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
这件有历史的家传风衣,是祖父、父亲穿过的,保养得良好,是实用的骨董,他还想传给自己的小孩呢,今天竟被他的愚蠢烧出一个洞,看来无法补救,补了,它还是一个洞,可能更明显。
“该死,松流远。”他咒骂自己,往长廊出口走。
重返甲板,挟冰似的海风凛列,冷雾扑面。安朵还在甲板上,几名穿制服白色贝雷帽、绿色防水夹克、黑长裤、软革靴的学员围在她身边。
“安朵老师,流远老师带上船的那个女孩是谁?”
“很漂亮的一个女生。”
“听说才十七岁”
“该不会是流远老师的私生女吧”
“嗯哼!”松流远用力干咳,打断七嘴八舌的讨论。
学员们噤声,看着他走来。“流远老师,早”礼貌问候。
“你们没事做吗?”松流远隐怒,眼神凌厉地扫视一圈。
接触到他的“关照”学员们不约而同低下头,很心虚。无疆界学园没规没炬的文化,养成他们的“恶习”没事喜欢八卦师长们的隐私,加油添醋猜测一番,越猜测越神秘,就越有趣,让这个寒冷枯燥的地方不至于太无聊。
“舱房长廊好几盏灯坏了,入港前,全得修好,听见没?”松流远找事给这些悠闲学员做。
“是。”一群人应声散去。
安朵呵呵笑了起来“真难得,流远老师这么严厉。”
松流远靠向栏杆,背倚著,昂首看着桅杆上飘飞的无国界慈善组织旗帜。“你这艘船多久没维修?到处是故障”嗓音徐徐停止。
“不过是长廊坏了几盏灯而已。”安朵拨著被风吹乱的长发。“怎么?你找不到路,走迷宫了?”
“走迷宫”松流远低喃。
“你不是去看那个小女孩吗?”安朵问道。“她在生什么气呢?不想我们当她的老师吗?”
“天晓得,”松流远神情缥缈。“十七岁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雅倬说得对,十七岁是难搞的小大人年纪。
“多明我做了什么让你烦恼的事吗?”安朵看着松流远若有所思的俊脸。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尤其深思时,那淡淡烦恼的忧郁眼神,隐含无限魅力,叼上一根烟,马上迷倒一大堆女人。“流远”她叫他。
松流远回过神来,瞅著安朵。“什么事?”
安朵弯唇一笑。“真可惜你有孩子,否则我—定嫁给你。”
松流远笑了起来。“这个玩笑,你从多明我十二岁开始,说到现在,何时才要换新的?”
“那好吧,”安朵优雅地撩著发鬓,眨眨美眸。“我现在嫁给你。”
松流远笑得更大声了。“只怕我要,你又吓跑了。”
安朵微笑,柔荑轻轻拍他的肩。“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只可惜你有孩子。孩子越大越是个麻烦,我可不想分担你的烦恼,让自己老得快。”
“安朵,你真自私。”松流远摇头笑着。“不过,你说的倒没错,”他顿了顿,褪去笑容。“孩子越大越是个麻烦多明我和代代刚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真是有口难言。
“十七岁孩子搞的麻烦让我猜猜”安朵看向海面浮冰,扬唇。“该不会是你刚刚进舱房,撞见少男少女偷尝禁果吧”
松流远重重地闭眼。“女人的直觉非得这么强吗?”语气好苦。
“呵呵”安朵大笑“男人的脑子这么不好吗?”
松流远张眸,皱眉看着她。“这一点也不好笑,安朵。”
安朵笑声趋缓,转为无声的微笑。“流远,你看到他们裸身缠抱吗?”
松流远一愣,表情微僵。这个问题引起的画面太强烈,他无法想像,胸口宛若有什么热气要爆出来。
“让我算算,”安朵抚开衣袖,看着腕表。“从女孩离开甲板,你追去,再回来,到现在,所花的时间不过才二十分钟。你几乎是跟著女孩的脚跟后进舱房的,你以为两个没经验的孩子能那么快搞定吗?我想,光脱衣服害羞半天,就不只这些时间。何况这可是摸索阶段的初体验呢你呆了啊,流远”被两个孩子耍了,都不知道。
松流远一震,又皱眉又抿唇。的确,他进舱房时,多明我还在看书,并且衣著整齐,脸上没任何异状
“我就说嘛”
“该死的,”松流远打断安朵的嗓音,恍然彻悟。“那两个小的存心搞得我晕头转向”果然是走迷宫,连一根烟也无法好好抽,还烧破传家风衣。
“终于知道孩子很麻烦吧?”安朵这么问好像在幸灾乐祸。
松流远掏出烟盒。这下要好好抽上一根!“多明我以前不会这样的,”他将风衣挂在栏杆上,感叹地说:“他被那个十七岁小女生带坏了”抱怨起代代
安朵一脸玩味地看着松流远。“以胡适父母的年龄差距来看你岳母现在还在地上打滚呢!千万别看不起十七岁小女生喔,流远老师”
松流远低哼几声,视线落向海面。他突然有种安心,脑海浮现那小女生脸庞令他恨又怜悯的小女生,她离开甲板时,他真的担忧了一下,以为她冷,结果她进房,脱掉暖衣,搞了一套恼他
这种又痛又心安的感觉,代代今天让他结结实实领受了。
别看不起十七岁小女生啊“这可真是至理名言。”
他说她比柏多明我更需要被管教,当然不能去住“红色城堡”
“我觉得他故意将我们分开。”那天,站在码头,等待松流远将t2车从海洋研究船的底舱车库开上岸时,柏多明我对她这么说。
她必须和松流远一起住在他以为的“管教”下。
那最好,她本就是来当他的学生,近身“管教”正合她意。
松流远住的师长宿舍位于港口区,与无国界慈善组织的行政中心隔一条街,是幢十五层楼高的大理石建筑。除了一楼是温室花园、游泳池、健身房、壁球场、卡拉ok娱乐厅其他楼层全住著怪里怪气的师长及他们的家眷,每层楼有十二户人家,像饭店一样,公共楼厅中央插著大盆花、回廊墙壁挂著名画,灯光辉煌。松流远住在十三楼,向阳面,室内家具大多是贵重的桃花心木和胡桃木制成,有的雕工相当精致。
玄关处,正对门口的置物柜是堂哥送他的她记得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来自堂哥曾驻任的国家的皇室后裔,柜脚雕刻成野兽爪形,看起来也原始也优雅,微妙的美感。
雅代第一次进入他住的地方,有点兴奋,东看西看,巡视一番,不错忽任何角落她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男人,不是在看一间住屋。
他真的是一个很喜欢骨董的人,不知道对女人是不是也一样?雅代一想到安朵,顿感闷怒。安朵明明有自己的宿舍,为什么要来借住松流远的,难怪柏多明我要搬到学员宿舍去他应该也讨厌“骨董”!
“代代小美女”
雅代回神,瞪看餐桌对座的安朵。
客厅靠露台的地方,很明亮、宽敞,用来摆餐桌最适合。四人座餐桌,对一个小家庭而言,刚好不过。松流远坐在背窗的位子,翻阅著医学期刊,一面啜饮红茶。
安朵微微笑,把一片抹好奶油的面包递给雅代。“今天要‘授帽’了,高兴吗?”
是啊,已经八个月了呀无疆界学园“不规则学制”的一个阶段又过去了,雅代正式成为制服生,组织重点培训的精英。安朵不得不对她改观这小女生果然不是普通的富家娇娇女,想必将来也跟她一样,可以在世界各地跑。
“是啊,我很高兴。”雅代挡开安朵的手,拒绝那块抹奶油的面包,起身离座。
松流远抬眸,看着那小女生走向厨房。
“嫌我准备的早餐不美味吗”安朵喃言。
松流远撇撇唇。“代代不喜欢面包抹奶油”
“是喔。”安朵垂眸,把面包放回自己的盘子里。这是安朵住在这儿八个月来,第一次与他们吃早餐。安朵不知道,原来雅代这点跟她不一样不喜欢面包抹奶油
“你要吗?”雅代拿著—罐树蜜走来,直接靠向松流远,往他红茶里加了—瓢。
松流远一贯皱眉挑唇,苦笑模样。八个月了,这小女生每天让他喝红茶加树蜜,滋味其实不错,他几乎已经喜欢上了
“这样比较好喝。”她就著他的杯缘,喝了一口,开心对他微笑。
“好了,去把早餐吃了。”松流远一脸宠溺,似乎忘了今早的餐桌边多一个安朵,不像往常只有他和代代两人。
“真甜蜜呢”安朵语气酸溜溜。
松流远这才留意到。“抱歉。”尴尬地说了句,他拿起期刊,喝自己的茶。
雅代一脸得意,眼睛盯著安朵,坐回位子上,用树蜜抹面包吃。
安朵表情微愣,好一会儿,才定住神思,美颜淡淡含笑。“原来你喜欢这样吃”
雅代仰起脸蛋。“不行吗?”一点蜜沾在她唇畔。
安朵下意识拿起餐巾,往前探。松流远快她一步,长指直接摩过雅代的红唇。
“别抹太多,瞧你沾得满嘴。”松流远说著。
“要你管。”雅代娇嗔,拉住他的手。“小时候,爸爸都说抹越多越好吃,但是我觉得这样最好吃”她咬住他的指,舔去残留的蜜。
松流远呼吸一窒。
他的反应变迟钝了,如果是八个月前,他一定会马上说“不准”他真的变迟钝了,忘了“不准”并且渐渐爱上加树蜜的红茶
“你们两个”安朵站了起来,双手插腰。“太过分了吧!一大早在我面前上演调情戏码,是怎样?”
松流远倏地抽回手,起身离座。雅代跟在他背后。
安朵看着那两个人往房间方向,不禁皱眉,静静垂眸,沉思地望住雅代吃剩的树蜜面包。
“我今天要授帽了,你不给我一点奖励吗?”雅代追随著松流远的步伐,进书房。
松流远回身。“你要什么奖励?”定眸一瞧,才觉得她又成熟了,上个月过了十八岁生日,他带她到港口的堤岸餐厅用餐,她穿著一件小礼服,喷雪般的白糅混浅蓝冰绿,像荆棘海的颜色,衬得她显出冷冷的绝艳,她已经是一个小女人了
他当初以什么身分答应雅倬
他要关照她
懊怎么关照
“那你给我一个吻好了。”雅代仰起脸庞,眼帘里映著松流远的俊颜。
松流远已经不再震惊,他早遭这小女生慢慢侵略,若是有所陷落,也是注定的事。他向前一步,拉著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红唇,沉吟许久
雅代缓缓垂下浓翘的睫毛,闭著眼,好娇美。
一个吻,他主动的吻,终于落下
落在她洁腻的额头上。
她张大眼,不相信,不满意。
他说:“等你戴上白色贝雷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