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穆宗李恒的儿子, 李湛被挂竹竿了,发动甘露之变并惨痛失败、一蹶不振直到郁郁而终的李昂却没有。
倒不是祖宗们认为他做的没错,或是认为仇士良太过强大敏锐。而是因为他没受过良好的教育——李世民也承认李渊教的很好,他允文允武可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子不教父之过, 一个本不该当皇帝的人,仓促间被宦官拥立上位, 乱了方寸也在所难免。但是!如果说十九岁刚即位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情有可原,等到九年后打算发动政变时, 还不懂识人用人, 那他这九年干什么了?
本想揍他, 但李昂一脸的犹豫苦闷,何止是知道错了, 简直是锥心刺骨、肝肠寸断一样的悔过和无能为力, 垂头丧气的程度堪比亡国之君,于是他就安然在自己的宅地里呆着, 勉勉强强盖了茅草屋,就差在家天天敲着瓦盆唱‘俄顷风定云墨色, 秋天漠漠向昏黑……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祖宗们也探讨一件事, 大唐为什么这样?有两个原因, 因病致贫(误),谁都不可信。
疾病的确是一个主要原因,该病的人, 譬如则天皇后和玄宗祖孙二人,硬硬朗朗的活了很久,不该病的人,如太宗夫妻、李治、李豫、李湛、李纯、李昂,要么重病要么中风,这国家哪能好。
武曌又被人追问如何长寿:“我也不知道啊。你问问李隆基,他连禁欲都不肯。”
李隆基默默无语良久:“……”她归结为天命,听起来还挺可信,我要是归结为天命是不是离谱?天命能安排帝王更迭,难道能把玉环给我安排上?
第二个原因也已是老调重弹,不必再说。
自从那日一番问答之后,李隆基沉默了许多。没有人能让他认错,除了年轻时的自己,亲自诛杀叛逆这件事,激活了他少年时雄心勃勃的记忆,还有那种为国家充满激情的勤政。正如当年喜欢王菱,非常热衷,可惜的是没过多久,就麻木倦怠了。
闲的没事时,给李昂讲讲道理:“倘若你能手刃仇士良,何愁宦官不敬畏?威慑是杀出来的。”
德宗李豫和宪宗李纯纷纷颔首赞同:“这话不假。”
李昂有两个问题想问,排除第一个‘我做不到’之外,第二个问题则是:“宦官们早胆敢弑君,难道不会因此杀了我吗?”
“恩威并济,杀仇士良,说他要谋反,这招则天皇后可常用。安抚其他的宦官即可。”
“太宗为何无所畏惧?难道是相信突厥贵族?是相信招降的大臣吗?他首先相信自己。”太宗大概相信自己,就算这些人有心行刺,也无法成功。如果一段时间没有行刺,那么气势被压倒,就不敢再想。
简单来说,太宗知道他们打不过自己,他们也知道打不过太宗,于是温顺。
“气势夺人靠的可不只是皇帝的身份。”
李昂原本也很相信自己,到后来则觉得自己比周赧王、汉献帝还不如,前者灭亡在秦朝手里,没什么可说的,后者被曹操所制,曹操也是雄才大略,反观自己呢?被一个拖家带口的宦官半软禁,唯一能算是希望的老臣则是裴度,却听到了这位老人去世的消息。
只能说不是所有人都是张柬之,能在八十岁高龄发动政变。
李隆基眼看话题要转移到太子和皇子为什么就学学简单的射猎,不认真练武练兵这件事上,赶紧掐死话头,李亨在当上太子之前比较活跃,也算是能文能武,等当上太子之后才放弃练武。后来到李倓都很好呢,李湛也精于骑射啊,只是不懂练兵。指责就如同击鼓传花,一代代的往上传,一定能到他手里停住:“识人用人实在是难能可贵。”
李昂垂泪点头:“太难了。史书上都写,君王和贤臣见面畅谈,此后重用,然后大有作为……我对李训也是如此,我怎么就认错人了呢?”
他们到底是怎么聊的?看看历史书,要么聊一夜,要么聊三天三夜,然后就可以封侯拜相了。我都够矜持了。
一说到识人这个项目,众皆哑然,当皇帝最难的就是在一百个能夸夸其谈治国大道理的人中找到几个能真才实干的人,然后在几十个善于谈论兵法的武官中,捞出来几个真能带兵打仗的人。肤色要么黑要么白,身材要么胖要么瘦,脸型也就那么几种,从皇帝的角度看下去,看不出有多大区别。
遇到事情才知道,有些人能力挽狂澜,有些人数都数不清楚。
……
李炎(本名瀍,临死前改名炎)刚一继位,就把道士赵归真等八十一人召入禁中,修金箓道场,皇帝李炎于九天坛亲受法箓。
李唐一脉本来就号称是老子的后人,一贯尊道,这本来没什么问题,但人们开始担心道士们要炼丹给他吃。这赵归真曾是敬宗李湛亲近的道士,问问李湛此人品行如何?
李湛:“放我下去,铺设酒宴,好好的请教朕!朕可以哎?唉!让我想想。”
李隆基早已从唯一一个被压迫的劳役升级成了工头,此时放下鞭子:“你啊,屡教不改。”
李湛自暴自弃:“我都这样了,还改什么?”我被宦官杀了,就说我丢人,李昂政变失败郁郁而终,就说他可怜?好一群偏心的祖宗。
他想了想:“赵归真此人不算太有趣,不过还算聪明,能言善辩。”
“完了!李湛能给予好评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李湛本来就在挣扎,现在巧妙的把胳膊从弄断的麻绳中抽出来,双脚盘着竹竿,往玄宗背后一扑。
李隆基被砸了个踉跄,顺势往前上了半步,一躬身,反手抓痒痒似得在自己肩头一抓,揪着他的头发把人扔出去。
李湛顺着山坡滚下去了,眨眼睛距离就庭院。
然后就绕着帝镇内外追逐嬉戏了半日,跑了数十圈。
眼看其他皇帝们沉稳大气,不动如山的坐着看他们追逐,李隆基怒道:“就知道看着,不来帮忙吗?”
李亨这才起身加入围追堵截的队列中:“我还以为您想让他出来溜溜。”
一番搅动,整个帝镇都活力四射。
武媚娘坐在房顶上喝酒,看完了全程:“现在真是无所事事。”
李隆基想了一个颇为残酷的报复方式,把李湛挂回去之后,他拿了酒肉,坐在竹竿旁边,点燃几块自己烧的炭,开始慢慢悠悠的烤肉。没有叫别人,让李湛安安静静的享受弥漫开来的肉香。
……
李炎上台前是个容易难捏的小可爱,这是王才人为他谋划的形象,上台之后他依然宠爱王才人一人,以前没发现,一个机智的能共同谋划大计的女人如此贴心可爱,这份可爱超过其他后妃的美丽婀娜,贤淑温柔。他现在也有一点理解唐高宗为什么会迷恋于武则天,当一个有智谋的女人睡在自己怀里时,看起来远比有智谋的大臣更亲密——的确更亲密。
仇士良如今仍掌大权,时常恐吓皇帝的近臣、谋害皇帝喜欢的优伶,打算牢牢的把皇帝控制在手里。
李炎也不着急,安然自在的去苑中游猎。王才人跟在皇帝身后,二人疾驰。
仇士良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哪一个是皇帝?”我老眼昏花了?怎么看着二人身量一致,服色相同?
仇士良虽然是宦官,但娶了妻子,还有五个儿子,其中四个同为宦官。大概是每一个人都希望儿子能继承业内的垄断地位,让儿子从事最优选,不愿意把业内的地位拱手让人。
他儿子在旁边也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清楚。”
都是肤色洁白,身材瘦高,她再穿上皇帝的衣服,骑着皇帝的胖马,真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李炎上台后很快从小花猫变成大老虎,首先提拔忠良大臣,提拔李德裕去干活,仇士良挑拨禁军干掉李德裕,皇帝为李德裕扛事。
裁撤冗官,肃贪廉政,贪污千钱的就处以死刑,大赦不赦。
又因为官吏赶考过程中都借贷上京,给钱让他们还(助学贷款?)。
加强宰相的权力,压制宦官,但同时缩短宰相任期,恢复到三年一任,坚决避免李林甫那种事情的发生。
国家穷,就抓官员‘今一身属太常金吾,一门尽免杂差役’。不再自幼授官,也不免那么多杂役。还有那些有钱的寺院僧尼。
同时禁止公款及工作期间聚会饮酒。
禁止官员经商。
于是仇士良在会昌三年败退。临走之前还教育宦官们:别让皇帝闲着,闲着没事干不去玩就要看书,见大臣,听人劝,思考,思考之后学会省钱。到那时候,你们这些娱乐业的就废了。如何提高地位?要刺激消费,要告诉皇帝‘omg,玩他’、‘大臣爱不爱皇帝,就看他是否支持皇帝玩球’、‘这样的大臣就赶走吧——不关心皇帝是否开心’、‘人生苦短——今年春季必备单品’。要让皇帝形成玩乐和消费的习惯,嗨起来,国库可以透支,大臣可以驱赶。如此,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
宦官们认为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楚国公、观军容使、兼统左右三军说得对。
当年仇士良去世,第二年就被籍没全家。
这一年,柳公权还满怀欣慰的写了:《皇帝巡幸左神策军纪圣德碑》。
打胜仗了!李德裕运筹帷幄,皇帝大力支持,平昭义之乱,击败回鹘稳定漠北,侦察吐蕃边防屯兵,以为收复之备。
李治看了数日资料,对子孙们说:“就凭这些,你们就该给他盖房子。如今已是中兴,将来必成盛世。隆基,你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呢?”
李隆基本来是不愿意的。
直到高宗说穆宗、敬宗、文宗这父子三人都拨给他调遣。他们隔三差五就要叨叨一下需要女人,又舍不得出陪葬品去换宠妃,也是没想好究竟该换谁。现在给穆宗的另一个儿子、给敬宗和文宗的弟弟盖房子,理所应当,又可以消耗多余的经历。
唐穆宗非常疑惑,他三个儿子依次当了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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