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出门的齐怀雪,其实就跟个小孩没两样地兴奋雀跃着,甚至连平素没什么血色的双颊,也染上了淡淡轻红。
单单是从家门外的秦淮大街走到夫子庙的一段,路边形形色色的贩子就让他看得像是快喘不过气。若不是龙翱时时不着意地停下歇息,怕是没精神再走下去。
他总是目不暇己似地东看西瞧,而且不时的抓着龙翱问问题;而向来无话不答的龙翱,在今日却时时被他问倒。
身为皇长子,他打从四五岁起就开始读书学习,其实游玩的时间并不多。至多,也就是蹴鞠、毽子、射骑,齐怀雪从没见过的粗简玩物,其实他也有些没见过。
而就像是在极尽能力宠爱手上牵着的小人儿一样,只要能令齐怀雪感到有兴趣的东西他都一律将它买下。齐怀雪最初还会迟疑拒绝,但龙翱的坚持加上太多的惊喜,使他到最后根本忘却了这些事情。
一上午下来,前面走的人好似不怎么累,可就累坏了跟在身后的展勤。他既得跟好主子,有时得回答他们两人都不清楚的问题,更得尽好下属的职责——拎东西。
好不容易到了用过午膳,龙翱强逼着静不下来的齐怀雪在车马上小憩着,命人驱车前往南京盛名的莫愁湖。
“翱,我想去那里。”看见湖畔的阁楼,齐怀雪迫不及待地就要往那边去。
由于叫龙翱太过引人注目,一早龙翱就告诉他别叫全名,要不以他见着什么都得叫龙翱看的习性,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了。
“怀雪!”看见他就要连跑带跳地向前去,龙翱忙拉住他正色地低头道:“你忘记大夫说了什么?”
早知道怀雪是爱动的,从他那时搬梯子爬墙的举动就该知道了。但是看到一个劳累就会发病的人儿这么动作,还是让人感到心惊不已。
但这种时候,自己才会真正的感觉到他不过是个孩童,还有着那份活泼。
虽说他们这些皇子十三四的时候早已在各部开始学习事务,然而怀雪只是个民间的百姓,不该如此懂事沉郁。
“我记得”他心虚地吐了吐舌尖,才乖巧地道:“大夫说不可以淋雨,不可以奔跑,不可以高兴得过火就忘了自己不舒坦的地方可是,我真的很高兴啊。”
“你可有不适之处?”龙翱蹙起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气色。
让一个多病的人这么雀跃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他这么有精神,反让他怕起这人儿一回去就病倒了。
“唔”齐怀雪摸着胸口反复呼吸了几次,只是感到有一些小小的滞闷而不是太不舒服,所以就摇了摇头。
他探了探他的脸颊。虽感觉触手带着些微温,却仍是不放心地叮嘱着:“不舒坦的话一定得说。”
“嗯!”舒服的大掌抚摸着脸,他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携手漫步的两人引来不少注目,但雀跃的齐怀雪并未注意到外物,只是不断地拉着龙翱比画着。
幽然碧绿的莫愁湖畔,朱红色泽的两楼的五开间屋阁倚水而立;楼上匾额题字“胜棋楼”楼外两侧楹联飞扬地书写着:“烟雨江山六朝梦,英雄儿女一枰棋”
拗不过齐怀雪央求又期待的眼神,龙翱在湖畔找了艘专载人游湖的游船,并着怎么都不肯离开的展勤上了船。
船慢慢划到湖心,湖畔的人们渐渐小了,只是周遭也有不少大小船只,有的甚至船出笙乐作乐之声,扰乱了湖上原有的一片宁静。
南京、金陵,这繁华的盛京之地虽有着细致又秀丽的美景,却也染着份奢华靡乱的烟花脂粉之气。
完全无视于周遭的作乐声响,齐怀雪一双眼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船侧不断画出美丽波纹的湖水,更好奇地想伸手去摸;但手才刚伸出,就马上被龙翱知机地抓了回来。
他转回头见着那微沉地看着自己的脸色,也只得乖乖坐着向外张望。
“翱,这楼是什么?”齐怀雪看着湖面微雾中的朱红色楼阁问道。
莫愁湖的故事,即使他从未出门也曾听闻;但这楼,他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那是胜棋楼。”龙翱扳过他只顾着往外看的小脸,指指桌上的茶点“你先喝点茶水吃些东西我再告诉你。”
寻常的游船上都放置有桌椅,船家也会供给茶水与茶点,味道虽绝对称不上精致美味,但还可吃得。
“可才刚用过饭,我还很撑。”他一张小脸苦了下来。
不知是否早上走了太多路,用饭时那一腕饭竟吃了许久才去了半碗,而且不吃菜单用饭就说饱了。
“那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而且今日你吃得太少了。”相处月余下来,他已经很懂得要软硬兼施的道理。
齐怀雪白知理亏地不再说话,指尖捻起盘里的糕点往嘴里送;感到有股香味在嘴中甜甜地化开,他不觉又新奇地瞧了瞧手上的东西。
他没吃过这种东西糖他是吃过的,那是好久前为了哄他吃药的老嬷嬷给的。但除了那糖外,他其实没吃过什么点心。
“胜棋楼是太祖皇帝赐给开朝功臣的楼阁。据记载,这个臣子在这儿下棋赢了太祖皇帝多次,所以才有胜棋楼这名字。”龙翱说着伸手欲拨去他嘴边的饼屑,却在触到他微张的唇瓣时猛然缩回手,将拳紧紧收束在身边。
他怎会如此卑劣?明明已管着自己不去想,但却仍是不由得会——起了邪念!
僵直的行为让齐怀雪微感奇怪地看他。不知怎地,他总觉得今日龙翱怪怪的好似有什么事情不开心,但是,又好像不只是那样。
他想不出缘由,只能闷闷地拿起茶碗啜饮着,耳边旋而听见龙翱温和叮嘱:“茶记着别喝多,伤脾胃。”
齐怀雪怔怔地看着他,心底,仿佛有种热缓缓地烧起胸口,让他忍不住就想多靠近眼前的人多些,想一直都跟他在一起。
但,他总是要走的吧?即使现在他对自己再好,他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可以想见的是,他会一直记着龙翱,但龙翱会不会还记着他?
“翱当皇帝很好么?”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蓦然开口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龙翱怔了怔。
“因为、眉儿姐说,你以后也是要——”
“慢。”他迅速地摆了下手,示意展勤去引开艄公后才开口:“你这问题,可又难住我了。”
他可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当一个君主即使知道父皇属意的人并非只是他,但他却是如此被教大的,好不好,他从未想过也不认为有必要去想。
“很难回答么?那还是当我没问好了。”见到龙翱困扰,他慌忙改口。
“倒也不是,只不过”龙翱顿了顿,一股冲动地问道:“那么你呢,你认为好是不好?”
齐怀雪迷惑似的侧过头瞧他,努力思索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果然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呵!
他微微哂笑“那么等我想到了,再回答你吧。”
“可是,你不是要回北京了么?”他一双澄澈的眼眸上望,轻声地问:“你回去以后,会不会还记得我?”
“你希望我记得么?”他低问着,包住那冰冷的双手细细搓摩。
“嗯!”齐怀雪点了头,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因为我会记得龙翱,一辈子都会记得。”
龙翱微微地震动了下,微微叹息。
从隔船传来的作乐声响惊动了执手的两人,紧接着砰的一声,竟有一艘游船撞到了船身。船身砰然震动摇晃,向前扑倒的齐怀雪被龙翱小心接住,箍在怀中。
他不悦地抬头上望,看见游舫上七八个醉得颠颠倒倒的人探出头来,其中甚至还有些是抹着脂粉的小官。
“喝!这小船竟然敢档本大爷?”一个醉眼朦胧的男子低下头看着小船上的人,不屑地哼道“喂,你哪儿来的?还不快滚?”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马上就移开。”船头的艄公一见对方身着华丽,连忙鞠躬喝腰,慌慌地撑起竿移开。
“呦,等等!还带了个小兔儿相公。”那人颠颠倒倒地拎着酒壶,显然已经有八九分醉意地嘿嘿笑道“瞧瞧,瘦伶伶地,多惹人怜哪。”
见着那猥亵的目光,齐怀雪不由得全躯泛起了个冷颤,紧紧抓住龙翱的手躲进他怀里。
“喂~!小相公,过来跟爷一起吧,别凑寒酸了。”根本没瞧见龙翱,那人还在招手呼叫“来这儿,爷好好疼你赏你啊!”“展勤!”龙翱发怒地沉声呼喝。
外进的展勤应了声,即刻单手抓过艄公的撑竿刺过那艘游舫的船身,借力将两艘船远远撑开;另一手则在瞬间抓起船上的另一只竿,咚地一声将游舫刺出了洞。
展勤请求示意地看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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