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零王怀疑梁太医进呈的汤药有毒。”凤阳宫的熙嫔正凝神细听她的宫女打探来的消息。
“北零王想陷害梁太医吗?”一旁的蕙嫔插口道。
“不是,听说皇上面部发青,鼻翼、口角都有血丝,所以北零王怀疑梁太医对皇上下毒”
曲密听得心惊胆颤,皇上被下了毒,那还有命吗?
她恍然穿过长廊,再往前行时,又看见几名小内监围在一处说话。
“听说北零王一刀刺进太子的心口,御榻前喷得到处都是鲜血。”
“皇后娘娘已经被关进宜香宫里,那儿以前也关过一个被皇后娘娘逼疯的宫妃,没想到皇后娘娘现在也落得一样的下场。”
一名年老的内监急匆匆走向他们,狠狠地在他们的脑袋上一阵暴打。
“谁让你们在这儿乱传话!一个个都活腻了吗?”
“公公,禁卫军把皇上寝殿围住了,不许人靠近!”小内监低声辩解。
“那你们就不会当个哑巴吗?”老内监低喝。“你们都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什么也没看见的瞎子,懂吗?知道得太多,当心你们一个个都没命!”
曲密惊住,悚惧感如蛇一般爬满了她的背脊。
没错,这里是宫廷,宫廷内发生的一切,哪怕是生死大事,到了这里也就只是平常的小事,谁敢议论多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死人了。
老内监转身看见了曲密,淡漠地盯着她好一会儿。
“你是哪个宫里的小主子?快回宫去安分地待着,莫要留在这里,沾上点浑水都有你受的了!”
说完,便又快步地离去。
老内监一走,方才被训斥的小内监们个个低下了头,准备回去干自己的差使。
“你们有人看见曲大人吗?”曲密急忙拉住一个小内监问道。
“不知道。”
小内监慌忙怞回手,低头缩肩,脚步走得更快了。
曲密万分焦虑,不知道西苑御榻前,此时是何情况?爹是否会受到牵连?
她进宫这一个月来,都没有机会见爹娘和家人一面,倘若爹当真受到太子连累,会不会此生再也相见无望?
“主子这么着急,原来是想找曲大人。”玉锁叹了口气。“主子先别太躁心,说不定曲大人一点事都没有呢!”
“但愿如此”她焦灼地左右踱步。
“主子,现在宫里乱得很,咱们要不要先回去,再慢慢探听情况?”
玉锁轻抚她的背,温言安慰。
曲密的视线仍在忙碌搜寻错落有致的大小殿宇,隐约间发现有座宫院隐藏在深浓绿荫中,檐下悬挂着层层厚重的帷幔,她想起方才的老内监就朝那座宫院走进去,怀疑那里就是西苑。
她不由自主地抬步往那座宫院行去。
“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婢实在害怕”
曲密没理会玉锁的劝阻,当她踩上汉白玉铺成的时,更加确信此处就是皇上的寝殿了。
此时,爹就在里面!曲密存着一念,加快了步伐。
旁栽植着蓊蓊郁郁的花木,淡雅清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然而在花木自然的香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药味,以及
“主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玉锁不安地扯住曲密的手。
曲密知道玉锁说的奇怪味道是什么,那是——血的味道!
“啊——”玉锁突然没命地失声尖叫起来,惊恐地指着趴在树丛下、满脸血污的侍卫。“主子!有死人!”
曲密乍见倒卧在血泊中的尸体,也吓得魂飞魄散。
“什么人!”
混乱急促的脚步声被玉锁的尖叫给引了来,她们看到一列禁卫军迅速趋近,纷纷举起兵器长枪架在她们颈上!
“我找曲大人!我是曲大人的女儿曲密!”曲密立刻惊喊。
禁卫军愕然放下了兵器,疑惑地打量着她。
“去请曲大人过来。”一名禁卫军转头对另一名禁卫军说。
那名禁卫军旋即转身入内,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匆匆走出正殿。
“爹!”
曲密看到父亲,眼眶一热,几乎坠下泪来。
曲游艺见到爱女,大吃一惊。
“密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他惊愕地穿过禁卫军,走到她面前。
禁卫军见状,便默默地退开,回到正殿前守着。
“爹,你没事吧?”
曲密急忙挽住父亲的手臂,泪水漫盈于睫。
曲游艺看着爱女,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密儿,你都进宫一个月了,怎么还不知晓宫里的规矩?你可知这儿是什么地方,怎可任意闯进来?”
虽然思念爱女,但曲游艺仍肃然教训。
“现在宫里一片乱糟糟的,哪里还有规矩了。”曲密不安地握紧他的手。“爹,传闻都是真的吗?”
曲游艺面色一凝。“密儿,不管听见什么传闻都不要理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也都别多问。你既已入了宫,就没有退路了,不管宫里发生什么事,首先要紧的便是保全性命,凡事要机灵聪明,明白吗?”
“那爹呢?爹不会有事吧?”曲密掩不住惶然之色。
“你放心,爹不会有事,北零王不会亏待我的,日后”
曲游艺顿住,长叹一声。
日后会怎样,他现在又如何能保证呢?
曲密迷惑地想着父亲的话,心中生起疑云,又惊又惧。
“爹,莫非您是相助北零王的?”
曲游艺不知如何对她解释,只能轻叹口气。
“密儿,此刻不宜谈论太多,日后你便能明白了。总之你还是先回去吧,快走。”
他板过她的身子,轻推她的背催促着。
“这就是曲大人的女儿?”
背后忽然传来的嗓音低沈而有磁性,好听得适合吟诵情诗。
曲密好奇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傲然迈着步伐走向他们,眼神异常冷漠,黑眸深邃如不见底,他的五官轮廓也同样深邃,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神秘气质,一看就不同于一般人。
他身着石青色的团龙绣袍,绣袍上布满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更给这个男人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殿下应该守在皇上身旁的,怎么出来了?”曲游艺神色如常,转过脸对曲密轻声说道:“还不见过北零王!”
曲密一听父亲对男人的称谓,暗暗倒怞一口冷气。
原来,这男人就是杀了太子的北零王应雅束!
“妾身彤云宫曲密,见过北零王。”
她欠了欠身,微一低眸,视线就落在他的胸前,那令人怵目惊心的红,是太子的鲜血?是他弒兄的证据?
“彤云宫?你是父皇的嫔妃?”
应雅束微微挑眉,朝曲密淡淡瞟去森冷的一眼,看得她心口为之一缩,眼眸速速垂下。
“殿下,小女上个月入宫选秀女,入选并不久,刚刚才受封为才人。”曲游艺代爱女回答。
“喔?怎么没有听曲大人提起过?”应雅束淡然问道。
“小女只是新封的小小才人,臣以为这是小事,所以没向殿下提起。”曲游艺轻声说。
“宫里再大的事都要看成小事,而再小的事都要当成大事,我记得曲大人曾经这么说过。”应雅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殿下记得真清楚,臣确实这么说过。”曲游艺笑道:“小女的事对臣而言就只是家事罢了,若拿来跟殿下谈说,岂不是太婆妈了吗?”
应雅束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曲密。
瘦肩纤腰,眉目清淡,一身白净的素服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株恬静淡雅的水仙,娇弱得好似他一伸出手就能摧折了她。
“殿下,洪太医和沈太医可曾说了什么?”曲游艺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
“他们正在抢救父皇,洪太医发现汤药中确实有毒,可能就是砒霜。梁太医实在该死,但是指使梁太医的皇后更加该死。”
应雅束话说得云淡风轻,几乎听不出任何悲喜的情绪。
然而,曲密却听得周身泛冷,脸色发白。
“梁太医这个活口一定要留下来,否则死无对证。”曲游艺正色道。
“那当然——”
寝殿内传出“啷”一声巨响,截断了应雅束的话语,紧接着一阵蚤乱,有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自殿内狂奔而出。
应雅束与曲游艺迅速对望一眼,立刻朝寝殿快步奔去。
就在此时,殿内传出一个苍老而又颤抖的声音,尖锐地大喊着——
“皇上——皇上驾崩了!”
曲密浑身一颤,心跳停止了一剎。
应雅束在急奔中骤然止步,双目直直地看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远远有震动耳鼓的沉重脚步声朝西苑慢慢逼近。
“是太子调来的兵马!”曲游艺脸色微变,蓦然放声高喊:“童将军何在?还不速速前来护驾!”
一身乌黑盔甲的童弼持着剑从殿内疾步而出,禁卫军也立刻涌到应雅束身畔,将他团团围在中心护卫着。
原本跪在御榻前的十数位朝中重臣也纷纷奔出大殿,看见禁卫军将应雅束重重围护住,脸上的神情或惊骇、或诡异、或疑惑,人人已在心中暗自拨打算盘。
曲游艺突然朝应雅束双膝跪下,恭敬地伏地叩首,口中高呼:“臣曲游艺朝拜新君!”
众大臣皆愕然失色。
童弼立刻随之上前跪下。“臣参见皇上!”
禁卫军们见状,也齐齐跪伏于地,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声——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别无选择地跪伏叩拜。
曲密震惊不已,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直到被玉锁用力拉扯才怔怔地跪下。
应雅束的脸上漠然不见喜色,目光缓缓越过跪了一地的黑压压人群,再缓缓抬眸,凝视着西苑内唯一的出入口。
急促的脚步声像潮水般从汉白玉铺设的上涌进来。
“皇上驾崩,太子已死,为了社稷安危,唯有北零王继位,方能兴政安民!”曲游艺朗声说道。
当众兵将闯入西苑后看见眼前这一幕时,个个惊愕得脸色大变。
皇上驾崩,太子已死!
兵将们无所适从,呆立在当场,识时务者知大势已去,纷纷卸下兵器,一个个跪倒伏地。
“叩见皇上——”
应雅束凝然不动,微微垂眸俯视着,那份气度已如俯视天下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