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先一步下车跑来的石头一把推开,然后遮挡着门梁,伸手扶了我下来。
洪川和石虎他们也早就围在了六爷的四周,看似轻松自在,却严密地观察着四周。百乐门进进出出的人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或绕着我们走开,没有一个人敢跟六爷他们的眼神对视。
“陆先生,您来了,欢迎!欢迎!”苏国华手下的那个高经理快步地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到了六爷跟前,一躬身“苏老板让我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他一抬头,就一眼看见了我,眼光一闪,又低下头去“清朗小姐好。”“您好。”我冲他点了点头。
“高经理,看来今天又是个大场面啊,不然,哪会让您出马呢,哈哈!”大叔豪爽地笑了一声,顺便拍了拍那姓高的肩膀。那个高经理被拍得肩膀一歪,尴尬地一咧嘴“勇哥,您开玩笑了,我们老板只是好久没见陆先生了,今晚正好包了个场,请陆先生来玩一玩。在上海,谁不知道陆先生和叶先生的牌技无人能敌啊,呵呵。”
说完他话题一转,对六爷恭敬地笑着“陆先生,外面传言叶先生受伤了,虽然知道没人能伤得到七爷,可还真是有日子没见他了,怎么,今天怎么没过来啊?”听着高经理若有似无的试探,我的心猛地一跳,我知道,叶展受伤的这件事严格保密,外人根本不知道内情。
六爷却轻松地一笑“他呀,从北平带回个朋友来,可那个朋友身体不太好,需要休养,所以他也只能天天在家陪着。人是他邀请来的,也只好如此了。”“哦这样呀。”高经理拉了个长声,眼睛一转,又是满脸笑容“陆先生,那进去说吧,请。”
六爷冲我一伸手,我轻轻地挽上了他的手臂,随着他往里走。大叔他们立刻跟上。一路上,不时有打扮得或妖娆或华丽的男男女女从我们身旁经过,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可大多数的目光都是落在我的身上。
顾不得别扭,我挺胸抬头,仪态端庄地紧紧跟着六爷的步伐。没走多远,右边就是那个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宴会厅。丹青那鲜血淋漓的报复仿佛就在昨日,我迅速掉转目光,皱着眉头看向他处。
带路的高经理却转向了左边。没走一会儿,隐约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传过来,其间除了人群发出的喊叫声,还夹杂着骨牌稀里哗啦的洗牌声。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多少也有些好奇,忍不住伸头往前看了看。
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入口被一扇彩绘的屏风遮挡着,看不清里面,只有昏黄的灯光从里面射出来。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看着不大的屋子,却仿佛塞了成千上万的人。
门口有几个穿着黑绸马褂的健壮男子守着,他们要么靠在门边吸烟,要么就在门附近溜达着,扫视着从门前经过的人。不停进进出出的人里显然有不少他们的熟人,招呼声此起彼伏,只不过有的随便些,有的恭敬些。
大上海的赌场基本上都是找一些租界,或者是大商会董事一类的来撑腰。有了这样的背景,那些巡捕房的人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事,他们只管抽头就是了。
我知道百乐门应该算是在法租界里的,陆仁庆跟法国驻上海的领事很熟,不少生意也是跟那些法国人做的。所以这百乐门,六爷他们常来,也都很熟悉。
那些看场子的黑衣男子一看见高经理,立刻肃立。一个看起来是领班的男子快走两步,讨好地笑着“高经理,哟,六爷今天也来了,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六爷冲他微微一点头,高经理却不理他,只转身对六爷笑着说:“六爷,咱们上去吧。在贵宾厅,苏老板就在上面。”“好。”六爷一挥手,高经理转身冲那个男人一扬下巴,那人赶紧往一旁跑了两步,拉开了一幅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丝绒帘子,一个木制的楼梯顿时露了出来。
高经理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登楼而上。大叔随后跟了上去,然后六爷才领着我一步步地走上去。楼梯上面是一个回廊围绕着的天井,底下人声鼎沸。
叫好声、下注声、骰子被摇晃的声音、骨牌噼噼啪啪堆砌的声音不觉于耳,我几乎是有些目瞪口呆地往下看着。那样小的门脸里,竟然藏了这么大的一间赌场。下面的男男女女得有上千人,神色要么紧张,要么张狂,狂喜和丧气似乎随处可见。
除了大厅的这些人,围绕着这个天井的回廊似乎还用屏风隔出了一个个小间,不时有系着领结的男侍者端着一些酒水点心什么的进出。“下面这大厅里都是一些普通人来玩的。”六爷歪着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这才反应过来,光顾着看,竟然站住了脚,一大群人都停下来等着我。那个高经理也不催我,只是微笑着等候。
我不好意思地对他点了点头,扯了扯六爷的衣袖“咱们走吧。”六爷微微一笑,边走边跟我说:“看见那些屏风了吧,”我点点头“那里面的人,都玩得大些,有点身份的也不愿意和下面那些人凑在一起赌。”
“这样”我又伸头往下看了看“我看这些人穿着打扮都还算不错嘛。”听见我的喃喃自语,大叔在我身后笑着说:“清朗,百乐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不过对于楼上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而言,下面玩得太小,也太吵闹了。”
我回头冲大叔一笑,对这种三六九等的分类法没什么兴趣,因此也就不再多看,只是安静地跟着六爷走。这时才看见,这回廊四周都是一间间的小屋,每间的窗棂门扇都被厚重的纱帘遮挡起来,只能听见里面传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说笑声和洗牌声,看来这就是所谓的贵宾室了。有的房间门口还站着一些保镖似的人物,不过见了六爷,那些人都低头躬身行礼。
没走几步,高经理在一间屋门口停住了脚。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对他点点头,敲门进去说了句什么,就听见苏国华那很有特色的沙哑笑声响了起来“陆老弟,你可算来了。”
话音未落,穿了一身长衫马褂的苏国华快步迎了出来,伸手握住六爷的肩臂,大笑着说:“老弟来晚了,我可是要罚酒的,哈哈。”六爷朗声一笑“苏老板发话,小弟自然只有听命的份儿了。”
苏国华听六爷这么给面子,好像觉得脸上很有光彩似的,笑得越发亲切。他又用力拍了拍六爷的肩膀,然后做出很自然的样子往六爷身后看了看“哟,叶展老弟怎么没来啊?听说他早就回上海了,平时他可是最喜欢凑这个热闹的。”
六爷一笑,却没说话,高经理凑前一步,在苏国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呵呵”苏国华打了个哈哈,然后凑近六爷,做了个你知我知的暧昧表情,低声说“那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吧,要不怎么拖得住叶七爷的腿?”
六爷不置可否地跟着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说笑了,今天晚上赌钱才是正经,来,来”苏国华说完扯了六爷的手臂往里走。方才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立刻躲在了六爷的身后,这会儿六爷被他一拉,我立刻就无所遁形了。
苏国华的眼光原本只是随意地从我身上划过,但突然一愣,眼光掉转回来,眯着眼看了我半晌,这才认出了我是谁。“苏老板?”六爷轻唤了他一声,苏国华回过神来,立刻笑着说:“云小姐这身打扮,我一时老眼昏花竟没能认出来,罪过,罪过。”
我礼貌地对他点头行礼“苏老板,好久不见。”这勉强也算是打了招呼。那句你好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说,因为他好,我们就都不好。苏国华哈哈一笑“好,好,来来来,我们也兴个洋规矩,女士优先,请进。”
六爷对我点头示意,我礼貌地点点头就走了进去。一进屋,就发现这就是一个小型的赌场。牌九、骰子、纸牌,还有一个荷官,样样俱全。台子上铺着绿绒,四周放着几把高背英式靠椅。见我进来,那个恭立的荷官赶忙鞠躬行礼。
苏国华跟着六爷进了门,立刻招呼我们坐下,就让人上茶、上酒水。高经理跟着忙前忙后,大叔站在六爷的身后,石头站在我身旁,洪川和石虎都守在门外。苏国华却意外地没有叫人守在屋里,那两个保镖仍旧站在屋外。我偷眼看了一下六爷,他脸色依旧,但从他的坐姿我能看出他的戒备比方才更甚。
“云小姐?”坐在我和六爷对面的苏国华叫了我一声。“嗯?”我抬头看向他。他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酒,才又对我说:“想喝点什么?可千万别客气。”我下意识地看了六爷一眼,他手里端着一杯洋酒,正在鼻子底下轻晃着。
高经理就守在我旁边等着我发话,我转念一想,就对他笑了笑“那麻烦你,一暖瓶开水。”“嗯哼。”苏国华好像轻微呛了一下,高经理则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这个”
“云小姐真会开玩笑。要不然,给你上壶茶,这儿有上好的老君眉,要不然喝果汁?”苏国华脸色不变,笑容却刻意了些。我一笑“苏老板,不是说笑。我从不喝茶,而且,我胃寒,又喜欢出汗,所以平常在家都是热水不断的。我不跟您客气,才实话实说的。”
“哦”苏国华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冲高经理一歪头“还不快去。”“是,马上就来。”高经理忙不迭地去了。六爷靠了过来,温和地摸了摸我的肩,轻声问:“你胃不舒服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对他一笑,他低头靠在我耳边,脸上带着一副埋怨的表情,嘴里说的却是:“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胃痛的毛病?”我一脸笑意,低声回答:“不是,是给苏老板准备的洗脸水。”
六爷微微一愣,一抹浓浓的笑意迅速从他眼中划过。“嗯哼,”他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就多喝点,下次别忍着。”“知道了。”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对面的苏国华打了个哈哈“云小姐,要是让别人看见陆家六爷这么会疼人,那些女人们非嫉妒死不可。”六爷一笑“苏老板说笑了。”说完一伸手,大叔立刻掏出烟来,给他点上。我看着苏国华满脸的笑容,不禁想起他那个大女儿也是疯狂女人中的一员吧,他原本不是很想让六爷做他的女婿吗?
不容我多想,高经理已经拿了一个锡制的暖壶走了进来,又殷勤地倒了一杯水给我,眼前顿时热气升腾。他还叮嘱了句:“水烫,喝的时候小心。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随时和我说。”我说了声谢谢,一摸杯子,果然滚烫,就装作不经意地把水壶挪到了我够得着的位置。满当当的一壶,很好,我很满意。
“云小姐,你也喜欢赌牌啊,以前怎么不见陆老弟带你来呢?”我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你请柬上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我才不愿意来。我摇了摇头,很干脆地说:“不喜欢,我只喜欢苏老板所说的宝物,所以才来。”
苏国华一怔,显然没想到我这么直白地就说了出来。六爷的眼里却闪过赞赏的光芒。来的时候我曾问过需要我做什么,六爷只说了句:“做你自己就好,其他有我。”所以我现在也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苏国华果然是个老狐狸,虽然被我直接的一句话说得怔了一下,但立刻就反应过来,哈哈一笑“云小姐还真直爽。不过,这个礼物不是我送的,我只不过受人之托带个信儿,一会儿云小姐就知道了。”说完,他一摆手“老弟,怎么样,咱们先来两把?我请你来,主要是为了赌钱。”
我礼貌地对他点头行礼“苏老板,好久不见。”这勉强也算是打了招呼。那句你好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说,因为他好,我们就都不好。苏国华哈哈一笑“好,好,来来来,我们也兴个洋规矩,女士优先,请进。”
六爷对我点头示意,我礼貌地点点头就走了进去。一进屋,就发现这就是一个小型的赌场。牌九、骰子、纸牌,还有一个荷官,样样俱全。台子上铺着绿绒,四周放着几把高背英式靠椅。见我进来,那个恭立的荷官赶忙鞠躬行礼。
苏国华跟着六爷进了门,立刻招呼我们坐下,就让人上茶、上酒水。高经理跟着忙前忙后,大叔站在六爷的身后,石头站在我身旁,洪川和石虎都守在门外。苏国华却意外地没有叫人守在屋里,那两个保镖仍旧站在屋外。我偷眼看了一下六爷,他脸色依旧,但从他的坐姿我能看出他的戒备比方才更甚。
“云小姐?”坐在我和六爷对面的苏国华叫了我一声。“嗯?”我抬头看向他。他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酒,才又对我说:“想喝点什么?可千万别客气。”我下意识地看了六爷一眼,他手里端着一杯洋酒,正在鼻子底下轻晃着。
高经理就守在我旁边等着我发话,我转念一想,就对他笑了笑“那麻烦你,一暖瓶开水。”“嗯哼。”苏国华好像轻微呛了一下,高经理则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这个”
“云小姐真会开玩笑。要不然,给你上壶茶,这儿有上好的老君眉,要不然喝果汁?”苏国华脸色不变,笑容却刻意了些。我一笑“苏老板,不是说笑。我从不喝茶,而且,我胃寒,又喜欢出汗,所以平常在家都是热水不断的。我不跟您客气,才实话实说的。”
“哦”苏国华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冲高经理一歪头“还不快去。”“是,马上就来。”高经理忙不迭地去了。六爷靠了过来,温和地摸了摸我的肩,轻声问:“你胃不舒服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对他一笑,他低头靠在我耳边,脸上带着一副埋怨的表情,嘴里说的却是:“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胃痛的毛病?”我一脸笑意,低声回答:“不是,是给苏老板准备的洗脸水。”
六爷微微一愣,一抹浓浓的笑意迅速从他眼中划过。“嗯哼,”他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就多喝点,下次别忍着。”“知道了。”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对面的苏国华打了个哈哈“云小姐,要是让别人看见陆家六爷这么会疼人,那些女人们非嫉妒死不可。”六爷一笑“苏老板说笑了。”说完一伸手,大叔立刻掏出烟来,给他点上。我看着苏国华满脸的笑容,不禁想起他那个大女儿也是疯狂女人中的一员吧,他原本不是很想让六爷做他的女婿吗?
不容我多想,高经理已经拿了一个锡制的暖壶走了进来,又殷勤地倒了一杯水给我,眼前顿时热气升腾。他还叮嘱了句:“水烫,喝的时候小心。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随时和我说。”我说了声谢谢,一摸杯子,果然滚烫,就装作不经意地把水壶挪到了我够得着的位置。满当当的一壶,很好,我很满意。
“云小姐,你也喜欢赌牌啊,以前怎么不见陆老弟带你来呢?”我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你请柬上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我才不愿意来。我摇了摇头,很干脆地说:“不喜欢,我只喜欢苏老板所说的宝物,所以才来。”
苏国华一怔,显然没想到我这么直白地就说了出来。六爷的眼里却闪过赞赏的光芒。来的时候我曾问过需要我做什么,六爷只说了句:“做你自己就好,其他有我。”所以我现在也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苏国华果然是个老狐狸,虽然被我直接的一句话说得怔了一下,但立刻就反应过来,哈哈一笑“云小姐还真直爽。不过,这个礼物不是我送的,我只不过受人之托带个信儿,一会儿云小姐就知道了。”说完,他一摆手“老弟,怎么样,咱们先来两把?我请你来,主要是为了赌钱。”
六爷一伸手“好啊,我奉陪到底。勇叔,叫人来换筹码。”他一边回头对大叔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给了我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是。”大叔一点头,从石头手里接过一个小箱子,就想往外走。
“哎”苏国华一招手,喊住了大叔“哪还用你麻烦,一会儿老高会帮着换的。”大叔听他这么说,眼睛眯了一下,站住脚步,却看着六爷。六爷一挑眉梢“怎么,苏老板的手下在这里都可以直接换码子了?厉害。”
我也有些奇怪。听丹青说过,赌场对筹码看得最严,要是有人敢动这方面的脑筋,剁了手都是轻的。所以赌场里赌博的双方都是现金或筹码离手,只有荷官和专门的主管才能碰。像六爷他们这样大进大出的,应该是有专门的赌场经理来当面过手才对。
苏国华却只微微一笑,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陆老弟说笑了。只不过,现在我让老高做了这百乐门的赌场经理而已,所以才让他帮你换。”
他话一出口,六爷微微变了脸色。他坐直了身子,看着摆出一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表情的苏国华。我虽然不太明白,却能感觉到身后的石头贴近了我,大叔也皱起了眉头。
六爷突然一笑“怎么,百乐门赌场什么时候归了你苏老板了?法租界的周老板不做了?我怎么没听说啊。”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苏国华扬声说:“请进。”然后才对六爷笑着说“陆老弟,看你说的,我哪有那个本事吃下百乐门啊?只不过跟个朋友入了点股。朋友给面子,让我的手下做了这个经理。至于周老板,也还是在份子里的。”
“朋友”六爷笑了一声“苏老板这位朋友面子不小啊,法租界都伸得进手去,不知道是哪位达官显贵啊?”苏国华难掩得意地笑了起来“客气,客气,马上就见到了。”
他话音未落,我们身后的门打开了,一个恭敬有礼却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陆先生,清朗小姐,好久不见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声音很陌生,但是绝对听过。我慢慢地转过头去,一张挂着冷淡微笑的脸顿时映入眼帘,我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那个日本人:源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