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碑

    花环，簇成了山；人群，聚成了海。在这花山人海、苍松翠柏之中，巍然屹立着一尊高大的铜像。他威武神勇、气宇昂然。

    这是位将军，是位英雄，是卧龙山百姓心中最敬重的魂灵。多少年的枪林弹雨，多少年的血雨腥风，转战卧龙山区，打日寇、斗顽匪，立下了赫赫战功。为掩护群众转移，不幸壮烈牺牲。酷爱着这块土地的人们，永远望不掉将军的恩德与神武。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山寨的百姓携男带女，个个虔诚恭敬，满脸都堆积起毫无修饰的神圣。

    一位独臂老人，年过古稀，须眉花白，依然精神矍铄。只见他来铜像前，敬上一杯浊酒，捧起一掊黄土，双目微闭，神情肃然。老人叨念：“将军啊将军，卧龙山的大恩人，您脚下的这块土地如今富裕了，这酒是俺亲手用这土地上长出的谷米酿成的，您就尝一尝吧！感谢您神灵的保佑！”老人深深鞠一躬，然后手摸将军的战靴，仰望将军挥起的大手，目光那么深沉、那么凝重。

    说起独臂老人，寨子里的大人小孩都称他“老独叔”人们尊重他，爱戴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敌人的屠刀下拼死救过将军的儿子，自己却成了独臂。

    一个毛头后生挤过来喊道：“老独叔，找您半天了，将军的儿子还来不来？”

    独叔目光灼灼，对后生说：“你这混小子，我们都是将军的儿孙，这不都来了吗！”

    后生抓抓后脑勺有点莫名其妙：“嗳——我说老独叔，您真得老糊涂了，我说的是将军的亲儿子，前天您从城里回来，可说好他一定回来的。”

    “你少罗嗦，将军的儿子没有亲后，纪念活动开始。”独臂老人说罢，穿过人群，点燃了火铳。

    独叔是见过将军儿子的。十年前，独叔大病一场，那时山里很穷，有缺医又少药，寨子上的干部见无儿无女的独叔病得不轻，便想起了将军的儿子，硬是拉独叔进了城。独叔至今记得：将军的儿子长的酷似老将军，他身边有警卫和秘书，坐一辆很精致的小轿车，住一栋很漂亮的小楼。还记得将军的儿子说过：“我父亲欠卧龙山的人情帐太多了，我是无法还清的，给你这一百块钱看病，以后不要再来了。”当时寨子干部认为他不记得老独叔了，便补充道：“他是救你命的老独叔啊。”将军的儿子听候很严肃：“是啊，我感谢卧龙山的父老，可我父亲也救过全寨人的命啊，而且还搭上了性命。”独叔每每想到这就心冷如冰，唇僵舌硬，头涨的嗡嗡响，他坚信谁都比不了老将军的为人和神勇。从此，老独叔发誓：永不再登将军儿子的门。

    事情总有些捉弄人，为缅怀先烈的丰功伟绩，为教育下一代，将军诞辰一百周年活动那天，搞一次纪念活动，人们都期盼将军的儿子也能回来。大家觉得独叔面子大，于是推举他走一趟。大家好话说了一箩筐，老独叔没办法，这才违了誓言二次进了将军的门。

    将军的儿子更加富态了。听罢来意，很是热情，让座、献茶、递水果，还拉了许多寨子里的家常。老独叔心里爽，觉得人总是在变化的。临行前，将军的儿子拉着独叔的手说：“老前辈，家父已过世多年，诞辰我都忘记了，你们还记得，我替父亲在天之灵感谢你们了，纪念活动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这样吧，我出一千元的赞助，活动我就不参加了”

    独叔的耳朵像塞上了棉花，将军的儿子又说了些什么，闻而不见了。老独叔抽出手鼻子“哼”了一声，便昏昏噩噩的回了山寨。

    老独叔把这事压根憋在肚子里，逢人只说将军的儿子一定来。

    太阳已升中天，热的很。人们还是乐意等着。

    老独叔点燃火铳，只身一人沿着熟悉而又神圣的山路回了寨，自此再也没能爬上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