候。
如此一来,三人聊得倒挺投机。
画屏不笨,也是伺候人伺候惯了,给卫氏端茶倒水很是殷勤,吃完饭又抢着收拾桌子刷了碗。
刷碗这种小事,她还是能做得的。
卫氏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悄悄打听易楚,“这人是什么来历,家里有什么人,怎么认识的?”
易楚不想把杜俏牵扯进去,就避重就轻地说了说,“从小被拐子拐卖,现在主家开恩放出来,以前给她看过病认识的,人挺好,没什么弯弯心眼。”
卫氏暗自留了心。
画屏倒是记着杜俏的吩咐,闲下来的时候,一边陪着易楚做针线一边唠叨,“……将军兄妹共四人,只将军是赵夫人所生,其余杜妤、杜旼还有杜嫱都是章夫人生的。杜妤嫁给平凉侯的三儿子梁诚,梁诚现任行人司的司副,杜旼娶的是章夫人的侄女,杜嫱嫁了章夫人父亲一个门生的儿子,现在是大理寺的右寺正……”
易楚听得一塌糊涂,问道:“我知道大理寺是管案狱的,那行人司是干什么的?”
画屏解释道:“行人司管着传旨册封的事儿,并不是个要紧的职位,不过平凉侯的长子在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官职。”
易楚长叹一声。
画屏接着道:“章夫人的父亲曾是翰林院的侍读院士,听过他讲学的人不计其数,虽然他过世多年,但昔日的门生如今身为朝廷肱骨的有好几个。这些人之间,要么是姻亲要么是同科要么是故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易楚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到底是落了心事,易楚夜里便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地想,假如杜仲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是不是以后承继杜府会容易得多?
至少别人不会分不清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还有什么鸿胪寺大理寺。
也不会分不清什么是堂官、属官,哪个职位高哪个职位低,谁见了谁需行礼,谁见了谁需避让。
朦朦胧胧中,似乎见到了杜仲,是在护国寺的后山,他抱着她像抱着婴孩般轻柔温存,他贴在她耳边说想她想得紧,要早点成亲。
又似乎在汤面馆的书房里,他一边替她绞着头发一边柔声地说,以后多生几个孩子,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闹,他们在旁边说笑。
阳光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间投射进来,柔柔地扑在他脸上,他眸中满是深情与爱恋……四目交投,他突然俯身,吻上她的唇……啃咬,吸吮,研磨……
易楚一个激灵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唇,唇上似乎还带着梦中亲吻的痕迹,滚烫炽热。
想起梦中情形,易楚不由哂笑,自己是魔怔了不成?
从杜仲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是这个样子,除了晓望街周遭不曾去过别处,除了女红针黹也只会点粗浅的医术。
杜仲爱她娶她,从来不曾因为助力不助力。
想到细雨朦朦中,数十名身穿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策马奔来,而其中最耀目最不容忽视的就是戴着银色面具,如天神般威严的他,易楚忍不住微笑。
这么一个气势逼人傲视天下的男子,怎可能会依靠妻族的力量来复仇?
他绝不会另娶他人,而她也绝不可能将他拱手相让。
此时此刻,相隔不远的画屏,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