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了。对不起,明娟,我做不到了。”
她都还没开口,她就说她做不到。那么,她心中知道,她找她是为了什么了?连明娟盯着沈若水的背影,目光那么紧,要穿透、看进她心窝里去似。
“为什么做不到了?你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了,是不是?”语气有点尖锐,苛责她似。
“明娟!”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对不对?”连明娟走上楼梯,挡在沈若水面前。
沈若水想躲,垂低了眼。
“明彦有血有肉,也是会受伤会痛,所以你要逃避了是不是?”
沈若水摇头又摇头,只是摇头。
连明娟叹口气,从袋子里掏出一只信封塞进她手里。“你自己决定吧。”
走下楼梯,回头说:“他的经纪人说,这些年明彦总是一个人那样——”停顿下来,摇摇头,摆个手,往外走出去。
但临出去前又回头,语气有点感伤,说:“若水,我们这辈子,我们心里总有忘不掉的人,但并不表示,我们就不能再爱上其他的人。”
沈若水怔站在楼梯上,好一会,才打开信封,看到里头的东西,又是一怔。
心里有什么,再也承受不住似,她慢慢蹲下去,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里,良久,仿佛深冬那个夜晚,黑暗的海岸公路上,明彦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上,风里吹诉着的,那无声的呜咽。
外头下着雨,丝丝的、夹带着刺骨寒气,将人缠蚀的那种雨。
沈若水在灯下译稿,电视开着,不时传出金属性的笑声。她时而抬头,望着窗外,一不留神就发起呆,然后猛地怔醒似,愣愣地对着电视一会,又抬起头望向窗外。黑暗里,仿佛有着回声。
总是有下不尽的雨,替那说不出哀愁的人垂着泪。多年前也有过这样的雨,丝丝下着她流不出的泪。
江潮远失踪后,她又回到从前的生活。还是那样,没有家具,连书柜都没有,萧条冷清,一些书跟纸稿就散堆在地上。她也总是像这样在灯下工作,习惯地让电视开着,却不曾留心看过,电视声徒然在四壁回荡。也总是会在半夜里醒来,黑暗中,隔着长长的落地窗,望尽那沉睡在阌暗深邃梦底的荒凉人世。
有人轻轻扣着门。她动一下,呆呆望着门。
打开门,果然是明彦。他身上还穿着在台上演奏穿的燕尾服,身上发上沾满湿冷的雨丝。
“我来跟你道别的。”明彦的声音喑哑干涩,有什么强忍着。
沈若水没说话,拿了干毛巾给他;他没接,她替他擦拭,相视默默;然而,寂静的夜,总有什么太惊动。
“我倒杯热开水给你。”
“不用了。”
但她还是给了他一杯热开水。热气氤氲,使得眼里多雾,目光迷蒙起来。
“对不起”她低低道歉。发丝散落,连明彦伸手替她拂起,停在她脸颊旁,目光多有不舍。
“我本来想问为什么的。”他摇摇头,黯然收回手。“你不必道歉,我明白为什么。”
但望着她的目光炙热,眼底溢满难言的情衷,伤又痴、苦且痛,目光那样留恋,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灼烈而热烫,有如火在烧,烙着一痕痕的的思念跟煎熬。
“明彦,我”沈若水心里隐隐的感到痛。她忽然明白——不,她一直都明白,明彦外表的冷,内心却有强烈百倍的热,如烈焰狂放激烈的燃烧。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必说。”忘掉一个人很容易,但也不是那么容易。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江潮远,就像他一直在看着她。
“我只求你,求求你,就算是片刻也好,回头看看我”声音更低更喑哑,充满苦与涩。
“明彦,我知道,我一直都知”他那样求她,她的心难过极了,更加感到痛。隐隐明白那个痛是为什么,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明彦啊明彦!他知道她对江潮远的心情,所以他从来不曾对她倾诉说他对她这般的心情。多年前,他说,他寻找的理由不会在,所以他选择一种方式留下来——
“谢谢你,我——”他再说不出口。她愿意懂得,懂得又能如何?他不能、也无法再强求。有这一刻,就够了。在日后那无尽的夜里,想起时,能有一丝温暖与微明的光。
他一直在找的那个理由。永远不会等待着他;所以他只能选择一种方式留下来。留给她他所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