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点滴暂时不能拆,少说也要打个两天,然后再观察有没有发烧、咳嗽,肺里头还有没有积聚的痰啊,很麻烦的,在平地少说也要住院个十多天左右。”
这是医生的说辞,其实他只是想留住这位小姐。
唐佳妮跳出来说话。“在这个节骨眼,我不能走,如果你不答应回公司,说什么我都不会下山回台北的!”没有他,公司也没有未来,她还不如留在山上和他大眼瞪小眼,也不要下山回公司,被老板骂到臭头!
言牧仁挑眉。“所以,我的房子要充当临时医护所,我的房间是临时病房?”
“既然你救了人家,总得帮下去啊,‘洗头’哪有只洗一半的,你说有没有道理?”吴医生打哈哈。“况且,你知道我那卫生所夯不啷当就这么一小间,来看病的人来来往往,我可不想冒群聚感染的风险,所以你这里是最适合的。而且你不是说,她是你同事吗?”
“从前公司。”
“从前和现在哪有什么关系,反正总归一句话就是同事咩,你说对吧?唐小姐。”
“没错!”唐佳妮义无反顾、铁了心赖到底。“我可以下山回台北,除非你和我一起下山!”
言牧仁冷眼看着他们。“我发现你们真是相见恨晚,默契还真好。”
吴医生对他挥挥手。“唉哟,吃什么醋啊?我和病人向来都是相处融洽,你不晓得吗?人家是医者父母心,我是医生兄弟情啊!”“看得出来喔,吴医生看起来就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好医生呢!”唐佳妮狗腿地赞美。吴医生可是她能不能继续赖在这里的关键呢!
吴医生开心极了。“哈哈哈,同学,你听听、你听听,这才叫人话嘛!你同事还真是不错呢!”
言牧仁的脸都黑了。一个老同学在这里已经可以掀了屋顶,加上一个唐佳妮,不就可以拆了这间房子?
他向来满意的宁静生活,显然正面临巨大的挑战。
“随便。你们慢慢叙旧,我先离开。”
言牧仁转身离开。
吴医生和唐佳妮对看一眼。达到目的了,狡猾的笑容同时在两人嘴角扬起。
山上环境好,医生很热心,唐佳妮痊愈的速度极快。
当然,这一切也要归功于言牧仁的照顾。他让她住进屋子,屋子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他将舒服的床铺让给她,自己则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三餐也是他一手料理,虽不丰盛,但食材新鲜,让她每餐都食指大动,胃口好到大坑阡颐。
这两天的观察让她完全了解言牧仁的作息,他早睡早起,是山林巡守义工,也是植树养护区的种树员,还身兼山地部落的小学、国中代课美术老师,这些身分让他的一天很忙碌,如果他在家,她会推着点滴架跟着他进进出出,有时坐在门前,静看着他在前院整理树苗、劈材;当他在起居室的书桌前批阅学生的作品时,她会拉张椅子,坐在书桌前面看他工作。
部落的孩子在山林间长大,所以绘画作品上大量使用绿色,还有难脑粕贵的纯真。
“我喜欢这幅画。”唐佳妮指着他正在批阅的作品。图画的主题是一群小孩在溪边钓鱼,有绿地、有蓝天,重点是溪里或黄或红的鱼,只只都比大树还要大。
“她才小学二年级。”
整幅画颜色对比鲜明,主题明确、生动,唐佳妮愈看愈喜欢。“如果这张图拿到山下参加任何比赛,绝对会得第一名。”
“当然,她是去年全国不分区分龄的金牌得主。”
唐佳妮赞美地睁大眼。“哇,实力很好喔,是言老师教导有方喽?”
言牧仁看着画,炯亮的黑眸充满着赞赏。“老师教的只是方式,她也必须有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企图心。”
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陌生,学生的作品、发育良好的树苗都会让他散发这种眼神,那是一种百分之百的满足和骄傲。
言牧仁将画转向,送到她面前。“美术系高材生,这幅作品就由你来写评语吧!”
她戏谑地眨眨眼。“你想试探我是不是好的设计师对不对?测试我有没有眼光,能不能一针见血,和你品味相同?”
他大笑。
唐佳妮将画翻到背面,拿起笔,写了一排宇,字迹清秀温柔。
“好棒的作品,因为这么棒的作品,让老师一天都有好心情。”
她放下笔,言牧仁将画转回来,看她的评语,他轻笑。“没有老师的口吻,但小孩看了会很开心。”
唐佳妮点头。“开心就好,小孩子每天本来就是要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烦恼是大人的事,和小孩无关。”
“唐老师果然有见解。”
“我及格了吗?太好了,就不知道言老师能不能下山救命,帮助我们脱离苦海?”
他看着她。“你很尽责,总是把握机会游说我下山工作。”
“当然,这是我上山的目的。”
言牧仁揶揄地笑着。“我以为你此行的目的是落水、中暑和肺炎。”
她挥挥手。“不只啦,言老师忘了把‘当跟屁虫’算进去!”
他赞同地点点头。“有道理,这几天看你带着点滴来去自如地跟在我旁边,我差点以为你和点滴架融为一体。”
“所以我是吊点滴的‘跟屁虫’喽?”
两人相视,然后哈哈大笑。
这感觉很奇妙,她没想过她跟言牧仁可以因为同一件事,分享彼此的看法和意见。唐佳妮微笑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发现,虽然言牧仁总是一副不爱理人的模样,说话喜欢冷嘲热讽,但是两个人不那么剑拔弩张的时候,他可以很健谈、有幽默感,笑声低低沉沉的很好听
喔,她一定是昏头了,这一刻,她竟然觉得面前的大胡子,很迷人。
正巧,此时吴医生再度来巡视“病房”
上回看到言牧仁是微笑,才经过一天,就变成大笑,哇,进步神速呢!
“同学,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啊?”
言牧仁收起笑容,不想让同学对自己的情绪大惊小敝。“没事。”
吴医生挥挥手。“怎么会没事?看你笑得这么开心,铁定有好玩的事,咱们老同学了,没必要这么生疏,对不对啊,美丽的小姐。”
见识了两天,她也明白言牧仁和吴医生的互动模式,言牧仁希望吴医生可以正经一点,吴医生则希望言牧仁可以放松一些,一来一往很有趣。
唐佳妮微笑。“吴医生叫我佳妮就可以了。我和言老师是在说这幅画,”她将画转了四十五度给医生看。“好棒对不对?这是幅很快乐的画,所以让言老师和我都很开心。”
吴医生皱着眉欣赏。“还好,有树,有蓝天,有鱼,喔,还有小孩在钓鱼,嗯,我还是觉得我的病理切片照比较生动有趣,你们是没看过,看过的绝对会着迷。”
唐佳妮大笑。“我不会!”
言牧仁猛皱眉头,只有他这位老同学才会拿手术刀和画笔来比较。
吴医生双手一摊。“所学不同嘛,你们爱画笔,爱大自然,我爱手术刀和消毒葯水的味道。告诉你们,我可是心脏科的权威,大家称为‘神之右手’,救活过一屁股人!”他拾高下巴,遥望远方。“啊,想想还真怀念从前每逃诏刀的日子,我到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得到病患的心脏在我手里跳动的频率呢!”
“哎哟~~”唐佳妮受不了地哇哇叫。“吴医生,你在演‘医龙’吗?”
言牧仁支着额头。老同学的每句话都能让他头痛。“‘神之右手’今天是来巡房还是告别演说?你要回医院去捧病人的心脏吗?”
吴医生嘴一嘟。“呿,没耐心。佳妮,你可以学言老师的画风和技巧,可是千万别学到他的烂脾气,最好闪远一点。”
唐佳妮笑着。“我铭记在心。”
言牧仁无言又无奈地看着吴医生拿出听诊器。
“来吧,佳妮,我们来听听你的肺状况如何?我想今天就可以把点滴拿掉”
“太好了。”言牧仁说。
吴医生暧昧地眨眨眼。“唷,这么关心人家?”
他冷冷一瞪。“我只是不想被点滴架绊倒。”
“你不会残忍到人家才刚拔点滴,就要把人家赶下山了吧?”
言牧仁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行吗?”
“呿,病人还需要休养好吗?”
“你何时变成病人的发言人了?”
“医者兄弟姐妹情嘛。”
这男人没正面回答会不会在她痊愈之后就把她踢出去,所以她必须先表达自己的立场。
“吴医生,我不会走的,我们公司还在等言老师下山,说什么我都不能走!”
吴医生用力鼓掌。“妹子,好样的,大哥我支持你!”
“谢谢大哥!”
他们一副相见恨晚,开始称兄道妹起来,这是他家从未有过的愉快气氛。
他看着佳妮,她一脸笑咪咪的,对吴医师总是扬着笑,要不是和她交手多次,还以为她是个温柔和善的女生,绝对不会凶巴巴、横眉竖眼和他吵架。
她精神充沛,就算吊着点滴,也没有病人的倦态,只要他在家,她总是跟在他身边,陪他批阅学生的作业,并且分享心得,或是陪他劈材虽然她连斧头怎么用都不知道,还是能够看得津津有味。屋子里没有电视,两人不说话时,就算只是各自读书,那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他只能说很特别
他不得不承认,有她在的这两天,他的生活的确很热闹,不讨厌,还有点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