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想了,那就这样做吧。
想要奔跑的欲望是那样强烈,像种子想要突破土壤,抽枝发芽。
{于是,我跑了整整一宿。}
挥动手臂,迈开腿脚,短衫孩童将步伐迈得很大,路过稻田,穿过树林,跨过溪流…
直至启明星黯淡,长空褪去暗色,翻起鱼肚白,红日自地平线上喷薄而出,将天边染成绚烂的橘红,他仍旧不停,奔跑的速度没有放缓一丝一毫。
———{尽管觉得双腿很累,但也从未停下过脚步。}
有什么东西在孩童的心底膨胀开来,将小小的心房填充得严严实实,令他感到满足又充实。
这感觉前所未有,却出乎意料的好。
背后似乎长出了翅膀,能够飞上高空,自在翱翔,又好像长出了鱼类的腮,在大海中随意跳跃、翻滚。
是因为自由吗?
无拘无束,不必被困在三叠大小的房间里,不必担忧出现在院子里会让兄长受到责备。
也不必担心再待在家里,会抢走兄长的东西。
捆在身上的、看不见的枷锁在出腿的瞬间裂开,又在双腿每一次的交替中、手臂每一次的摆动中,轰然而碎,乘风散去。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来到一个有着小小水田跟旱田的地方了。}
{有一个人正孤零零地站在水田里…}
{那是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她手上拿着个小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呆。}
右侧是栽种着蔬菜的旱田,左侧则是用来栽种稻苗的水田。捧着一只木桶,女孩就那么站着,不知在看何方。
她的举动激发了这位刚刚踏上旅途的“旅人”的好奇心。
{于是我试着问了一句她这是在干什么…}
穿着身方块与五瓣花纹样的衣裳,头上缠着块白色的头巾,突然被问了话的女孩许久才做出回答:【家人们都因为罹患疫病死掉了…】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孤身一人实在太寂寞,所以我想从水田里舀些蝌蚪回去养。】
{说完之后,她便动了起来…}
舀蝌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稻田内的泥滑腻得过分,稍有不慎就会滑倒。但女孩也没有赶时间的必要,她就慢慢地找,然后再一手封住蝌蚪的前路,一手拿木桶舀。
短衫孩童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她动作,不曾离开。
{但随着天色逐渐变暗,她又把小蝌蚪们重新放回了水田里。】
看了这么久,孩童终于又说话了。他问道:【你不想带它们回去了吗?】
【嗯…】蹲在田里,女孩轻轻应了一声。
她的一只手还浸在水中,被放出的黑色蝌蚪们围着这只手,四处转悠:【因为要硬生生和自己的父母兄弟们分开实在是太可怜了…】
【……】看着她惆怅地在田埂上坐下,孩童并没有做什么思考,就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家好了。】
女孩错愕回头:【哎?】
她正在哭,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在衣服上。水珠让瞳孔更加透亮———{她有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就这样,才稍稍放纵了自己一下的旅人像是被人扯住了线的风筝,重新稳定了下来。
一手拎着木桶,女孩走在前面领路,男孩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金乌西坠,落日为环绕在周围的云彩镶上一层金光,橘色的光辉泼洒而下,也为山道上的两个孩子镀上了鲜艳的色彩。
{那个女孩子,叫做[诗]。}
{我开始和诗一起生活。}
{她是个从早到晚都说个不停的女孩子。}
许是因为不再寂寞,诗很快就重新展露了笑颜。
两个孩子合力,赶在月亮出来之前做出了晚饭。不过就连吃饭时,诗也一直在说个不停。
但这并没有让男孩感到困扰,反而使他有了意外之喜:{多亏了诗的热情,我才终于明白自己眼中的世界究竟和其他人存在着多么巨大的差别。}
面对男孩提出的关于透明世界的问题,诗连连摇头———{这世上似乎不存在第二个能看透生物身体的人。}
{我也初次体会到,那股莫名的疏远感究竟从何而来…}
在这一天,男孩明白了:他太特殊了,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又像是在空中来回飘荡,无处落脚的蒲公英种子。
但是,同样是在这一天,种子落入了土壤之中。
{诗是一个,会把我这个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的人,紧紧抓住的女孩子。}
拉着男孩的手,诗笑呵呵地,边走边说着话。
她背着竹筐,男孩背着柴禾,二人并肩行走在山间的小道上,时间忽然变得很长,又似乎走得很快。
“这样一看,”轻水眨了眨眼,忽然说道:“缘一这一走,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呢。”
“自己也轻松了,岩胜…”想起黑死牟的回忆,她咳嗽了一声:“不…岩胜,岩胜也算是轻松了吧。”
虽然最开始都气出了鼻血,不过后面好像也沉静下去了。
继国缘一的叙述还在继续:{十年后,我们成了夫妻。}
{诗差不多已经进入了预产期…于是那天,我出门去找接生婆。}
长大成人的男孩穿上红衣,家住的地方似乎离镇子很远,他甚至还背上了包袱。
他站在门口,与诗挥手告别。
{我本来是打算,在日落前回去的。}
{但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想要去离这里三座山远的地方的老人。}
蜷缩在一块岩石下,身量矮小的老人按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时青时白,很是难看————{他明明知道自己心脏不好,却还匆忙赶路,试图赶赴战场,解救自己那身负重伤的儿子。}
{于是我把他送到了儿子身边,}背着老人,青年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越过了三座山,将老人带到了伤兵营:{决定第二天再去找接生婆。}
想起自己还未做的事情,匆匆与老人告别,青年撒腿便往回赶。
{可就算我跑得再快,到家时天也已经黑透了。}
{就在我离开的这一天,诗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双双惨遭杀害。}
从玄关处,到里头的榻榻米,血迹一路往上。
其尽头,是面朝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孩子的少女,她就伏在那里,身下的血还是较为鲜亮的色彩,在慢慢地流动着。
早有预料,修仙界的人们相顾无言———倘若不是家里被鬼祸害了,过着平静生活的继国缘一怎么会成为猎鬼人,又怎么会遇上无惨呢?
炭吉怔怔地听着,即使没有目睹那副情景,他也觉得心惊肉跳,脸上全是汗珠。
徐徐道出这些事情的红衣青年神色十分平和,不露任何情绪,不,已经不能说是平和了。那是一种看透生死,看透一切的眼神:【即便是那些,自己看来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仍然,会被他人轻易践踏…】
【我抱着妻子和宝宝的尸骸,呆呆地坐了整整十天。】
【直到追赶着鬼的足迹赶来的剑士,劝我将他们安葬,我才回过神。】
按着门框,姗姗来迟的金红色头发青年看着面前的景象,迟疑了一瞬,还是上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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