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不满。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住在哪里。”她完全没感觉到他的紧绷,偏过头,微笑望他“你住镇上的旅馆吗?”
“我住你对面。”
“嗄?”
“我是你的新邻居。”他淡道。
她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我家以前的房子是你买下的?”
“不错。”他看她,幽深的眸像在评估她的反应。
“啊,原来就是你。”她一怔,想起自己之前毫无根据的猜测,不禁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他拢眉。
“没有。我只是我昨天还在想搬进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你。”明眸笑意盈盈。
他的剑眉更加收拢“你好象一点也不在意?”
“在意什么?”
“我买下了你家从前的房子。”他一字一句,从齿缝迸出。
她怔然看他几秒“那有什么不好吗?我很高兴买下来的人是你啊!”“你很高兴?”他瞪她,不可思议。
“总比被某个富商买去金屋藏娇好吧?”她幽默地眨眨眼“我想你的品味应该比他们好很多。我听说他们之前还把客厅的墙刷成粉红色的,不是真的吧?”
“我不知道。”他冷硬地回答。
他根本不在乎之前的装潢是怎样,当初他一听说那是乔家的房子,二话不说便买下来了。宅邸的格局摆设一点都不重要,他在乎的只是他有能力买下乔家从前的房子。
他在意的只有这点,可她,却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莫名的狂躁攫住他,一种从昨日延续而来的挫败感,正逐渐加深。
他真的不解,为什么她的反应完全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板着脸默默开车,送她到家后,他帮她提购物袋进门,搁上厨房边的餐桌。
“谢谢。”她温声道谢,打开购物袋,一一取出里头的食材与物品。
他阴郁地站在原地,想离开,可双腿不知怎地却动不了。
他瞪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这厨房好小,就连他只是站在门口看,也觉得自己好象占据了过多空间。
可虽然空间狭隘,她却一副很自在的样子,在里头回旋自如。
他看着她将食材拿保鲜膜包好,分门别类放入冰箱,她似乎很习惯厨房事务,动作轻快俐落。
他看着,眼眸一黯,胸膛隐隐滚过某种说不出的渴望。忙碌的倩影,在他眼底逐渐淡出,却在他心版逐渐烙印。隐约之间,他看见在无数深夜里独坐的自己
“你怎么了?”察觉他异样的眼神,她忽地停下动作,迷惑地看他。
他心神一凛,抿唇“我只是没想到你对厨房的事好象挺熟悉的。”
“啊,你没听说吗?厨房是一个女人的王国啊。”她笑,粉颊淡淡刷红,看来有几分艳,却更娇。
像朵玫瑰。他呼吸一紧。“我以为千金小姐不进厨房。”
“我喜欢做饭。”她笑道“也许你会笑我,可是我真的很爱看我女儿吃我做的饭时脸上的表情。”
什么样的表情?他好想问。很幸福、很满足的表情吗?
“看照片上,你的女儿好象很活泼。”
“太野了。”提起爱女,乔羽睫笑容更甜,摇着头,虽是抱怨,可语气却仍带着一个母亲独有的宠溺。“你看现在都快六点了,她还没回来,又不知跟同学跑哪儿疯了。”
“她经常很晚回家吗?”
“这孩子就是爱玩,不爱读书,我也拿她没办法。”她半无奈地叹息,可唇畔笑痕依然。
她很疼这个女儿。任谁都能轻易看出她对孩子的满腔爱意,那小女孩,想必是她现在生活唯一重心。
“这孩子看来跟你以前很不一样。”他涩涩评论,微带嘲讽。
“她的确跟我不一样。”她低声道,顿了顿,眼眸慢慢蒙上一层不可解的迷雾。“我也不希望她跟我一样。”
他蹙眉,总觉得她这话里有什么弦外之音。
她却没给他机会深入挖掘,忽地仰起头,笑问他“对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今天晚上要做牛肉寿喜锅哦。”
他心一震。“你请我吃饭?”
“还是你今天晚上有约?你跟人约了一起吃饭吗?”
“没有。”
“既然如此,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嘛。我刚好介绍你给恬恬认识,她一直说想认识那个神秘新邻居呢。”
她要介绍女儿认识他?她不但不恨他,没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甚至还邀他留下来吃晚餐,让他认识她女儿。
她不恨他,一点也不恨
“为什么?”他喃喃自问。为什么她对他如此宽宏大量?为什么她活得这么好,这么开心?为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她追问他。
凌非尘紧紧咬牙“为什么这里这么小?”他手一挥,指了指占地不大的室内空间。“这房子。你不觉得住起来太小了吗?”
她愣愣地看他,不明白他为何看来如此烦躁。“不会啊!”“你不是习惯了住大房子?”像那幢他刚买下的豪宅,像乔家在海边的别墅。
“这里很好。”她微笑“楼上还有三个房间呢,够我们住了。”
他瞪视她灿烂的笑颜,胸口怒火一扬,喉间一阵干渴。“他就只能给你这种生活吗?”
“什么?”她不懂他问什么。
“我说你嫁的那个人!”他绷着嗓音“他就只能买得起这间小房子给你们母女住吗?”
“啊,他”笑容敛去了,她眨眨眼,彷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死了,对吧?”他沉着脸问她。
她犹豫一会儿,默默点头。
“是不是因为他死了所以你们才过得这么苦?你妈跟你弟呢?他们为什么丢下你在这边受苦?他们应该把你接回温哥华!”他低咆。
他在气什么?乔羽睫颦眉。“因为我不想去温哥华啊!”她温声解释“而且恬恬也一直吵着要来台湾。她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我们都觉得住在这里很好,很开心,并不觉得苦啊。”
“你说这样的日子不苦,很开心?”他眼神阴鸷地瞪她,无法相信她的说诃。“住在这么乡下的地方,挤在一间这么小的房子,还得自己买菜,自己下厨,没事还要让那些无聊的三姑六婆在背后嚼你舌根!你竟然觉得这种生活很好!”她懂了,他是在为她担心。想通这点,她的心湖一阵温柔荡漾。
“你可能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吧?”她凝睇着他,微微笑着,笑得那么柔,又那么自信。“可是我已经是人家的妈妈了。我喜欢做菜,喜欢照顾我的女儿,我也很喜欢这间房子,虽然小,可是让我跟恬恬两个人住已经很够了。你知道恬恬房间里开了个小小的天窗吗?她好喜欢睡前躺在床上看星星、看月亮呢!她也喜欢每天早上醒来,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她跟我一点一点亲手布置的,我们很喜欢这里。”
她很喜欢这间小房子,对他买下的豪宅毫不留恋;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对过去也毫无怀念。她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完全脱离他的认知--
凌非尘紧握拳头,一股奇特的惊慌陡然在他胸膛漫开,他猝不及防。
“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话?”他狠狠瞪她,莫名有种想撕毁她笑颜的冲动。“刚刚在超市,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啊,你听见了吗?”她望着他苍白的脸,直觉想安慰他“你别介意。她们是因为不了解你,所以才那么说,而且你这次回来的身分又这么敏感”
“你是白痴吗?”他忽地打断她,激愤的烈焰在眼中狂炽“她们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回来报复的!我恨这里,恨这里每一个人!你懂吗?”
她静静望他,不说话。
她干嘛用这种眼神看他?她看他的样子就好象她完全懂得他对这个小镇,对镇上的人,对他曾经历的过去的愤恨不平。
她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怒吼“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你根本不懂!”
“我懂。”乔羽睫平静地开口,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很恨这个小镇,我知道你不喜欢镇上的人。他们过去的确对你很糟,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脱离这个地方。”她浅浅一笑“你成功了,不是吗?你离开了这里,努力闯下一番事业,你是有资格回来这里炫耀。”
凌非尘僵立原地。她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像落雷,精准地劈进他的心,铜墙铁壁堆砌的心城,顿成焦土。
“你”他在干什么?他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你知道十三年前那件事是我故意的吗?我是故意勾引你跟我在树林里做那件事的!我希望有人发现,我也希望他们看到后大肆宣扬,把你打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她刷白了一张脸,连唇色也白了,唇瓣轻轻颤抖。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故意引起丑闻的!因为我恨你,我想打击你,我要你也尝尝被人瞧不起的滋味!你懂吗?”他愤然的逼问从齿间迸出“懂吗?”
她没说话,手扶着厨房流理台,藉以稳住忽然虚软的双腿,她紧紧抓着流理台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眼眸无神地对着窗外。
窗外,暮色已沉,细雨在暗夜里纷飞。
这么晚了,恬恬在哪里?怎么还没回来?她想,情绪逐渐狂乱。
“恬恬,恬恬”她喃喃唤着女儿的名。她没时间去细想凌非尘方才吐露的话,她的女儿到现在还没回家,她只关心恬恬的安危。
“我得打电话找人。”她低语,踉跄地迈开步履,径自从站在厨房门畔的男人面前走过,当他不存在。
她来到客厅,颤手摸索着电话,刚执起话筒,一道清脆的声嗓及时将她从沉沦的边缘拉回。
“妈妈,妈咪!我回来啰。”是乔可恬。她精神饱满的声音听来多可爱,宛如天籁。“我告诉你哦,我在树林那边捡到一只野鸟耶。牠的翅膀受伤了,我带牠去看医生”
兴致勃勃的报告一顿后,乔可恬睁大眼,突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而且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很古怪。
她转向凌非尘,正想说些什么,乔羽睫忽地拿着一条毛巾赶到女儿身边,擦拭沾满一身湿润的她。
“瞧你,全身都湿了。等一下马上放热水洗澡,不然会感冒的。”她叮咛女儿,拿毛巾抹她的脸。
“妈,我自己来啦!”乔可恬有些尴尬,抢过毛巾“人家不是小孩子了。”她不情愿地哪哝,一双清亮的眼望向凌非尘“叔叔,你是谁啊?以前没见过你。”
凌非尘没答话,意味深刻地看她许久,才清了清喉咙,哑声道:“我是”
还来不及表明身分,乔羽睫便抢先道:“他是我们的新邻居,就是你很想认识的那一个。”
“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开法拉利的人?”乔可恬一阵兴奋,眼睛更亮了“你的车子很酷呢!叔叔。”她赞道,又问:“你特地来拜访我们的吗?”
“是啊,他来问候新邻居。”乔羽睫再次替他开口,她拉过女儿,近乎焦切地将她往楼上推。“先去洗澡吧,恬恬,出来再说。”
“哦,好。”乔可恬点头,又瞥了凌非尘一眼“那叔叔,我先去洗澡啰。”她有礼貌地告退。
见女儿上了楼,乔羽睫才转向凌非尘,她望着他,眼瞳里蕴着太多复杂情绪。好半晌,她才低声开口:“你可以离开吗?今天晚上我恐怕没办法招待你。”她苦笑。
他没说话,怔怔望她。他达到目的了,这是他们俩重逢以后,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动摇与难堪。第一次在她笑容里看到浓浓苦涩。
他应该很高兴。
可为什么,他的胸口,却那么空空落落,彷佛被人挖去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