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你走。”元绮抖着唇,用残存的力气说出这两个字。她不想听到他说任何话,她知道,那都会深深伤害她。
许多呐喊在脑海里喧腾,他却只能怔站在这里,不发一言。他该说什么?抱歉?要她别当一回事?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纷乱的思绪让一向冷静的他也觉无措,黎之旭握紧拳,转身离去。
直到门关上,元绮再无力撑持,滑坐在地,痛哭失声。
进入黎家厨房的第三天,元绮眼下的黑影更深了。
昨晚他离开之后,她不敢让自己的心思空下来,不断找事忙,甚至拿了根萝卜,刻了个维妙维肖的凤凰展翅,即使刻得眼睛发酸,也不停手。
如果不让自己像个陀螺一直转着,她怕泪会不停落下。
好不容易捱过了晌午,她先是屏气凝神将一品汤舀至刻好花样的冬瓜盅,怕混浊了汤色,每一匙都小心翼翼,然后移至大蒸笼蒸煮。接下来,就开始进入菜肴最后的烹煮阶段了。
庆幸有这些事引走她所有的心思,让她忘了时间的流逝,否则待在这里,会让她更加难捱。转眼间已是黄昏,戌时开始的筵席,剩不到一个时辰。
叩、叩
门上传来轻敲。
“进来。”元绮忙得头也不回。她知道不会是他,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不会傻到来破坏她的心情。
“打搅你了,我是阎逍的妻子。”轻轻柔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元绮回头,看到一个温婉动人的姑娘站在不远处,脸上漾着柔笑。原来这就是这场筵席的主角,被阎逍呵护在掌心的女子。
“你好。”即使心情不好,她仍勉强挤出笑。
“听说你厨艺很好,我可以在旁边看吗?”朱履月软言请求,还红着脸,小小地埋怨了自己一下:“我相公要我自个儿过来,结果我太兴奋,来得太早,真是的。”
那惹人怜爱的模样,连同为女人都狠不下心拒绝。元绮莞尔,想到阎逍对她的好,不禁百感交集,既羡慕他们的感情,又心伤自己的遭遇。
“你可以看,不过我没空教你哦!”她答应了,不忘小心叮咛。“你最好站在那张桌子后头,不然怕油溅起来会烫到你。”
“好。”朱履月听话地站到后头,看到桌上一尾片平摊开的鱼,好奇地问道:“你这是要做炸鱼吗?”
“不是炸鱼,是松鼠黄鱼。”她辛苦帮黄鱼去骨片肉,怎能随便用炸鱼两个字污辱它?别生气,外行人不懂,别跟她一般见识。
“它要和松鼠肉一起煮?”朱履月吓得惊慌退开,盈盈水眸像要哭了般。
看到她这样,元绮哑然失笑,觉得这姑娘真的可爱得紧。
“不是松鼠肉,而是我先用刀工片好这条黄鱼,再用油炸得像条膨松的松鼠尾巴一样漂亮,之后淋上酱,就是美味的松鼠黄鱼,你没吃过?”
“可能吃过,但没人跟我说过。”朱履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以后请我相公多教教我。”
“你相公对你很好,不枉你等了他五年。”看得出来在阎逍的保护下,天真无邪的她过得有多幸福。
朱屦月笑得更害羞,却掩不住一脸的欣喜甜蜜。“你也是啊,黎当家也是对你百般呵护。”
“啊?”元绮瞪大眼,看向她。“你弄错了人吧?黎之旭恨我都来不及了。”他对她的挑剔刁难全京城都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这错得离谱的消息?
“可是,”朱履月疑惑地眨着眼。“我从我相公那里听到的,都是好事啊!”“他们是好朋友,当然帮他说话。”元绮嗤笑。原来是阎逍抹灭事实,啐!
“像之前你不是缺了批干货吗?”相信自己的相公不会骗她,朱履月努力举例佐证。“那件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是我自己寄了封信过去,跟黎之旭根本无关。”元绮嗤笑得更大声。
“不是的。”朱履月用力摇头。“相公说,就算你那封信寄到,对方再把东西寄回来,至少也得花上六、七天的时间,那是黎当家早在你之前,已经请我相公特地派出快马,才会在三天内就交到你的手上。”
元绮闻言脑海一片空白,震惊不已。当阎记派人送干货到元家面,说她幸运刚好搭上一批快信,她还庆幸不已,结果那是他暗中帮忙?
“我相公还说,要不是黎当家常常当着大家的面找你麻烦,讨厌你的人会比现在还多很多,就算你的手艺再好,那间面馆也绝对开不下去。”从这些事情看来,她一点也不觉得黎当家恨元老板啊!
那都是他的一片苦心吗?元绮紧紧按压心口,却按不住疯狂鼓噪的心。他不是对她深恶痛绝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她愤怒反击时,他在想什么?她竟还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天!
看到她一脸苍白仿彿快晕倒的模样,朱履月担心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请人找大夫?”
元绮闭眼,双手交握,勉强自己镇定。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赋予了她这项重责大任,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筵席办好,再多的疑问,都要等筵席结束之后再说。
“我没事。”深吸口气,元绮朝她扬起笑。原本疲惫不已的身心,像被注入了活力泉源,充满了干劲自信。“可以再跟我多说一些你相公提到关于黎之旭的事吗?”
“好啊!”见她脸上绽出笑靥,朱履月当然很乐意。“我相公说,黎当家都会”
元绮一边听着,一边拿起铁锅置于炉灶上烧热,准备开始翻炒。那些话,流入心里,都化为他温柔的神情烙在脑海,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原本沉重的铁锅拿在手上也不觉得累了。
华灯初上,黎家大门敞开,等着参与盛宴的宾客。
由于这场盛宴太过轰动,主人、厨子、主客间的巧妙关系为人所津津乐道,周遭少不了有百姓聚集围观。
但早有先见之明的项御史已先派了六名官兵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人想乘乱溜进,于是大家好奇归好奇,还是只能乖乖地在外头引颈企盼,甚至一个叠一个,看能不能多少看到一些景象好去跟人炫耀。
马车得以进出的偏门也有两名官兵守着,但大家都觉得没有宾客会委屈自己走偏门,这里少了群众伫足,比起大门的情景显得有些冷清。
一辆马车接近,马上被官兵拦了下来。“来者何人?”
车夫头低低的,递上请帖。
“快请进。”看是宾客之一的韩玉珍,官兵急忙让开,让马车进入。
马车驶入停下,车夫跃下车头去开车门,步履显得有些蹒跚颤抖。
“夫人,请。”他伸出手臂。
韩玉珍看了他一眼,按住他的腕际当成支撑,下了马车,在收回手时,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取饼一项物事,随即攒入袖中。夜色中,动作太快,完全没有人发现。
“表小姐,这边请。”一看到她,婢女马上上前迎接。
“我这车夫是新来的,你们告诉他要到哪里歇着。”韩玉珍看似不经意地说,其实是提悬了心,只因为那名车夫是由何冠廷扮的。
虽然何冠廷之前曾住饼黎府,但已事隔多年,他又因酗酒把自己弄得不成人样,加上这些年黎之旭和元绮的互动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已没多少人记得他的模样,所以韩玉珍才会大着胆子要他扮成自己的车夫。
“是,表小姐。”另一个仆人马上接下吩咐。“这位大哥请跟我来。”
何冠廷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跟着那名仆人退下。
见他没被人认出,韩玉珍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接下来的计划已经用不到何冠廷,但怕临时出了什么乱子,也是防他变卦扯她后腿,所以要他一起跟进来,以备不时之需。
对黎府已太过熟悉,韩玉珍自行往里走去。“少爷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正在厅上和阎爷夫妇聊着,只剩项御史未到。”看到她走向和宴客厅相反的方向,婢女傻住。“表、表小姐,宴会是在宴客厅”
“你当我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吗?”韩玉珍不悦地回头瞪她。“人都没到齐,我那么早过去做啥?难道你要我在那里枯等吗?”
“是”婢女被骂得无辜,只好低头应是。
“我在我房里,等项御史到了再来叫我。”不等婢女回答,韩玉珍转身离开。
她受尽黎老夫人疼爱,虽然已出嫁数年,她之前住的厢房还是保留原貌,供她随时回来可以休憩。
一关上房门,韩玉珍马上从袖中掏出刚刚从何冠廷手中接过的物事一个纸包。
她打开纸包,里面包着的是白色的粉末,她接着从怀中拿出一个不及掌心一半小布袋,将粉末全倒了进去,束紧袋口后挂在腕间,袖子一遮,什么也看不见。
布袋是用特殊缝法制成的,留有线头,只要扯住线头一拉,布袋就会从中裂开,到时候韩玉珍想到即将收网的结局,脸上的笑更加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