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福缘巷吗?”这样富贵人家的居所,却并没有在沪上扬名,碧凝倒是有些想不出缘由。
“不错。”陆笵颔首,复而问,“你觉得此处如何?”
“青瓦红墙,想必是富贵云集地。”碧凝说出自己的猜想,却又摇了摇头,“但这满巷的齐整式样还真是头一回见。”
“你再看看吧。”陆笵道了一句,也望向窗外,不再作声。
此时尚早,昨夜又落了雪,街道上往来之人尚且不多。但碧凝却见福缘巷的路上,已经遍布脚印,甚至带了不少泥浆,白雪的痕迹都不太能看得出。
这委实有些反常,沪上的太太小姐日上三竿了起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这冬日里冷得很,大户人家的下人此时也不怎么出门。若不是昨夜辗转反侧,碧凝今日也不会起得这样早。
有人影自远处而来,深一脚浅一脚,待走近了,碧凝才看清那是个穿着旧棉衣的老妪。她看起来很瘦,衣裳的棉花从破洞里露出来半截翻在外面,却走向了一道朱门,只轻叩几下便有人迎了进去。
这样的打扮身份与那富丽堂皇的屋舍对比得太过鲜明,可那开门的小厮却很是热忱。碧凝回过头,视线正好撞上陆笵的眸子,她微微垂眸:“陆先生,方才我看到那个老妇人……”
“你心里应当有很多疑惑。”陆笵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还认为这里是富贵云集地吗?”
碧凝听人如此问,却有些怔住:“陆先生这么说,那此处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你看方才那个妇人,她现下穿着破棉衣,也许不久前还在锦绣堆里。”陆笵循循善诱,“你觉得怎样的力量,才足够驱使一个人拿倾家荡产的银钱换得埋自个儿的一坯黄土?”
他说得再清楚不过,答案在碧凝心中呼之欲出:“你是说烟土!”
“这福缘巷,明着是富丽堂皇,暗地则是颓败到骨子里。”陆笵神色一沉,接着道,“这里供的都是高级货,洋土。”
“可政府不是才加强了禁令,前些日子还烧毁了不少烟枪,这里怎么如此明目张胆?”碧凝远山愁聚。
陆笵向外望一眼,又有几人踏雪而来:“但凡是往上报,不过是听戏喝茶的水烟雅间,若不是仔细查,囫囵着也就过去了。”
福缘巷,这名字当真讽刺。这确实是个富贵云集地,吞云吐雾之间将百姓囊中金银尽收掌中,简直是笔一本万利的生意。多少人因着一柄烟枪闹得妻离子散、家毁人亡,又有多少人借此平步青云、扶摇而上?
“福缘巷,”碧凝逐字念着,“踏入那院门,这辈子便与福无缘了。”
“你若仅是一眼望过去,什么都不会察觉到。”陆笵收回目光,狭长的凤眼看向碧凝,“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耶稣能够为了世人被钉在十字架上,可是姚碧凝,你不要妄想如他一般慈悲。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那样的代价,你还是独善其身得好。”
陆笵说得认真,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念出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