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志皋提的这么个‘停审’建议之后,众人没有立马反对,而是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毕竟大家也都知道,事到如今,再继续审下去也只能是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根本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本来一开始,众人还想着靠东厂提供的卷宗,走一个流程,再给申时行定个罪,此案就能了结了。
没成想,在这审来审去之下,居然审出了这样大的一个意外!
那唯一能给在场众人提供线索的‘卷宗’,除了起不了一丁点有用的作用以外,竟还很容易对众人起到误导性的作用!
这下子倒好,不仅案情更加杂乱了,就连审案官员们的心,也乱了!
最终要的是,现在这个案子的幕后指使,极有可能是皇帝陛下!
如果这个案子真是皇帝陛下在幕后指使的,那皇帝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身为主审之一的左都御史李世达也认为,这个案子不能再继续审下去了!
必须得先在私下里开个会,讨论一下才行!
但素来‘嘴快’的李世达,此刻却并没有‘嘴快’的直接带头表示停下审案,而是问起了孙丕扬:“孙大人,赵大人的意见,你如何看?”
孙丕扬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出声表示道:“那就先停审吧。”
……
此次审讯在‘不得已’之下,只好先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令众人感到惊讶的事情!
如今既然已经停审,那就代表了申时行和张重辉的罪名还没有被定下,所以这二人目前就还是无罪之身。
而这二人,一个先前一直被关在家中,另一个则是被关押在北镇抚司中。
如今申时行是可以继续回他家里头呆着去了,可张重辉这边,却并没有锦衣卫来‘接’他回诏狱里头去。
加上刑部这边又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于缉拿或关押张重辉的旨意,故而这也就导致了现在的张重辉,居然是‘自由’的!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重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刑部大堂,期间他甚至还跟几个翰林院的人打起了招呼,搭上了话来。
“不是,就让他小子这么走了?”李世达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颇为不可置信却又无可奈何。
“刑部这边,还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羁押张重辉的旨意。”身为刑部尚书的孙丕扬也没有办法,只好这样回答。
毕竟在大明朝,能够不讲王法随意羁押百姓的,其实只有锦衣卫。
……
停审之后,几位负责主审,陪审的官员们,汇集到了一起。
事到如今,情况紧急,也就甭管什么立场一致不一致了,大家伙就算是再看对方不顺眼,也只能先捏着鼻子凑一块儿,一同讨论这‘诡异’的妖书案。
“诸位大人。”孙丕扬身为刑部尚书,他第一个出声道:
“我相信大家也都发现此‘妖书案’不仅疑点颇多,且东厂审出的卷宗也全都是纰漏。
事到如今,我们若还是按照卷宗上的信息来审讯,只会是越审越乱。
所以,你们如何看待此事?诸位有意见尽管提,毕竟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事!”
孙丕扬虽然为人刚廉磊落,却也不是傻子,他这最后一句“毕竟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事”可谓是意味深长。
这摆明了就是在对众人说:责任谁都有,谁都别想逃避责任!
此话一出,本来只想‘划水’的审案官员们只能被迫站出来,或愿意或不愿意的,发表几句不痛不痒的看法。
“嗯,孙大人所言的确,此次东厂给出的卷宗的确是纰漏颇多,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真是奇怪。”
“要不还是让骆大人来跟咱们核对核对具体情况吧?或是问一下张公公那边?”
“可是这个案子,皇上已经下令交给了咱们,圣旨里头可没有一个字提到让司礼监,东厂,锦衣卫他们插手啊……”
“那不然该如何?就这样抓瞎继续审?还是说咱们从头开始查?再从头开始审?”
“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意见,偏偏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下了话来。
很显然,所有人都在怀疑皇帝陛下是‘妖书案’的幕后主使,所有人也都知道‘所有人’知道,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将这个‘事实’给直直白白地说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打着太极,说着‘废话’。
就连唯一一个‘真正’知道幕后主使是谁的于慎行,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掺和在了这场‘打太极’的行列之中。
所有人都在装,然而再这样装下去,也不是事儿。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这个人,还是沈鲤!
沈鲤直接便是说道:“诸位大人们就不要再言无用之语了,此妖书案牵扯颇多,不仅牵涉到了国本,贵妃,内阁!如今看来,咱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牵涉其中了!”
……
北镇抚司。
此时的办公大堂内,到处都堆满了纸张资料,二三十个锦衣卫正在急切地翻查着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似乎有些焦急,正来回踱步走个不停,时不时还会往大堂门外看一眼,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骆思恭等到了来人!
“老大!”陈印跑着进了大堂。
“三法司他们审得如何了?”骆思恭急忙问道。
“老大,您还真是料事如神啊!”陈印喘着粗气回道:“如您所猜想的一样,三法司停审了!那群老家伙们现在正围一块儿开会呢!”
得到意料之中回答的骆思恭却并没有生出喜悦之意,反倒是将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又问:“我让你查的那些事,都查得怎么样了?”
“都查到了!”陈印开始一一说起了查来的最新情报,道:
“八月二十那天,申家管家上街找来的那个人,应该的确不是张重辉。但是那天申府设宴款待张允修叔侄时的酒菜,是从最近的‘时运楼’订去的。
由于当时订得突然,加上刚好又是在饭点,时运楼的人手一时间有些不够,于是他们掌柜就当街雇了几个男丁来帮忙传菜。
由于是临时雇来的,如今那些男丁是找不着了,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张重辉应该就是混到了那些传菜的男丁之中,这才悄无声息的进了申府!”
骆思恭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并没有多大意外的他又问道:“还有呢?”
见骆思恭这般淡定,陈印不由得在心底佩服对方,又回道:“张重辉的确是八月二十才进京的,另外他自八月二十五日开始,白日里的确都没有出过赵府的门,除非他是晚上翻墙出去的。”
“还真是八月二十进的京?”骆思恭总算有了意外的反应,但他似乎并不相信这件事,怀疑道:
“张重辉怎么可能是八月二十才进的京?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布局!不!他肯定不是八月二十进的京!他肯定早就进京了!他只是一直都在藏着罢了!此事还得再查!必须再查!”
看着自言自语的骆思恭,陈印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问道:
“老大,咱们为什么非要盯着张重辉查啊?他才十三岁而已,怎么可能策划妖书一案?主使会不会是另有其人啊?”
“不可能!”骆思恭直接便是否定,又十分坚定地说道:“妖书案的幕后主使绝对是张重辉!也只有张重辉!”
“好吧……”陈印没有办法,身为下属的他哪怕心中有所异议,也只能够按照骆思恭的意思来办事。
转念间,陈印又是有些不理解了,他再次主动询问道:“老大,皇上不是已经将这起妖书案,全权交给了刑部,以及那群大臣们去审吗?咱们为什么还要继续调查啊?”
“呵,你想多了。”骆思恭冷笑间,目光有些恍惚地说道:
“那些大臣们是审不出什么来的,到头来,这起案子还得甩回到咱们头上来。所以咱们必须得趁着这个缓冲的时间,赶紧找到有用的线索!以备到时重新接手妖书案后,直接便能破了此案!”
“这样啊……话说老大。”陈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来,他又有了疑问,甚至还有些忐忑地问道:
“咱们给那些大臣们的卷宗全是纰漏……证据也不齐全……他们会不会……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指责咱们办事不利啊?”
“放心吧。”骆思恭丝毫不慌张,直接便是摇头道:“他们没那个胆子。”
陈印还是不放心:“万一有呢?那些文官们可是连死都不怕啊……”
骆思恭冷笑了一下,胸有成竹道:“就算有也不用怕,咱们上头,还有张诚公公顶着呢!”
有了这个答案,陈印这才放下了心,就在他准备离开之际,骆思恭又问了他两个问题。
“张重辉呢?”骆思恭皱眉问道:“有没有派人盯着他?”
“老大,您就放心吧!”陈印拍着胸脯,很是自信地回答道:
“按照您的吩咐,咱们先是放了他自由!至于暗中盯着他的人!也都死死跟着他呢!保准连他一天撒几泡尿都能够知道的一清二楚!”
得到这个回答的骆思恭这才满意点头,目光阴冷间,他又再次叮嘱了一遍,道:
“一定要盯仔细!千万不能跟丢了!我就不信这小子能有多能藏!”
骆思恭坚信,只要盯得足够紧,张重辉就绝对会露出破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