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的喊破喉咙,绝望地咬破嘴唇,满口鲜血,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开始恨——
发疯一般地恨!
这个世上,如果连至亲之人都已经不值得相信,那么,他还能指望谁!还有谁,值得他相信?!
半年后。
他终于寻得机会,从马棚里偷得一匹马,带着母亲连夜逃出黑城。
只是——
他的母亲已经被折磨得疯颠了,她只会摇头傻傻地看人,高兴时把一根木头当成宝贝,紧紧地抱在怀里说那是自己的儿子,不高兴的时候惊叫连连,抓住不满十一岁的叶初寒又打又骂又咬!
叶初寒独自带着疯颠的母亲,在寒冷的大漠里,相依为命地活下去。
他被好心的牧民收留,靠着为牧民放养牛羊换取食物和衣服,他求牧民大夫救救自己的母亲,却无一人可以治好母亲的疯病。
漫长痛苦的两年。
母亲终于不再像从前那么疯颠狂燥,她安静下来了,甚至有时会整日整日痴呆地仰看着大漠的天空,曾经清澈的瞳仁如今一片死灰,她一遍遍地喃喃自语。
“寒儿,雪儿叶哥”
他哭着喊她娘,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从未回应过,在她封闭的心里,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寒儿!
曾经尊贵的楼兰公主,如今,不过是个疯子!
十三岁的叶初寒在背风处搭建了小小的茅草屋。
他用自己攒下的一点钱从牧民的手里买到了一只母羊,让满身冻疮的母亲在寒冷的夜里抱着羊儿入眠,他自己,则蜷缩在茅草屋的门口,为母亲抵挡寒风。
白天,他挤出羊奶,一口口地喂到母亲的嘴里去。
叶初寒无微不至的照顾痴傻母亲,母亲却整日如木头般僵坐,不知道他在受罪,他在吃苦,他在流泪
终于——
一场暴雪席卷大漠,天地苍茫。
他却病倒了,身体高热,烧到满嘴胡话,太冷太冷了,他蜷缩在茅草屋里,动也动不得,吃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痴傻的母亲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娘”
叶初寒用力地睁眼睛,眼前却越来越黑,他挣扎着朝前爬了几下,浑身却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娘不能出去”
干裂的嘴唇浸出滴滴血珠,高烧虚软的他再也无力,昏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
一片恍惚中,却觉得嘴边有着微微的湿润,似乎有人在喂他什么,那一点温热让他稍微清醒过来,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母亲就在他的身侧,一面抱着他,一面一口口地喂他羊奶喝。
“羊羊跑了”憔悴的娘看着他醒来,竟有着小女孩般的忐忑不安“我去找羊就有羊奶了羊奶可以给寒儿喝”
他倏地崩溃,潸然泪下,哽咽凝噎“娘”
她叫他寒儿!
漫长的两年,他的母亲终于认得他了。
“寒儿不哭,不哭”
母亲的脸上还是痴痴呆呆的笑容,却将高烧的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胸怀去温暖他,如疼惜一个婴儿般小心翼翼地哄着他。
“乖不哭啊,我找到羊了寒儿不会挨饿,寒儿有羊奶喝寒儿不能死,一定要活着”
历经磨难隐忍坚强活下来的少年却是心一恸,终于哭出声来:“娘我们不会死,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活下来”
听闻他的悲哭,痴傻的母亲竟也落泪。
那一场天地茫茫的暴雪中,十三岁的叶初寒依偎在依然痴呆,却终于喊他寒儿的母亲怀里,哭得昏天黑地,将漫长两年的绝望和痛苦全部哭尽。
从那以后。
十三岁的叶初寒,还很天真地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伴着慢慢好起来的母亲,在大漠上,跟随着那些好心的牧民,度过自己生命的漫长岁月。
直到半年后,黑城的马贼再度找到他们,将这所有的一切,全部毁灭!
那一日。
已经被大漠的风霜磨砺的分外坚韧挺拔的少年背负着重重的木柴返回家中,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在茅草屋外,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然而今日。
他却远远地看到了慌张奔跑来的母亲身影,母亲径直跑到他的面前,眼神竟然有着从未有过的清明和透彻,不待他问一句话,就将他拽到了大漠戈壁后的大石下。
将他藏好,她起身奔了出去。
“报仇!”
这是母亲冲出去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还未明白,就已经感觉到脚下大地的震动,不远处,烟尘飞扬,黄沙弥漫,竟是黑城马贼到来!
母亲站在空旷的大漠中,已经无处可逃!
他的母亲,是被黑城马贼的群马,活生生地践踏而死!
他浑身惊惧战栗着躲在戈壁后的大石下,眼睁睁地看着冷夜枭驾驭着高大的马匹将母亲踢倒,然后马的半身立起,扬起铁蹄狠狠地踏了下去——
紧接着,无数匹马奔跑而来,自倒在沙地里的母亲身上奔踏而过,瞬息间,母亲的身体,就已经四分五裂,绞入尘土,惨不忍睹!
他躲在戈壁后,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咬到嘴唇血肉模糊,双眸更是血红恐怖,全身骨骼咯咯作响。
他永不忘,母亲给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报仇!
那一夜,绝望的少年还没有来得及给母亲收拾零落的尸体,却被大漠中最狠毒的人贩子捉到,关在石洞里,准备卖给丝路上来往的商人。
石洞里,已经有了很多的孩子被抓来。
人贩子将他们锁在石洞内,就再未出现过,竟是不知所踪,石洞里几十个孩子忍冻挨饿,最终熬受不住,人到了最悲惨的时刻,就会变成野兽!
几十个孩子们开始互相残杀,再将杀死的人分而食之!
这样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他们开始互相防备,互相攻击,谁都不值得信任,谁都是要杀死自己的人。
惟有在被杀死之前,抢先动手,将对方置于死地!
石洞内,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十三岁的叶初寒,那个狭长的眼眸里全都是冷漠可怕光芒的少年!
几个牧民在一个月圆之夜发现了这个石洞,打开了这个石洞!
那几个牧民打开石洞,望到蜷缩在黑暗里的叶初寒,那一刻,牧民的面孔一片骇白!
也许。
他们以为他们看到的是地狱里的鬼。
那是十三岁的男孩,全身都是冻疮伤痕,瘦如竹竿,左手紧握着一把湿润的泥土,右手死死地攥紧一只死去的老鼠,蜷缩在那里,颤抖将鲜红的鼠肉往下吞咽。
他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从此后,他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再让任何人背叛自己,离弃自己,宁可他负尽天下人,也决不会让天下人负他!
十三岁的叶初寒,奔赴大漠最深处,跪在被称为天下武功至尊的夜帝门前,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大漠的夜帝最终收他为徒!
三年后。
十六岁的叶初寒孤身一人来到黑城,一夜间,屠尽黑城所有马贼,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将冷夜枭的身体吊在树上,慢慢地晒死,尸体丢去给苍鹰秃鹫啃噬,不留半点残渣!
六年后。
十九岁的叶初寒单枪匹马来到了天山雪门,见到他的父亲,天山雪门的门主,叶征!
卧病在床,已是奄奄一息的叶征在听得他几句话后,还未等他动手,就已经仰天长啸,泪流不止,触柱而亡!
叶初寒成了天山雪门的门主。
他召回了远在江南的弟弟叶初雪,九年的岁月,兄弟二人的再度相见,他淡淡一笑间,随手倒了一杯毒酒给喜极而泣的弟弟初雪。
十九岁的初雪孩子般开心地笑着,与初寒一样的面容上却有着清澈的干净,他毫无顾忌地拿起酒杯,声音温和安静。
“哥,我终于等到你回来。”
“哥,爹一直都在找寻你和娘,当年他带着我逃出重围之后,就落入了中原极乐神教的手里,整整被关了五年,他回到大漠,却找不到你们。”
“哥,你要相信我。”
只可惜,初雪所说的这些,他却全都不信!
叶初寒冷冷一笑,眸光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弟弟初雪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从此身如石雕,沉睡不醒,成为他的囚徒。
十九岁的叶初寒,冰冷,残酷,噬杀
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也或许在大漠的荒芜流浪岁月里,他已经忘记了,要怎样去信任一个人。
在别人将要背叛离弃他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先将这个人亲手毁去,这样他就不会遭受到被背叛被离弃的痛苦。
没有人可以得到机会离弃他,他不会为任何人心痛!
只要不心痛,他就永远都是最后的胜者!
倾•沧雪•冷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