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越来越清晰,秦元君的大吼声随之传来:“良辰!我来救你了!”
秦元君领着一群人率先持剑冲杀进来,他身上的龙袍被烧得破了几个大洞,脸上更是焦黑一片。
曹太皇太后的侍卫们被砍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抵御秦元君身后的大军。
见温良辰头发散乱,外形狼狈地被绑在柱子上,秦元君心疼如刀绞,心急如焚地奔向台阶,也不管身边的曹太皇太后,伸手便去割她手里的绳子。
温良辰腿脚发软,往前一个栽倒,秦元君急忙伸手搂住她,连带着自己也打了一个踉跄。
“良辰,良辰,你还好罢?”秦元君抽掉她嘴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包在她脖子上,拍了拍她的脸,心疼得眉毛绞在了一起。
温良辰缓缓睁开眼睛,吸了一口呛人的烟雾,咳嗽几声,稍稍回了神过来,虚弱地说道:“你……你不是还病着?此地危险,你是一国之君,怎可鲁莽地进来?”
外面救火的宫女和宦官们几乎被吓死,堂堂一国之君的秦元君,向徐正交待一句“天下便交给你看顾”之后,居然给自己淋了一瓢水,不顾自身安危,率先冲进钟粹宫救人。
见她受伤如此,还在关心自己,秦元君眼眶逐渐湿润。
初见她,他是郡王府身份低微的庶子,而她是他心中仅存的一束微光。
深陷复仇泥泞,京都风云诡谲,他们身不由己。
在四周的熊熊烈焰中,他紧紧抓住她的手。
“世人欺我、辱我、谤我,唯有你真心待我,若是失去你,这皇位纵然得手,也是了无生趣,浑噩度日。我宁愿与你化为飞灰,共享这山河日月。”
秦元君的眼神出奇的温和,就好像当年他在温府后花园安慰初丧母的她般,那样美好而柔软。
温良辰眼睛一热,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受他感动,她看着男人那被熏得黝黑的,滑稽而好笑的脸,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哽咽道:“我……我也愿与你同生共死。”
薛扬大步走到二人身旁,说道:“陛下,火势越来越严重,咱们赶紧冲出去罢。”
“好。”秦元君吸了一口气,将温良辰扶起来,拍拍自己的背,道,“我背你。”
薛扬皱皱眉:“你身体还未复原……”
秦元君还要继续坚持,强硬地说道:“我背。”
薛扬咬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温良辰将帕子包在脸上,忍着泪水,俯下.身,趴至他的背上。她的手臂往前伸出,环住他的脖子。
感觉到他骨头磕人,其身形比从前更加消瘦,几乎变成皮包骨,温良辰终于忍受不住,眼泪簌簌直掉。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他的肩头,布料瞬间便湿了,如同湖里的涟漪般渐渐散开。
“良辰,你抱紧了。”秦元君咬咬牙,抖着腿,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就这般,一步一步,背着她走下了台阶,仿佛是背上了整个世界。
在掩盖的帕子下,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薛扬看着二人,不忍地别过头去。
秦元君将温良辰背出钟粹宫后,身体终于透支,两眼一翻,人直接昏厥过去。
温良辰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平羲师父向她解释道:“陛下吃了臣那枚唯一的复生药丸……”
“他怎么如此糊涂!”躺在担架上,温良辰眼睛又挤出两滴泪水,她感觉自己眼泪都快流干了。
复生药丸不是复活药,而是紧急激活人的能力,让重症者透支身体,迅速恢复精神,得到短暂的力量。
温良辰颤着肩膀,在火已被浇灭大半的钟粹宫外,哭得肝肠寸断。
“陛下毒性未驱,如今又用虎狼之药,恐怕……”平羲师父摇摇头,“臣会尽力救陛下。”他又再看了温良辰一眼,转头跟着御撵离去。
温良辰看着灰蒙蒙、暗沉沉的天空,感觉天地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压下来,将胸口压得生疼。
秦元君,你不能死。
她心如死灰地想道,若秦元君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母后!”秦丹阳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温良辰一侧头,见秦丹阳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扑在自己的身上。
“丹阳……”女儿的出现,将正处于迷茫状态中的温良辰拉回到现实中来。
秦丹阳抱着温良辰的腰,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委屈地说道:“丹阳被吓死了……丹阳再也不去御花园玩耍了,那里有坏人。”
原来,当时秦丹阳和水心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曹太皇太后派出去的杀手刚到御花园,便被水心警觉地发现,带着秦丹阳躲在山洞去了,险而又险地躲过一劫。
温良辰抱着女儿温软的小身体,又想到正处于危急中的秦元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在平羲师父以及众太医的努力下,在鬼门关里打了一个转儿的秦元君,幸而有幸地捡回一条命。
不过,秦元君活命的代价,却是平羲师父的命。
平羲师父已经九十岁,为救秦元君操劳了三天三夜,身体终于坚守不住,在秦元君脱离危险后便飞升了。
温良辰着一身孝服,在平羲师父的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夜,哭得昏了过去,才算作罢。
次日,李太皇太后又薨了,温良辰守在李太皇太后的棺椁旁,足足三天没合眼。
连连遭逢打击,温良辰精神不振,还好她身体硬朗,受折磨多次还未垮掉,被国事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徐正只好亲自动身安慰:“你师父活到九十岁,已经是人间少有,你不必太过自责,他如今在天上,只想看见你和元君生活安康,大越繁荣太平。”
秦元君的身体须得连日静养,否则又会发生生命危险,温良辰为了大越和女儿,只好擦干眼泪,继续接手大越国事。
三年后,海边在卫定放和季云卿指挥下,终于将海匪彻底驱逐出去,海宁又恢复为一片安宁的景象。
大越重新打开海禁,海上的商路被皇商苏氏打通,组建海上商会,海宁的富有为大越的国库提供充实的银子,西北逐定,百姓在废墟上重建家业,一片欣欣向荣。
秦元君的愿望实现大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昌隆盛世指日可待。
多年后,身体痊愈的秦元君,带着温良辰前往海宁乘坐大越新造的战船,二人在甲板上相拥而坐,温良辰看着无边无际的海面和天空,逐渐被宛如少女羞涩时脸颊的薄红染红,不禁道:“这海上的日出,当真好看。”
秦元君笑道:“当年我游历于此之时,便已经做好打算。等咱们老了,便在这海边住一段日子,我天天带你看这日出日落,等你看得厌烦了,咱们又换一处,去西北大漠赏月,或是去西南品奇珍佳肴,直到咱们走不动为止。”
温良辰一低头,脸颊比晨间的霞光更艳,她轻声道:“嗯。”
温良辰和秦元君在宫外逍遥,却苦了在宫里的秦丹阳。
秦丹阳每日辛辛苦苦下朝,都会在回宫的拐弯处碰见背部佝偻、一头银发的曹太皇太后。
见秦丹阳驻足停下来,曹太皇太后一边抹泪,一边委屈地说道:“丹阳,哀家这么多年来生活在悔恨中,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丹阳,你母后不愿原谅哀家,难道你也不愿?哀家从来对你真心相待,你莫要如此狠心……”
曹太皇太后恣意多年,未有对手,谁料年迈时落得如此下场,不是老天不报,而是时候未到罢了。
“您省省罢。”秦丹阳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拢了拢明黄色的裙裾,昂起头道,“您这眼泪对着皇曾祖母说去,等她老人家活过来了,我便原谅你。”
言毕,秦丹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留,扬长而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