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不过她很肯定她的主子来这儿才不是为了吟诗作对,或是展现自己的优雅,说穿了应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整她。
“是的,马上就来。”她咬牙福了福身。
可是这儿不仅离书房远,离厨房也很远。她端个茶水还得先到处问路,才得以抵达厨房。等到她气喘吁吁地端着茶水回来,他老爷已经斜躺在藤制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完全就是一副舒服到不行的模样。
“主子,茶水来了。”她以不必要的清脆嗓音朗声喊。
谁想到齐尔勒眼睛睁都没睁开,就挥了挥手里的书说:“这两本我不想看,放回去书房。”
放回去书房?她差点没伸出手指戳瞎他的眼。他让她大老远把书搬来这儿,他恐怕连看都没看,就要她再大老远放回书房,就不能最后再一起搬回去吗?
“是的,主子。”她的声音有些紧绷。
“喔,得按原来的位置放,别搁错地方了。”他再补一句。
若不是知道他武功很好,她真想趁他闭着眼睛时掐他脖子。她当时忙着搬书,哪记得清他这些书是从哪个架子拿的?
“是的,主子,马上办。”她咬牙接过书本,花盆鞋踩着石板路离开,那声音还当真带着怒气。
齐尔勒听着那声音从近而远,他终于睁开了眼,嘴角浮起一抹笑。“再撑吧,我看你的平静能维持到何时。”
过了约莫一盏荼时间,齐尔勒无聊地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敲着桌缘。“去得可真久,不会是迷路了吧?”
最近皇上让他休养生息,所以都没派差事给他。好在他有她这么一个娱乐,否则真的要无聊死了。今天看她每每变了脸色,还要强自镇定的样子,他几次都差点笑出来。
没想到一个来历可疑的丫鬟也能带给他这么多乐趣,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去找人时,他听到了她的鞋子敲在石板路上的声响,由远而近。这一次响声相当急促,果然没多久就看到她跑得气喘吁吁地冲进水榭。
“主子主子!”她手里抱着一本书,紧紧兜在怀里,一手扶着柱子拚命喘息。她的发丝有些微乱,但是白皙的脸蛋上因为小跑步而浮起一层漂亮的粉红色泽。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她那双眼眸,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灿亮亮地,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我记得我没要你拿别的书回来。”他坐起身。
“主子,我刚刚把书故回去书架时,发现书架上有这本书,这本书已经绝版很久了耶!”她惊喜地竖起那本书,像是在献宝一样。
“水月集?”他皱着眉头接过她手里的书,翻了一翻。“约莫是几时在书肆买错的,这书名一看就是没什么用的杂书。”
“才不是,是很好看的故事。我记得我看到一半,然后书被借走就弄坏了,然后”她说到一半忽然打住,感觉有些记忆相当鲜明,她努力想抓住,那画面却越来越模糊。
齐尔勒眯起眼。“嗯哼,不是说失去记忆吗?还记得看了一半的故事?”
“是啊,我怎么记得故事,却不记得其它的事呢?”她满脸困惑地皱着眉头,努力想忆起什么。“弄坏我书的人好像是很亲的人,但表哥明明说我没家人了呀”她的困惑不像装的,齐尔勒首次开始相信她那过于夸张的故事。
看到她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他忍不住打断她。“你不会是要我陪你恢复记忆吧?”
“啊!”她回过神来,抛开那再也抓不住的记忆,笑容再度回到脸上。“我的重点是,能不能借我这本书呢?主子,我保证我会很小心、很爱护地看它。”
她眼底的渴望要不是那样迫切,他或许不会有灵感。盯着她兴奋的脸蛋看了半天,他这才缓缓开口道:“你很想看?”
“嗯!”点头、点头,再点头!
他唇边扯开一个笑。“去取蜡烛跟打火石过来。”
“做什么?现在离天黑还很久很久。”她出于直觉地问。
“什么时候开始,做主子的要跟奴才解释自己的行为了?”他沉声道。
“抱歉,是觉瑛逾越了。主子,马上办。”她怕惹恼他会不肯借书,赶紧把怀里的书谨慎地放好,然后又奔着去取蜡烛。
这一回她回来得倒是挺快,只不过回到水榭时还在喘着。
“主子,蜡烛来了。”她气息不稳地说。
“嗯,点上。”他依然斜躺着,闭目养神。
虽然搞不懂他想干什么,觉瑛还是把蜡烛点上,然后把烛台挪到靠近他的桌面上,让他无论想干什么都方便行事。
简直是太方便了他。因为当他随手撕下那本水月集的一页,放到烛火上点燃时,她连阻止他的机会都没有。
“主主子?”她惊诧且困惑地望着他,一时间被他的举动吓傻了,竟然来不及反应。
只见他朝她恶意一笑,再撕下一页放到烛火上,那火焰很快吞灭了书页。他的动作慢慢的,彷佛享受着她的苦,他的目光几乎不曾离开她的脸。
只见她的脸从诧异到失望,然后脸色变得一片雪白,原本眼眸里的兴奋消失了,脸颊上因为奔跑而起的薄晕也消失了,只剩下抿得死紧的唇与她浑身僵硬的线条。
她原本想冲过来阻止他的,但在看到他眼底那刻意的、张扬的恶意之后,她只能抿着嘴,用尽力气不让自己失去控制。
这个男人的恶劣如此张显,他甚至以此为傲。她竟然奢望吞忍可以度过这一切?她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怎么会被他眼底不经意流露的神色给软化了呢?
因为愤怒,更因为极度的克制,她的身子竟隐隐发颤着。
看到他把整本书烧了个残破不堪,残渣就这样扔在地上。她的心就像那残破不堪的书页一样,已经被蹂躏个彻底了。她的心逐渐冷去,在强烈的失望之后,只剩一片冰凉。
她冷着一张脸,这下看都不看他,垂眸敛袖,态度恭谨得过分。“王爷,要奴婢收拾了吗?”
看到连看都不看他,说话却极度有礼,总算像个奴才的她,他心底竟是一阵闷。
“收干净。”他粗声道。
她也没再抬头看他,径自拿起托盘,将书本的残渣给收拾好,然后连同蜡烛都一起收走,动作利落、态度佳,简直就是个模范奴婢。
“王爷,奴婢先告退了。”她行了礼,随即端着盘子离开水榭。
他看着她笔直的身形,望着她走路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种空虚涌上。他运算是成功惹怒她了,对吧?但他为何觉得有些许后悔呢?
他这人行事作风向来不知节制,狂妄的态度、跋扈的行为让他办事效率反比别人都好。所以皇上总把棘手的差事交到他手上,他也从不介意当坏人。但是,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她那压抑而生的微颤却打破了他的享受。
比起那个总是无礼地与他对视的丫鬟,这个有礼却自制的她更让他气恼。
有点烦躁地按兵不动,但随着时间过去,那抹浅色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时,他终于按捺不住起身了。
“该不会躲到哪去偷懒了,我得把人揪出来。”他低喃着甩开长袍阔步而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有多么凌乱。
在王府里东拐西弯,他沿着回前院的路线来回找了两趟,却都没见到她的身影,这下他开始怀疑她是逃跑了。
“如果被我逮到,肯定给你好看的!”他咬牙恶声宣示。
可是当他绕了后园子两圈,终于在一个回廊的廊柱下看到蹲在角落的浅色身影时,他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的宣誓。
他放慢了脚步,目光却移不开那个纤细的身影。
觉瑛背对着他,整个身子蹲在柱子跟墙壁间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无声地移到她身侧。就在他看到她眼角垂画而下的泪痕时,他乍然止步!
那悔意竟然像是波涛一样地朝他涌来。只因为她的泪,那无声的泪,压抑着的、细微的哭声,恍若大石般冲撞着他的胸膛。
他想惹她失控,想看她失去一贯的平静,想看那双眼眸里的沉静消失无踪。她的眼底没有憎恨、没有欲望,只有包容跟平静。这样的她让他如此嫉妒,因为他从没在镜子里见过这样的神色出现在自己脸庞。
因为他长期将自己困在那狂乱而阴暗的角落,所以他才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摧折她吗?刚刚烧书时,他明明可以停手的,但他却没有,眼看着她的脸色一下白过一下,他就是不肯停手。
可这一回他困住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从没想过她的泪对他竟如此具有杀伤力,他还以为自己所有的良善早已消失殆尽了呢!
“呜呜”她轻声的抽噎打断了他的冥思。
他缓缓在她身边蹲下,然后他看到她的身子僵住了。她没有抬头,但是却盯着地面上的他的身影不放。
“觉瑛。”他哑声喊她的名字。
她诧然扬首,那白皙脸蛋上的两道泪痕清楚地垂挂着。他轻叹了口气,伸出手,修长的指画过她的脸,拭去部分的泪痕。
“王王爷”他眼底那带着怜惜的神色让她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愣愣地抬头望着他。
张着那双好看的眼眸,像个傻姑娘似地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好像无法理解他为何会蹲在这儿,为何会温柔地擦去她的泪水。
就在这当下,他的影子整个遮盖住了她,接着她感觉到唇上一阵温暖,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的举动。
“傻姑娘。”他的唇在她唇上轻碰一下,然后退开。
“我你,那个”她依然没能把话说齐全,因为他的吻再次落下。
这一次他可不是只有轻吻而已。
她的脑子一片浑沌,就像她谜一般的记忆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她实在没有余力想太多,因为他的唇太坚定有力了,教她再也无法思考,黑白分明的眼眸在诧异之后终于缓缓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