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若男或雨浓家了。”雪凝说。
两个女孩子都有说不出的失望,她们对坐在沙发上,失去了刚才谈话的题目。
“我是否说过雨浓有个脾气古怪的五岁儿子?”雪凝说。
“是吗?”晓晴心不在焉。
“样子也不好看,但他们父子感情似乎很好。”
“相依为命嘛!”
雪凝看她一阵,心中暗暗不安,晓晴怕真是掉进冷敖没张网的网中去了。
电话铃在这时响起来。
“喂”
“雪凝吗?是雨浓。”竟是他?雨浓说:“冷敖在我家,我想或者我来接你?”
雪凝心跳加速,她并没说要去。
“我和晓晴在一起。”她只是这么说。
“她愿意来吗?”他问。
“我问问她。”雪凝低声问:“好,我们来,我们自己坐车来。”
“我来接你们吧!”他坚持:“我涸普闲。”
“也好。”这一刻,她心中有莫名其妙的充实:“我们在家等。”
收线时,晓晴的精神也集中了。
“邹雨浓怎么会想到来接我们?”她开心。
“也许他们人少,不够热闹。”
“猜猜看,温若风姐弟在不在?”
“一定在,这些日子他们都在一起玩,没有理由甩开他俩。”雪凝说。
“还说不是替你拉拢温若风?”晓晴笑说。
“晓晴,拉拢行吗?”她忍不住:“看我不替你拉拢那个什么殷浩光。”
“殷浩光?你也记住了这名字?”晓晴笑起来。
“你念了几十次,不记得也不行啊!”也不过前后几分钟时间,她们的心情都不同了,对不对?这就是少女。
晓晴每天都是从广播道走下来搭车去学校。
她将走路当成运动,她和雪凝除了走路外,都欠缺其他运动。
一个微笑着的男人迎面而来。微笑?对她?近了,觉得面善,那微笑也扩大了。
“啊你?殷浩光。”她叫。
“原来你是四台山的人。”他站定了。
“不。我住在广播道,并非电视台的人。”她立刻更正:“我还在中大念书。”
“还是没兴趣拍广告?”
“那天你并非问我,”她笑:“而且你并非广告导演。”
他也笑,仿佛做错事的大男孩儿。
“好,前事不提,”他说:“我也住便播道。”
“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你。”
“缘分未到。”他说了自己地址。
“我们住相邻的大厦,”她真的意外:“一定是你晚出早归,日夜颠倒。”
“有空可以找我聊天,”他很有诚意:“除了拍戏,我最喜欢聊天。你的名字是”
“方晓晴。”
“外省人的名字我指的是非广东人。”
“联想力和反应都快,我是南京人。”
“那么再见。希望能见到你,南京人!”他走了。
很愉快的一次相遇,是不是?殷浩光很风趣、幽默。他刚才说“前事不提”又承认不是拍广告的;那么,那天在咖啡室,是另有用意的了?想结识她们?
回到学校,心情出奇地好。甚至看见陈荫也大声地打招呼。“你今天,看来有显著的不同。”雪凝望住她。
“艳遇。”
“什么话?”雪凝被逗笑了。
“真话。”晓晴眨眨眼睛:“有美男搭讪。”
“晓晴,发什么疯。”
“我遇到殷浩光,他竟然是住我家隔壁那幢大厦。他那个人很随和,是聊天的好对象。”
“从此不再喊寂寞。”
“别把我说成这样。”晓晴不以为然地笑:“我的心还是被冷敖所占据。”
“你真要命,什么都敢说。”
“原来那天他根本不是找我们拍广告片的。”
“我当然知道,他试试自己的勇气。”
“对了。还和别人输赌什么的。”
“他这么说吗?”雪凝问。
“没有,当然没有。”
上课,温若风的课。
雪凝果然一直垂着头,避免视线和若风接触。
晓晴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敏感地觉得温若风的神情也有些不对,不如平日潇洒。
下课,若风走了。离去之前他是看过垂头的雪凝一眼,也看过眼中带问号的晓晴,犹豫一阵还是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晓晴说。
“你又想到什么?”雪凝问。
“你和温若风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师生。”
“我并没有对他不敬。”
“情况微妙。”
“你心理作用,”雪凝说:“原本我也不跟他多说话。”
“不行。再这么下去会愈来愈别扭。”
“明年不选他的课。”
“怎么可能?他教主科。”晓晴小声说:“下次他再去你家,你们最好讲和。”
“又没吵架。”
“至少像普通朋友。”
“我这人要不就没有朋友,要不就是最好的,没有中间路线。”
“并不。你对邹雨浓不是很好。我是指”普通“得很好。”
“那怎么一样呢?我很难见到他,而且他也没莫名其妙的—乱抛感情。”雪凝说。
“好吧!我希望温若风能自制,不要沉迷下去。”
“晓晴,你在讲什么?”雪凝非常不高兴:“怎么会沉迷呢?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好吧!反正时间总能证明一切。”
又上课。两人都显得沉默,各人都想着自己心事。
下课的时候,发现陈荫站在门外。
晓晴脸色一沉,坐在那儿不动。
“晓晴,不要孩子气,”雪凝低声说:“出去跟他谈谈,我在教室等你。”
“有什么可谈的呢?”
“去吧!陈荫是好人,他有耐性,”雪凝笑:“他并没有约会另一个女孩儿。”
“别想感动我。”
晓晴还是慢慢走出去。
“你现在不回家?”他盯着她看。
“是。我和雪凝有事。”
“我想—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们在一起不是一直很愉快吗?”他低声说。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你决定得太仓促,”他有受挫折的模样:“我希望你仔细想一想,我觉得我们会合得来。”
“陈荫,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只怕浪费了你的时间。”她也很为难。
“我不介意。”他肯定地:“我到现在都不肯去英国,就是为等你。”
“等我?但是以前我们甚至不是朋友。”
“我承认我自己蠢,但是为你我认为值得。”他说。
她暗暗叹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她四周望一望,虽然同学不多,也不是方便谈话的地方:“现在不方便,或者”
“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他说。
“下课后你到我家,三点半。”她说。
“好。”他凝望她,那眼神带着盼望:“晓睛,请你仔细再考虑,我深信我们合得来。”
她点点头,目送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开。
“很黯然神伤的样子。”雪凝想令气氛好些。
“是他,不是我。”晓晴立刻说:“我约他放学谈。”
“这么专一痴心,我也感动。”雪凝故意地。
“雪凝,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感动不是爱情,迟早会后悔的。”
“也许吧!”
“其实你比我更铁石心肠,你连犹豫都没有。”
雪凝不语。她是不该劝晓晴的,针不刺到肉不会痛。
“我们各人自扫门前雪,以后谁都不许多讲。”她说。
“一言为定,”晓睛说:“不见陈荫我很坚定,看见他我又不忍,狠不下心。”
“这表示你对他还是有情的。”
“哪儿来的情呢?老天,我的感情早已用完,对冷敖一个人。”她叫。
然后,她同雪凝都呆住了。对冷敖这是真话。
雪凝第一次感觉到严重性。
晓晴坐下来,眼圈儿渐渐红了。
雪凝看看疏落的几个同学,她拉起晓晴。
“我们出去走走,还有半小时才有课。”
校园里,晓晴深深地吸几口气。
“真不中用,”她摇头:“我以为陈荫的事是不经心的,我根本不喜欢他。”
“你不是那种可以和人玩玩而不经心的人,”雪凝很中肯:“即使你不爱他,你已经对他付出真心意。”
晓晴望着天空,默然无语。
“这也就是我害怕的事,”雪凝又说:“所以我严拒温若风,就是怕稍有接触,令人误会就难以摆脱。”
“你说得对。”晓晴摇头:“若对他无意,根本连试都不必试,何必误己误人。”
“现在做一个独立自爱的女孩子愈来愈难了。”雪凝是有感而发。
“下午见他,我会斩钉截铁。”
“说得容易,做时你要小心,不能伤他。”雪凝是旁观者清。
“那我该怎么办?”
“我怎知道,我比你更没有经验。”雪凝笑:“无论如何我想你必须让他知道你的善意。”
“我明白。”
温若风正在远处经过,雪凝立刻转身痹篇。
“不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其实他还是去你家,你们还是常见面。”晓晴说。
“我已尽量避免跟他讲话,”雪凝想一想:“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是明白的,所以他看来痛苦。”晓睛说。
“他痛苦?你看见?”
“似乎是。每当他的视线掠过你时,仿佛痛苦。”
“请不要再加重我的负担。”
“不会吧!你没有接受过他,哪儿有负担!”
“说得对。”雪凝笑:“我没有做错,我的态度一直正确,我不该有负担。”
两人沉默一阵。
“陈荫暑假毕业,若他去英国就天空晴朗了。”晓晴有她天真的想法。
“但是冷敖”
“不要担心,巫山之外,还是有云啊!”晓晴说。
晓晴在家等陈荫,四点半了,一直不见他踪影。
他不来了,他放弃?他说就算他来,也没什么希望。或者这一次他变聪明了吧!
等人是十分无聊的事,尤其她独自一人在家,五点钟,她终于放弃,陈荫不会来。
她打电话给雪凝。
“谈判的结果如何?”
“谈判?他没有来。”晓晴说。
“没有信心?没有勇气?”
“谁知道,只希望他今天不来,以后就也别再来,别在我面前出现。”
“我不能想象他的心理,”雪凝说:“他不来大概也矛盾、挣扎得厉害。”
“苦了我白等一个下午。”
“闷吗?要不要来我家?”雪凝问。
晓晴没有立刻答应,和往日不同。
“怎么不说话?”雪凝再问。
“很奇怪,我现在竟有点怕见冷敖。”晓晴坦白地。
“他还没回来。而且他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怕的?”
“是我自己心怯。”晓晴说:“根本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
“不要这么说,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罪过。”
“你说我要不要来?”晓晴孩子气地。
“真服了你。快来吧!”雪凝收线。
晓晴也忍不住笑,她从来不是这么婆妈的啊!
拿了小钱包就出门,才关上大门她就呆了!
默然倚墙而立的人不正是久候不至的陈荫?
他不是不来,而是来了不敢进门。
“你为什么站在这儿?”晓晴愕然地。
“我”陈荫神色凝肃地垂着头:“你要出去?”
“久等你不来,我打算去雪凝家。”
“那我送你去。”他站直了。
晓晴却不想走了,难得有这机会,她想把事情弄清楚。
“进去坐坐,好吗?”她微笑:“既然已经来了,没有理由只站在门口。”
他犹豫一下,点点头。
她再开门,让他进门。
“三点半你就到了?”她望着他。
他望了望手上的书本:“从学校出来我就来了。”
“我不明白,约好了三点半,你有什么理由不进来?”她还是笑:“你这人真傻得厉害。”
“我想我是。”他低声说:“不进来我还可以有希望,进来之后,进来之后我怕你的拒绝。”
“陈荫我们交往并没有发展到那么深的感情。”她不安。
“你的拒绝就是绝望。”他更黯然。
“你”“事实上你是知道,第一次看见你我就下定决心,你是我一直要找寻的女孩儿。”
“不要傻,我有什么优点呢?再平凡不过了,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已经做了,而且两年来我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你实在非常好,极可爱。”
“陈荫,感情不能单凭想象,我们根本没什么接触,怎能证明我很好,很可爱?”
“我知道,我能证明,”他显得痛苦。啊,他痛苦!他真的陷下去了:“我一直在你的四周。”
她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是从小就在冷敖四周,也喜欢冷敖,但有什么用呢?这并不表示爱情。
爱情是要互相的,陈荫不明白。
“我记得我说过,目前我没有这种感觉,”她说。
“是,我不介意,我可以等。”他说:“只要你给我机会,多久我都等。”
“可是”她该怎么拒绝呢?老天。
“其实我在你四周也并不妨碍你,对不对?你还是过着你的生活,像往常一样,只是不要拒绝我。”
不行,她心里是这么狂叫着,不行,爱情不能优柔寡断,一定要斩钉截铁,再拖下去大家都会麻烦可是,他那神情,她怎么拒绝?
“你其实应该试试其他的路,其他的人,”她困难地:“认定一个是很蠢的事。”
“我宁愿很蠢、很傻,我只喜欢你
她叹息。另一方面又有点沾沾自喜,会有一个人这么爱她、喜欢她,很满足她女性的骄傲。
“我该怎么办呢?陈荫。”她说。
“不要拒绝我,至少,让我在你四周
“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有其他的朋友!”
“我不介意,真的,相信我。”他说。
“这很不公平。”她摇头。
“我不介意,相信我。”他捉住她的手:“一直以来你的生活圈子并不大,只有冷雪凝是朋友,我真的不介意。”
“雪凝,还有冷敖、还有温若风、还有邹雨浓,我有很多朋友。”晓晴说。
“这没有关系]我知道他们。”陈荫真是又痴心又执着:“我不介意他们是你朋友。”
“我也没有任何允诺。”
“当然,”他深深凝望她:“只要你不拒绝我,我已满足。而且,我相信我最终都能感动你。”
“雪凝说感动不是爱情。”她忍不住。
“是,感动不是爱情;但感动能令你接受我,我爱你就行了。”他说。
她的心是被他温柔的话打动了,这个男孩儿如此这般地爱她,也真是太难得。别再为难他吧!
“我得讲清楚一点,我有绝对的自由,当我发现自己被你伤害了,我就会掉头走,再也不理你,连普通的朋友都不是!”“是,我明白。”他欣然点头。
“我喜欢把话讲在前头,免得到时候有伤害。”
“不会有伤害,不会有,”他真挚地笑:“就算你到时不理我,我也有一段美丽回忆。”
“你这人真是痴得厉害。”她忍不住笑:“现今到哪儿去找你这种”罕有动物“呢?”
“不必找,你面前就有一个。”
她摇头笑。爱与被爱是两回事!两种不同的感受,她会选择哪一种呢?她不知道;但肯定的爱人,将付出更多,甚至会是痛苦。
“我约了雪凝”
“我送你去。”他立刻说。
“我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她笑。
他大喜若狂,伴着她离开家门。
雪凝看见他们站在一起时也是一阵意外。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在她家大门外站了三小时,没有勇气进去。”陈荫说。
“现在不是很好,晓晴回心转意?”
“还不是,只是有限度的不拒绝我。”他说。
“怎么竟然说得如此可怜兮兮?”晓晴不以为然:“你总不至于想我现在嫁给你吧?”
“当然不。”陈荫老实地:“现在嫁给我怎么养你?书也没念完,那一辈子就苦了。”
“还当成真的一样。”晓晴笑。
冷敖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雪凝为他介绍陈荫,很意外,他对陈荫印象极好。
“是晓晴的男朋友?”冷敖有丝难见的笑容。
“目前只可以说是她的追求者,”陈荫实话实说:“她还没有接受我。”
“晓晴是好女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值得你这么做。”冷敖说。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对晓晴的评价。
晓晴又惊又喜,想不到因为陈荫而令冷敖注意了她,还有评价,这不是太意外的收获吗?
“你知道晓晴这么好?”雪凝故意问。
“怎么不知道?”冷敖看晓晴一眼:“你们从小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我以为你不曾正眼望过我。”晓晴傻了的说。
冷敖但笑而不语,一副当她们小女孩子状。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晓晴都特别兴奋。他们留在冷家晚餐;冷敖破例地,陪着陈荫聊了一阵。
“我真喜欢冷敖,又有型又有料,还这么亲切。”陈荫不知就里地。
“亲切?”雪凝笑:“第一次这两个字和冷敖连在一起。”
“怎么?”陈荫不明白。
“他的名字叫冷敖,他就是冷敖,明白不?”晓晴说:“今天你极有面子。”
“或者我和他有缘分!”陈荫说:“我极喜欢他。”
雪凝望着晓晴只是笑,笑得神秘嗳昧。
“笑什么?”晓晴忍不住问。
“是你多心,”雪凝说:“你心中在想什么?”
“你心中在想什么?”陈荫傻傻地也跟着问。
“今天是很不错的一天,”晓晴想一想,慢慢说:“有很多事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改变。”
“是吗?是吗?能告诉我什么事?”陈荫追问。
“你不再是我的负担和压力,”她说:“还有我发觉自己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雪凝的笑容僵住了,晓晴是那样介意冷敖,即使只是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