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已陌路

打她也不敢踢她。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是长辈的狗呢？

    “阿纳日，”哲哲总算开口，却不咸不淡道，“好好教教这个奴才，免得带坏了这个主子，又去祸害那个。”

    “是。”

    常言道狗仗人势原来是真的！海兰珠这才知道，阿纳日刚才只用了不到一半的力气，否则现在的自己也不会轻得像件衣服一样，一下子就被丢开了。

    海兰珠摔到了脸盆架子，坐在地上张了张嘴。

    “住手。”

    这个声音不是她的，她回头一看，玉儿手握鞭子，一下子挑开帐篷，疾步走到哲哲面前，恭敬道：“姑姑，请您放心，玉儿一定会去的。”

    哲哲笑着问：“你从小闹惯了，让你坐上两三个时辰，这不是比绑着你还难受吗？”

    玉儿轻皱眉头，挽着她的手臂撒娇：“姑姑，玉儿是最孝顺你们的了，你们要绑玉儿，玉儿也一定乖乖地听话，呵呵……”

    哲哲无奈地摇头：“你啊。”

    “那姐姐就不用去了吧。”说着关心地扶起她们。

    哲哲风度从容地微笑着：“这里是科尔沁，自然是要听你额祈葛的。”

    没有说不答应，可也没答应，果然是个聪慧周到的女子。

    玉儿哎呀一声，笑眯眯地说：“姑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去找过额祈葛了，他同意了。”

    “这股儿聪明劲儿，还真像我。”哲哲仍旧微笑，只是把眼神藏得更深了些。

    海兰珠揉着腰，疑惑地偷偷打量哲哲，难道是她心生不忿，才会听出一丝敌意，可为什么姑姑笑得这样吃力和不情愿？

    这表情不难辨认，当她听道姑姑要她小坐片刻时，出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

    “阿纳日，去给两位格格端些马□□来。”顿了一下又叫回她，“对了，把我从沈阳带来的小吃送去给哥哥，告诉他，就着马□□吃是最好的，剩下一些送到这里来，给两位格格尝尝。”

    “是。”阿纳日福身，“那奴婢就先去禀达福晋的心意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奴婢端一个金色的大铜壶走进来，将马奶酒倒到她们手边的碗上。

    海兰珠只敢在心里皱眉头，平静地捧着碗，努力地喝两口，她平时喝水也只喝两口，就算不适应这股厚重的味道，也不会流露出分毫。

    “好喝，我还要。”玉儿痛快地喝完，擦了下嘴巴，利落地举起碗。

    海兰珠见了，下意识地去掏藏在袖子里的手绢，愣了一下，刚巧对上哲哲的疑惑的眼神，便按捺着重新坐端正。

    哲哲陪着喝了一口，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海兰珠——这是个奇怪的女人，却也令人放心。

    玉儿喝了两碗马奶酒，隐隐有了醉意，海兰珠不愿再喝，学着玉儿的样子，在桌子上轻轻闭上眼睛。

    “阿纳日，送两位格格回去。”

    海兰珠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和一串脚步声，应该是阿纳日回来复命了，可为什么会有两种声音？

    海兰珠努力地侧耳。

    “哲哲，你有事瞒我，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金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四贝勒又发生了什么事？”另一种脚步声的主人急匆匆地问，这个人就是寨桑，海兰珠怎么可能听不出额祈葛的声音，而且哲哲叫他大哥。

    “大哥，我们其实……”

    “其实并不是回科尔沁来看望我的。”那声音像是质问，“不是为我们带来荣誉的，是不是？”质问变成逼问，终于让这哲哲忍无不可忍。

    “是。”哲哲艰难地回答，声音很轻，“贝勒爷奉汗王的旨意，来这里问候您。”

    “问候？”寨桑冷笑，声音高亢，“在这个时候？在两国正开战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们不是来结盟，而是来问候的？哲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语气中透露出愤怒和绝望。

    他的反应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沉默了片刻，哲哲风轻云淡地回答：“我一个妇人，能懂什么？”

    寨桑握住她的肩膀，“你应该懂，这是流放……”他终于平静地撕开这血淋淋的真相，一针见血地戳出他们的处境，“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哲哲轻声叹息：“我只是一个妇人，什么都不懂，我只想陪着我的丈夫，在所有人都离开他的时候，我应该陪伴他。”

    “我懂了，”寨桑轻叹，“你说的所有人也包括了大金国的可汗，对不对？”

    哲哲沉默地低头。

    “哲哲，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如果不是阿纳日说漏嘴，我还……”

    哲哲微笑地拂去裙摆上的灰：“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值得我回娘家夸耀？”

    “哲哲，你差点毁了玉儿的前途，你别忘了她是你的亲侄女！”寨桑语重心长地说，期待地握住她的手，平日威厉的眼眸中蓄满真挚的亲情。

    哲哲微笑：“我们是一家人，您是我的亲哥哥，您有想过我吗？”她的脸像一条折叠好的被子一样平整，没有一丝情绪的褶痕。

    “哲哲，你这是怎么了？”寨桑关心地问，“这次回来，你变了很多。”

    “哥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那么多女人分享我的丈夫？”

    寨桑幽幽叹息，疼惜地抚着她乌顺的秀发：“哲哲，我以为你会懂。”

    “我懂，所以我一直忍耐，我要告诉那些女人，就算再辛苦，她们也休想动摇我科尔沁大福晋的地位。”

    “哲哲……”寨桑从未在她眼里看到过如此很厉的光芒，张张嘴终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对于陌生人，大多数人是无话可说的。

    “可是哥哥，你想让玉儿取代我，对吗？”

    “我……我是想让她去帮助你。”

    “您说的对，现在的我的确需要她的帮助。”

    “我……”寨桑摇头。

    “晚上的宴会让她准时出席吧，我可以把我的位子让给她，谁让她是我最最疼爱的侄女呢？”她微笑，语气中透出一丝嘲讽。

    “不！”寨桑慌忙摇头，“不可以，玉儿将来……”

    “哥哥，”哲哲果决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在跟您商量。”说完吩咐奴婢将两位喝醉的格格送回各自的帐子。

    长久的安静中，海兰珠终于忍不住眨眨眼睛，竟然发现，额祈葛一直盯着她，用一种冷酷杂糅着慈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