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魔头都露出了一抹苦笑:看样子,今天得交代在这了。
被杀阡陌揪着衣襟,即使早在一开始发现能看见花千骨回忆时就知道有这一天,东方彧卿也忍不住苦笑了。
看看双目隐隐散发红光的三人,再看看怒气冲冲的众仙道,他和春秋不败等人的心声和成了一道————吾命休矣。
【我…】
突然响起的女声牵动了大家的心神,好歹没让此处于现在变做战场。
屏幕上,书生模样的人和女孩还在交谈。
花千骨的语调出乎意料的平和。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一样:【我从那个时候。】
【从东方告诉我,那个办法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去救师父。】
集齐十六方神器来救人,到底太冒险了,不确定性也太大了。
【哪怕是世尊和儒尊也一样。】
即使要救的人是长留上仙白子画,是他们的师兄\/师弟。
或者说,正因为要救的人是长留上仙白子画,他自己,都不会同意别人用这个法子去救他。
【在他们眼里,天下苍生、长留…任何一个,都比师父重要太多。】
静静地听着,摩严和笙箫默都没有说话。群仙也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同。】
长留山中,唯有一道那温润的女声环绕其中,带着森然的决意:【我一定要救师父。】
所有人都消了声,马上就要暴动起来的杀阡陌、轩辕朗也顿住了。
白子画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屏幕。
【因为啊…】
这次,花千骨的声音非常轻。
———【师父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爹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在那一刻,东方彧卿、杀阡陌、轩辕朗、糖宝…都排在了白子画后面。不知为何,除了不在场的糖宝,其他三人眸光都暗了暗。
和着这一句话的落下,不出众人的预料,看着面前的书生,女孩坚决开口:{我不会让师父知道我要去偷神器的。}
{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神器,不让妖神出世!}
但凡能看到影像的地方,都已经没有了半点声响。
好容易快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汹涌决堤。
“但是…”想起一个人,落十一恍惚中开口:“那朔风呢?”
千骨离开之后,朔风也失踪了啊,他人呢?
下一刻,被他念叨的人就出现了。
以黑巾蒙面,青年笑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若不算上我的话,我要是说了出去,你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威胁属实厉害。无可奈何之下,女孩只能应下:{好吧。}
在生辰的当日,做上一桌好菜,将师父神念摄住,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带着那小小的灵虫,二人出发了。
然后,解开昆仑镜的封印,然后,盗神器。
{要赶在师父醒之前,让女娲石归位,然后,再把神器都还回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二人一虫腿都不敢停,连着转了好几个地方。
“小骨…”白子画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醒了————在花千骨预计的,可以带着女娲石回来救他的时间之前,他醒了。
而屏幕上,从满口胡言的人鱼手中拿到玄天伞,二人一虫只余最后一样神器没有到手了。
而那最后一件勾栏玉,居然一直就挂在花千骨的脖子上。
花千骨的回忆已经将近尾声。
裹着黑巾的青年笑容带着几分癫狂,轻描淡写地,解开了所有神器的封印!纵使女孩再如何阻拦,他也没有停手———{你面前的这个我,只是女娲石的一小块碎片罢了。}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屏幕上,无数碎片拼合在一起,组合成一块完整的流光溢彩的石头,女娲石归位!?
十六件神器千年之后再次齐聚。?
但是,在连累许多人,千辛万苦才集齐神器的女孩没能找到自己的师父。
她再一次站在了人鱼面前:{我师父呢!}
几经质问,美丽的人鱼却只想得到神器放出妖神,她大笑:{我告诉你三件事情。第一,我已经打发旷野天去拖住魔君了,所以你别想着借他来压我让我交出白子画。}?
{第二,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好好的想仔细的想,因为你师父就快要撑不住了!}?
而且…即使女孩要使用摄魂术与催泪铃,也无可奈何,只因————{我也不知道你师父在哪里,我只是让人随便把你师父藏起来。}?
{除非妖神出世,否则你永远见不到你师父了…}?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花千骨拼了命地在海中找自己的师父,而四周海面,群仙聚集,天兵天将已经赶到,世尊摩严同儒尊笙箫默也匆匆而至…?
从白日找到黑夜,许久,屏幕上的女孩才终于看见了希望————{找到了!}
女娲石大放光芒,神农鼎的毒自然再也不是难题。
“这孩子。”北海龙王心中百感交集,又心酸得要落下泪来。
可一波未平,一波起。
{你想救朔风?简单。}人鱼的神情既兴奋又诡异:{把你的血滴在女娲石上就可以了。}?
而救人心切的女孩,再一次相信了她的话。
看到这里,众人无力捂脸———妖神,出世了。
蓝、雨、澜、风!白子画头一次有了想要将人挫骨扬灰的恨意。想起什么,他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人身旁。
知道他想问什么,紫薰浅夏闭了闭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必再问了。”
“若千骨记忆放出,你看屏幕就是。”
没有让大家多等。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女孩看着寻来的堕仙,勉强笑了笑:{师父中了蓝雨澜风神农鼎的毒,多亏紫薰姐姐从蓝雨澜风那盗得她事先和毒同时炼制出来的解药,替师父解了毒。小骨完成魔君交代的任务,收集完十六件神器,妖神即将出世。}?
{我去弥补我犯的错,紫薰姐姐,算小骨求求你,一定要这么告诉师父。}?
听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诛仙台下,紫薰浅夏转过了身,落了滴泪,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轩辕朗气笑了:“原来…事情的经过,竟是如此!”
难怪,难怪…
白子画只觉得头脑嗡声一片,让他根本听不见其他人的动静:难怪三尊会审时,不管怎么问,小骨宁可咬破舌头都不愿意说出事情的经过…
她是为了救自己这个没用的师父,才去偷盗神器的!也是因为自己将她教得太过天真,才会中了妖人的诡计!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即使先前在海中时就有所猜测…心中情绪膨胀奔腾,又想起那钉在花千骨身上的销魂钉,再看看如今依旧带着血迹的诛仙柱。
他胸口剧烈起伏,浑身的灵力都在震荡————若不是蓝雨澜风已经身死,只怕他现在将人挫骨扬灰都不解恨!
如若没有这屏幕,他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
“……”前排的座位上,看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摩严两眼发直,许久,扯了扯嘴角:“荒缪,真真是荒缪。”
如今也顾不上什么长留山的声誉,他只觉得可笑,又颇感羞恼。
可笑什么?
可笑他自诩德高望重,看人准确,贵为三尊之一,却不如双目全盲的瞎子。
可笑他空有一身彪悍实力,却连自己的师弟都护不住,居然让妖魔欺至脸上。
可笑他们长留的上仙和其弟子居然被一条人鱼耍得团团转。
可笑就花千骨那粗糙的计划,居然无一人提前察觉。
可笑分明是用来扞卫正道的神器,居然给世人带来更多的是痛苦。
“当真是可笑至极!”
同样被惊得几乎无法思考,笙箫默缓缓呼出一口气:“这孩子,”看着屏幕上的女孩,他眼神复杂:“太单纯了。”
他就说嘛,他好歹也是看着花千骨长大的,其心性怎会看错?
蓝雨澜风此女虽满口谎言,却有一句话说对了。
花千骨尽管怀揣一颗赤子之心,也并不是故意放出妖神,但如若不是今日…她必将被贬为妖孽,被修仙界众人群起而攻之。
更有人恨声道:“自己遭遇了不幸,就可以连累到他人身上了吗?!”
看了屏幕,又听见了蓝雨澜风的话,他们哪里会不知道蓝雨澜风心系之人是谁?那分明是先前因包庇她而被除了仙籍废了仙身的斗阑干!
“真是无耻!”
就有人怒声道。
北海龙王冷笑连连:“分明是她自己打着神器的主意去接近斗阑干,祸也是她惹出来的,如今居然还敢搅弄风雨!”
“还好意思说天待她不公,仙待她不公!”
“她若是敢亲身下蛮荒去寻人,我还高看她一眼!”
如今却闹得几界都不得安生…
花千骨却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中。
心中的声音凄厉又悲伤:{为什么会相信蓝风澜雨的鬼话!被她骗了一次还不够吗!}
{我真是个蠢货!已经无可救药了!}
忆及妖神出世的一幕幕,一景景,又想起听见没有鬼的世界时,聚集在房中的柱们的神情、眼中的光亮,她心口抽痛得厉害。
{当时,四野八荒的妖魔鬼怪都会感受到了妖神的躁动,为祸人间…死了很多人吧?肯定,比鬼杀死的还要多…}
{而且…后面姐姐为了救我,也杀了好多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绊,都有自己重视和在意的人…我明明是知道这一点的啊。
但是…花千骨抱着脑袋,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但是师父是最重要的…}
{妖神出世的时候,我非常惊讶…非常害怕、非常自责…}
{可我知道,我害怕的只是,被师父发现我做下了这样的事情…}
那是一种,只是单纯害怕自己闯了大祸、牵连了很多人,害了很多人,浮在半空中的、虚浮的、高高在上的恐惧与愧疚。
直到她看见,直到她深入,直到她渐渐了解,直到她亲身和那些普通却又不普通的,每一个温暖的人们朝夕相处。
他们有自己在意的人,有自己讨厌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是那样鲜活,那样真实地存活在世间。
那不是一句———“世间万民”可以简单概括的。
而妖神出世带来的灾难,也不是一句———“凡人死伤惨重”可以草草带过的。
销魂钉没能让她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懂得了、学会了。
{我明明应该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绝望;我明明应该知道,人类的脆弱、无助;我甚至应该知道,蓝雨澜风她…我明明都知道的啊!}
想起那条猖狂大笑的人鱼,花千骨抱着脑袋的手开始颤抖,恨意暴生:{要不是蓝雨澜风…}
不、说到底,怪谁都没有用。
{是我自己太蠢了,明明知道她就是个小人,还一次一次地相信她…}
虽然不是她亲手杀死,但那许许多多的人,却都是因她而死。
在这一刻,花千骨明白了。
【做下这些事情的我,不也正是另一只恶鬼吗?】
【我…又有什么资格加入鬼杀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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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图(来自《花千骨》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