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深以人多为借口拒绝。
最后李重吉实在有些放不下心来,便命着李重美随着惠明去无忧谷,而身为惠明近侍,阿薰亦被调在惠明身边。
因惠明体弱气虚,宽敞的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床铺,亦有软垫供人凭靠,将惠明扶躺在床铺上,盖上薄被后,翟光邺才退至马车外,车内只留阿薰一人照料着惠明,而李重美则坐到马车外充当起马夫的角色。
一辆马车,两匹马,五个人,在深夜里启程,悄悄离开了洛阳。
季夏时节,凉风揉杂细雨吹拂湖面,拨弄起圈圈涟漪,荡着湖面。
他未披蓑衣伫在竹筏末端,修长手指轻点玉埙的音孔,一曲悠然若风的曲调缓缓流泻在湖面上,风吹拂着他的银白长发,甚是飘逸。
一曲罢了,他收回手中玉埙,淡然说道:“所谓曲终人散,我该离开了。”
“你要走了……?”她撑着伞亦站在竹筏上,望着那道背影移不开眼,问道。
“嗯。”目光放远,他深喟道。
“那你要去哪?我长大后又要怎么去找你?”
“你毋需找我,若是有缘,有朝一日,我们应会再相见。”
一阵沉默,他转过身,望着她。
她亦直勾勾的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沉吟片刻,才道:“谢谢你这些天的照料,惠明定当铭记在心,不知你……姓甚名谁?”
他淡笑着,眼眸中透着幽远而伤悲的光芒,才道:“我姓张,至于名字……”
思衬些许,他才道:“张世深,你可以记住张世深这个名字。”
张世深……?
她是被一阵琴声弄醒的,其实说吵醒也不为过。
她缓睁双眸,呼吸吐纳间就觉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比如她呼吸不再窒闷不再急促,甚至有些让她清爽,而当她撩开床帏,更加确定自己不在阁楼。
洁净素雅的内厅,几张简朴的方桌椅凳均以竹材砌制,就连放着她绣鞋的鞋台亦是以竹材编制而成,流动空气中泛着的淡淡竹青味道,教她心悦不已。
她弯身从鞋台里拿出绣鞋,穿上鞋子、拢着搁在床侧的淡青披风,她朝竹厅外侧走去,推开门扉,她闻着凉风中夹带的竹气,心脾似被滋润,十分舒适。
踏出房门,她才发现她身在二楼,放眼望去,一片青莲满映在澄净湖面中,恍若仙境。
“惠明,你醒了?”楼下似有人喊她,她卷过竹帘,便见到一楼处的露天阁台,一把琴,三个人,第一眼,她便看到端坐在石桌前亦望着她的翟光邺。
晴朗天光浸淫在他周围,似镶着清光,在她眼里看来,又是俊俏不少。
而坐在翟光邺身侧的重美哥,见她醒了亦是开心。
目光一转,她瞥见背对着她的人,那人……竟是白发。
她愕然,而翟光邺亦是锐利的看着对面的人。
觉察楼上人在看着自己,张世深随即转过头,望着惠明吃惊的模样,淡笑道:“惠明你别怕,我是你张叔。”
“张、张世深?”
惊愕于她的直呼其名,张世深亦不在意:“我姓张,名世深也是没错,按照辈分来,你该叫我一声张叔。”
见张世深出言时,惠明看着他的眼神,让翟光邺莫名觉得……心闷。
那张脸很是相似,却比梦境里的要显世故。
眼眸略暗,翟光邺能清楚分明的看见她眼里的失望。
风漾竹味,李重美见她站在竹阁二楼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自觉想上楼嘱咐她一番,而方站起身就被张世深一把又拽下,而翟光邺则适时起身。
“张叔,你挡我做什么?”
“化基都去了,你去还做什么?”张世深的语气中有些揶揄。
“我是惠明的哥哥,我——”似意识到什么,李重美瞥了一眼头也不回的翟光邺,又望了望张世深一副了然的表情,恍然大悟。
“张叔,你是说——”
张世深做出嘘声的动作,意味深长的笑。
沿着长廊,他顺着青绿竹梯拾阶而上,离二楼锦阁愈近,他愈能感受到那股渐渐绷紧的心绪,待到他踏上最后一阶时,抬眸就望见她倚在竹栏上。
她穿着白色单衣,外面罩着淡青披风,素色系带松垮垮的,稍动便要掉落的样子。
“你——”话未出口,翟光邺便上前一步微弯下腰,将她腰际上的素带紧束上。
“在做什么?”她问的讶然。
“……带子松了。”他回答的有些不自然。
惠明不复再想他话里意思,只望着这陌生环境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薄唇淡掀,他道:“常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