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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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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面急转直下。

    庄怀飞见谢梦山居然下令杀伤母亲,心中大震,不料梁失调竟下了重手,惊急之下,他不顾一切,飞身攻向梁失调。

    何尔蒙多年来,一直都是庄怀飞的心腹。

    他一向与庄怀飞配合无间。

    配合无间的意思有时候是:庄在夜里读书的时候他会为头儿点上一盏灯,撞在口渴的时候他会替他倒来一杯水。

    在这时候则是:

    既然惨祸已生,当庄怀飞攻取梁失调的时候,他就持刀扑向谢梦山。

    -----万一庄怀飞未能得手,至少他也该先行胁持谢梦山再说。

    这叫“分工合作”。

    而且也是默契。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是李白形容清凉山黄岩瀑布高、急、奇的壮观。

    不过,而今,这诗的第一句的急转直下,可以形同局势之变异,第二句的兔起们落,是庄怀飞对梁失调、何尔蒙对谢梦山的攻势与变化。

    庄怀飞怒急攻心。

    他一向孝顺:娘亲一手把他养大,年老体弱,多病沉衍,而今还瞎了眼,他在动手之前,将娘亲移居山西,便是希望动手时无后顾之忧;他之所以不再当捕快,大捞一笔之后,就和意中人隐居待奉母亲丰衣足食的度余年,也是一个主因:

    他不希望自己辛苦办案,万一殉职,到时,不知谁人照顾年迈老母。

    没想到,自己信错了人,连累了娘。

    他平时待梁失调也不薄,就算梁失调为谢梦山这老长官而出卖了他,下手也不应如比之狠,这般的毒。

    狠得令他心惊胆颤,意想不到。

    他现在也无退路。

    他只有急攻。

    他扑向粱失调。

    他怒目瞪视梁失调。

    梁失调一向怕他。

    庄怀飞中向在同僚之间都是个有威势的人。

    一一何况他是粱失调的头儿。

    他只求对方一摄、一震、或者一失神,他只要争取到这刹间,“救母”行动便有胜算。

    不是他又料错了一件事。

    他没料到的是梁失调居然向他扑了过来。

    还挥舞着一把深绿的刀。

    短刀。

    他的刀很快。

    也很怪。

    更怪异的是他的眼神。

    他不是怕。

    也不是狠。

    而是:

    一一一他居然在流泪。

    一脸是泪!

    他为什么哭?

    庄怀飞已无暇理会。

    梁失调已杀伤他的娘亲,而且用的还是“绿刀”——粱失调有“红绿二刀”,“红纹刀”杀伤力较大,但没有淬毒;“碧垄刀”战斗力明显不及“红纹刀”,但却涂有剧毒。“青红双刃”梁失调以凶成名大家还调笑他的兵器好比是一种大伙儿常喝的汤,就叫做“青红萝卜堡猪睁”——而今,他竟用有毒的刀刺伤其母!

    庄怀飞已恨绝了他。

    ——他既已离开了娘亲,便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他下手决不容情。

    一个本来就是任职维持治安、保护良善的捕役,对一个赢弱多病,目不能视的同僚之母,竟下得了如此毒手,此人留在世上,尚有何用?

    所以庄怀飞再不顾恤。

    他一出手就下毒手。

    他的毒手其实并不太毒。

    他只是人在半空空手去夺梁失调手上的刀。“毒”在他的脚。

    他的脚在他出于前陡然一绊。

    梁失调一失神间,给这一绊失了衡。

    身体已失去控制,庄怀飞便信手夺了他的刀,一刀刺入他的心口。

    中!

    乱在这一刀扎人梁失调胸膛之际,庄怀飞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还错得很厉害。

    ——非常可怕的错误。

    因为他在半空的角度,猛瞥见梁失调虽然正迎击自己。但他的娘亲并没有脱困。

    他母亲还落在另一人手里。

    这个人也是长了一张苦瓜脸。

    ——梁失调与之相比,只能算是表情苦,表相苦。表皮苦、皮相苦,这人却是苦在骨子里,四大皆苦,无一不苦。

    然后庄怀飞随即发现:

    梁失调是给这人推出来的。

    一一难怪他好像是冲过来送死的!

    这人原一直就在梁失词身后:由于他躲在暗处,使庄怀飞错以为这只不过是梁双刃的跟班。

    然而不是。

    这人才是主谋。

    ——杀他母亲那一刀,也是在他纵控下扎的。

    他显然是要庄怀飞心乱,并让他背上这个恶名。

    庄怀飞陡地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人是七县总捕,也是梁失调的师父:“上穷碧落下黄泉,珍手动脚抓犯人”的上风云!

    他知道得大迟。

    他已杀了梁失调。

    ——娘亲还在他手里。

    他只有拼!

    这时他已没有后路可以走。

    他只有往前闯。

    一一拼!

    他拼。

    可是他的敌人不跟他拼。

    上风云笑了。

    他的脸那么苦,相那么苦,五官也那么苦,以致他陡:一笑的时候,不像是笑,而是像翻脸一样。

    他一笑便出手。

    出手一招。

    一招便拍下去。

    不是向庄怀飞。

    而是向庄大娘。

    庄母的背上本来嵌了把匕首——淬毒的绿匕。

    不过入肉不深。

    上风云这一掌拍落,那一刀便贯穿了庄大娘的背和胸。

    血标出。

    狂喷。

    四溅。

    庄怀飞眶毗欲裂,狂吼了一声。“娘!”

    风在外面吹着山。

    山上山下吹着凤。

    刮着雨。

    风很狂。

    狂得很疯狂。

    人却更疯。

    更狂。

    疯狂得几近失去了人性:

    泯灭了人性。

    风吹得很狂。很烈。风追着雨,吹着雨水,催着雨落。雨下着暮,暮催着日落。河在千里唱着悲歌,大江依然东去。美丽的苍凉。华丽的哀伤;雪在山上结成了冰。雪在山下降成了霜。霜为风所碎、为风所追,给风所催,风是冷。风很冷。风中有冰。冰冻的是人心,热的是血。冷风吹。风吹得很冰;很冻。

    杀手的血却冷。

    庄怀飞急攻上风云,上风云冲着他一笑。

    然后将庄大娘一推:

    庄母憧上庄怀飞。

    庄怀飞哀呼了一声:“娘——”失心丧魂;神分魄散,半空接住庄母。

    上风云一窜,一手抓住了庄怀飞的左腿,一手抓住了他的腰间。

    他一出手已制住了庄怀飞。

    他算准了。

    如他所愿。

    全在控制中。

    庄怀飞不管。

    他什么都不管了。

    他叫他娘。摇她。唤她。她睁开了眼,看了一阵,眼发出蓝光,用瘦骨鳞峋的手,摸了摸庄怀飞的鬓发,说,“儿啊,你瘦了……”

    然后便合上了眼睛。

    从此不再睁开。

    她死了。

    可是在她死前的一刹那,竟然又回复了视力。

    她死了。

    娘死了。

    他的心碎了他的梦破了。

    他的梦想永远也达不到了。

    他现在才知道痛。

    他此际才晓得要穴已让人扣住。

    扣住他的是上风云。

    七县总捕,上穷碧落下黄泉;州府名捕,他要抓你逃不掉。

    “我就知道谢梦山和唐天海尔虞我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风云力贯双手,“我早就猜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梦山和唐天海这两个窝囊废根本就制不住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庄怀飞痛苦地喊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我就知道你不觉察到你冒升得这般快总有一日去成胁到我。我就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

    上风云狰狞地道,“我就知道要把握这机会。我就知道要钱。我就知道你有钱。”

    “你错了。”

    一个语音陡地响起。

    说话的却不是庄怀飞。

    而是谢梦山。

    又一个意外。

    ——人世间,总是意外之悲多于意外之喜。

    或许,人多不觉意外之喜来的不易,只分外感受到意外之悲来得不意。

    谢梦山已潜身到了上风云的身后。

    他的右手已贴近上风云的背部不到半寸-----再近,上风云就一定会感觉到那气劲迫近,在这时候,谢梦山才停手发话。

    “我不是窝羹废,”谢梦山说:“你才是。”

    “你几个人来?”

    他问。

    他的掌力未吐,掌劲未催,为的便是要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已给‘冰火七重天’制住了的吗?

    何尔蒙不是要过去制住他来威胁上风云的吗?

    本来是的。

    可是他失手了。

    何尔蒙掠至谢梦山那儿,拔出了刀。

    他的刀很奇特,三尖两刃,刀口下又有一个钩子,钩子一边是挫口,一边是锯状,刃锋作骑缝形,另一则为狗牙状。也就是说,只要着他一刀,无论从那儿刺进去,一定皮翻肉烂。筋断脉碎。

    这是一把”下三滥”的刀。

    但出手并不太“下三滥”。

    因为他的人并不“下三滥”。

    一一谢梦山既受制在先,他就不想在他不能抵抗的时候杀伤他,他只想用谢梦山来威胁住上风云:他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他显然是判断错误。

    上风云跟谢梦山并不是一伙的。

    ——虽然他们都是为了钱。

    这错误并不致命。

    致命的错误是:

    他忘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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