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听了这话,倏忽脸色一沉,喝问道:“什么人在此多嘴?”
欧阳天佐朗声答道:“在下金沙江欧阳兄弟。”
冷面阎罗哦了一声,阴哼道:“老朽正与故人交谈,似乎还轮不到贤昆仲插口。”
欧阳天佑倨傲接口道:“咱们兄弟正跟姓骆的了断过节,谷兄最好也不要强自出头。”
冷面阎罗霍地旋过身子,冷叱道:“金沙双残,嘿,好大的口气。”
独眼鬼母心念疾转,桀桀笑道:“闻得谷老哥领袖黑道武林,一言九鼎,受各方仰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叫老婆子好不佩服。”
冷面阎罗显然被她这话激起怒火,紧一紧手中青竹杖,举手径向金沙双残走了过去,移步之间,洒脱从容,直如两眼未瞎一般。
金沙双残一见,慌忙横身蓄势而待,双拐微提,目光炯炯喝道:“姓谷的,你想怎么样?”
冷面阎罗脚下未停,淡淡答道:“谷某浪得虚名,却没叫故人笑话。现在就估量估量贤昆仲,看看后浪是否推得动前浪。”
话声甫落,身形倏顿,青竹杖一摆,疾如电光石火,向双残拦腰扫到。
金沙双残同声大喝,双拐并举,当地一记硬封硬架。
杖拐堪堪相接,冷面阎罗蓦地吐气开声,低叱一声:“大胆。”
青竹杖应声上撩,只听金沙双残同声惊呼,两条身形,踉跄连退了三四步,才算拿桩站稳。
双残面上变色,朱、高二人也看得心头一颤,暗想以双残功力,鬼母力战百招尚且未能取胜,这冷面阎罗一杖挥出,看似并无多大力道,竟然举手之间,就将双残震退三四步,这股骇人内力,只怕远在独眼鬼母之上。
心念未已,冷面阎罗左脚一迈,倏忽欺近一大步,青竹杖二次抡起,一连挥出三杖,当当当三声脆响,双残已被逼退到大殿门边。
冷面阎罗阴声道:“能接老朽三杖,足见果有所恃,黑道之中难顾情面,贤昆仲认命了吧。”顺手运杖横砸,力道顿增一倍有余。
金沙双残本已狼狈不堪,猛闻杖风刺耳,身不由己,又双双举拐横架。
两下里甫才接实,只听冷面阎罗厉声大喝道:“撒手。”
金铁交鸣声中,欧阳兄弟同时发出一声闷哼,两支丁字拐果然脱手飞出,坠落到数丈外夜色之中。
双残大惊失色,就地一个疾转,双双纵身跃起,闪电般向庙外掠去。
冷面阎罗阴哼道:“现在还想走吗!”
脚下一错,如影随形蹑踪欺进,竹杖左右闪动,砰砰两声,正击在双残背上。
这不过电光石火刹那间的事,金沙双残身形才离地数尺,两声刺耳惨叫之后,便一起摔落地面,挣扎了两下,气绝而死。
独眼鬼母虽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但目睹冷面阎罗举手投足之间,连毙武功精湛不在己下的金沙双残,不期然也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冷面阎罗四杖击毙两名武林高手,仰天狂笑,转过身子,沉声道:“骆大嫂,现在该谈谈咱们的旧约了吧!”
独眼鬼母一怔,道:“你我有什么旧约?”
冷面阎罗神色不悦,阴恻恻道:“骆大嫂果真健忘?昔年巫山会上,咱们不是曾指天为誓,从此南北称尊,互不侵犯,谁要是踏出疆界,二次相见,便是生死存亡分判之时。”
独眼鬼母骇然一震,忙不迭回头望望朱凤娟。
朱凤娟松了高翔的手,按剑迈身而出,接口道:“我师父因伤心爱子,积忧成疾,神志已经不清,哪还记得什么旧约。”
冷面阎罗阴xx道:“姑娘这话,不怕折了令师一世英名?”
朱凤娟秀眸一转,道:“家师心志迷失,此来乃系为了追寻爱子,本无启衅之意,谷老前辈如果一定惦记前约,那也好,咱们可以另外约个地方。”
冷面阎罗不待她说完,早巳阴恻恻一阵冷笑,打断了她的话头,抢着道:“原说二次相见之时,便当分判生死,武林中人一诺千金,想不到骆大嫂竟调教出如此能言善辩的好徒弟。”
独眼鬼母厉声吼道:“依你便怎样?”
冷面阎罗木呆的脸上,泛起森森杀气,冷冷道:“自是不负旧约,立时了断。”
“哦。”
独眼鬼母听了这斩钉截铁十个宇,不觉轻呼出声,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冷面阎罗数十年未出江湖,一身修为,已远在她师徒之上,就拿刚才金沙双残惨死的事来说,果真动手,只怕合她们师徒二人之力,也绝难在他手下走满百招。
冷面阎罗久等未见回音,杀机越盛,沉声又道:”谷某向来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势非力战千招以上不能解馋,方才两个跳粱小丑不中用了,难道连骆大嫂也吝于赐教?”
这时候,高翔立在神枢侧边,将殿上情形看得极为清楚,心里正感奇怪,照说南鬼北阎罗乃是齐名之人,三十年前巫山较技,也曾血战三天三夜未分胜负,现在冷面阎罗现身挑战,鬼母师徒怎竟露出怯意呢?
他乃是血性之人,前次在愁功城无意遇见何履之暗袭金府朝香车轿,尚且忍不住仗义出手,何况鬼母曾对他有救命大恩。
想到这里,豪气顿炽,大步迈上前来,朗声道:“谷老前辈,且听在下”
谁知一句尚未说完,忽感胸腔中灼热如被火烧,全身血气运行速然加疾,喉头一阵气闷,身子一晃,竟然栽倒地上。
冷面阎罗闻声一怔,闪电般抢上前来,伸手一探高翔鼻息,勃然大怒道:“好啊,姓骆的,竟敢在谷某人地头上行此下流手段,今夜留不下你,姓谷的这把年纪就算白活了。”
喝声中,青竹杖绕身飞旋,层层杖影,径向鬼母师徒电涌而至。
独眼鬼母左手一带朱凤娟,大袖疾抖,低喝道:“凤娟,走。”
两条人影破空飞起,足不沾地掠出庙外,二次腾身,已越过断墙,急如飞矢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冷面阎罗被她临去一袖,拂中前胸,怔得一怔,再次跟踪追出庙门,早不见鬼母师徒的人影,顿足大骂道:“姓骆的,百里之内,要让你逃出手去,老朽就不姓谷。”余音未结,突然举手掩口,哇地喷了满手鲜血。
“姑娘,你本来就不姓谷,只是这一来,咱们金沙双残的名号就是砸了。”
说这话的,竟是倒在地上气绝多时的欧阳天佐。
接着,怪事旋踵,金沙双残一先一后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再接着,冷面阎罗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举手一抹头顶,露出满头秀发,双目莹光透射,原来竟是个玲玫俏丽的少女。
金沙双残各自从草丛里寻回自己的拐杖,欧阳天佐从怀中取出一面墨绿色令牌,双手奉上,道:“阿媛姑娘,殿里那姓高的小子没事吧!假戏告终,咱们兄弟缴还墨玉令,也该走了。”
阿媛接过令牌,却低声拦住二人,道:“二位伯伯且慢离去,侄女被那老婆子临走时一袖震伤内腑,此时不能用力,但高公子却已喝下魔女特制淫酒,现在昏迷殿上,还盼二位伯伯鼎力帮忙。”
欧阳天佑沙哑地道:“那小子只知美色当前,连姑娘特意送给他的信也交给魔女过目,让他吃点音头,咱们别理他。”
欧阳天佐笑道:“兄弟,算了吧,人情反正送了,何不送佛送到西天,你去弄一盆冷水来。”
金沙双残拐杖叮叮,同人大殿,欧阳天佑自去寻水,老大欧阳天佐则凑过头去,在酒坛口深吸一口气,咋舌道:“两个淫婢手段果真高明,这坛神仙醉,别说姓高的小伙子,就连我跤子也辨不出丝毫异味来。”
阿媛喘息叹道:“论说她们武功已算得出类拔萃了,为什么不走正途,偏偏要假冒南荒独眼鬼母的名声,又编造一篇谎话,行此卑劣之事?”
欧阳天佐也叹息道:“她们如此煞费心机,必有作用,连咱们兄弟走了半辈子江湖,也差一些被她们唬住了,方才的计策,委实险之又险。”
阿媛苦笑道:“侄女也是迫不得已,只因我数日窥伺,总觉她们不像是真正的骆老前辈,否则”
正说着,忽见欧阳天佑如飞从后殿掠奔而到,扬起手中一幅白色绸巾,脸色凝重地道:“大哥,看看这是什么?”
欧阳天佐接过绸中,略一层视,连忙揣人怀中,沉声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欧阳天佑用手一指后院,道:“我去寻找盛水的东西,无意间从卧房中枕下发现,大哥,看来那两个淫婢是天魔教门下高手。”
欧阳天佐点点头道:“这是天魔教修炼该教最厉害的六无大法时所使用的神帐,魔女练习六无大法,必须摄取六六三十六名童身少年精髓,始能成功。这幅神帐上已有二十八个图形,难怪她煞费苦心,先救高公子,然后又行此诡谋。”
阿媛虽然出身黑道世家,究竟年轻见识不多,闻言岔口道:“伯伯,这是幅什么神帐,给侄女看看如何?”
欧阳天佑脸色一沉,道:“网上尽是不堪人目的东西,姑娘家看不得。”
阿媛粉脸一红,低头不敢再问。
欧阳天佐拿起拐落,将神案上酒坛等物击成粉碎,沉声道:“贱婢失落神帐,必然不会甘心,只怕不久便将回来寻觅,咱们得快些离开这里才行。”
阿媛大惊道:“但是,高公子他”
欧阳天佐挥手道:“你带他乘驴先走,待脱出险地后,只稍用冷水浸他一阵,药力自解,不必多问,越快越好。”
阿媛也知事态严重,倘被朱凤娟看破秘密,只怕四个人全部脱不了身,忙不迭俯腰抱起高翔,飞掠出殿。
她胸口内伤不轻,提气用力时,不住隐隐作痛,但她一咬牙龈,强忍痛楚,先将高翔安放在驴背上,又匆匆到卧房取了他的筝囊、包裹,掠身上驴,抖僵向山下驰去。
才奔驰不足半里,破庙中已传来金沙双残响彻夜空的呼叱之声。
阿媛心慌意乱,没命催驴飞驰,直到远离破庙十余里外,回头不见有人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阵折腾,天色已经微亮了。
高翔被她紧揽在怀中,兀自昏迷不醒,一张俊脸,红得像两块火炭,呼吸短促,口中呻吟不已。
阿媛年仅十六,像这般孤身抱着一个跟自己年纪仿佛的男孩子,真是平生破题儿第一遭,官道上虽无行人,但天色渐明,总不能这般一直依偎着赶路。
何况高翔体内药力未解,也不能不尽快想办法。
她心中扑通狂跳,正左顾右盼想找一处有水的地方,突觉脸上点点冰凉,天空竟籁籁下起雨来。
阿媛纵驴冒雨又驰了里许,瞥见前面有一片林子,革组斜抖,直入林中,回头望时,雨点已越来越大,漫天都是灰蒙蒙的雨雾,她一面挥去身上水珠,一面忖道:“这是高公子福份,一场大雨,可以冲去沿途蹄印,同时,也不愁无水解除他所中迷药了。”
于是,先把健驴系好,然后用刀尖在林边泥地上挖了一个坑,不多一会儿,便蓄了满满一坑泥水。
泥水虽嫌污浊了些,但为了解去药性,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阿媛返身重入林中,从健驴背上,缓缓抱下高翔。
谁知高翔才离驴背,突然一把紧紧抱住阿媛,双眼暴突,喉中低吼,道:“大姐,大姐,大姐”
阿媛见他双目遍布血丝,鼻孔翁动,神情狰狞,直如一头将要发狂的野兽,吓得失声惊呼,脚下一绊,摔倒地上。
高翔此时通体如被火的,血脉怒张,理智早已全失。
阿媛奋力挣扎,娇喘咐咐,叱喝道:“公子,放手,快些放手”
高翔听而不闻,眼中所见,已经不是阿媛,而是那体态丰美,妩媚横生的朱凤娟,三杯药酒的酒力,使他浑然忘了世上的一切。
“嘶!”
“哟!”
阿媛惊呼连声,娇躯被高翔纠缠得摆脱不开,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一咬银牙,骄指如敦,重重戳在高翔后腰风尾穴上。
高翔轻樱一声,力道顿失。
阿媛扭开他的手臂,挣脱身子,业已仅斜鬓横,罗衫破裂,回忆适才情景,粉脸不禁通红,心头犹似小鹿般乱撞。
她并不怨怪高翔,因为她知道高翔被魔女朱凤娟淫药所迷,行为早非自主,她只后悔自己疏忽,竟没有想到途中先闭住他的穴道。
幸好是在林中,要是在有人来往的官道上,她蓦地心惊,回目四顾,还好,林子中静静没有一丝人声,这才一掠乱发,抓住高翔肩头,将他拖到林边水坑旁。
高翔被冷水浸了足有半盏茶之久,面上红潮和眼中血丝才渐渐退去,呼吸趋缓,神志也慢慢清醒。
阿媛低头看看自己被他扯碎的衫裙,余悸犹在,急急取了自己包裹,隔空扬指,解开高翔穴道,娇躯疾旋,躲进林子里。
高翔悠悠清醒,发现自己全身尽湿,倒卧在一个水坑旁,天上大雨如注,脑中却觉隐痛不已。
他摇摇头,茫然站起身来,诧道:“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
回忆前情,他记得正在庙中饮酒,金沙双残和冷面阎罗谷元亮先后现身,那谷元亮果真心狠手辣,连毙金沙双残之后,又逼迫独眼鬼母动手,自己凛于义愤,正待为他们化解,不知为什么,突然失去了知觉。
照这情形看来,独眼鬼母一定和冷面阎罗力战不敌,朱凤娟为了怕自己被伤,才带自己逃离了那座破庙。
但是,朱凤娟现在又到哪里去了呢?
高翔虽对独眼鬼母骆天香并无好恶之感,但想起了她们师徒的活命之思,何况,鬼母爱子成疯,朱凤娟忍泪侍婆,婆媳二人千里迢迢寻觅爱子夫婿,这份情操,总是博人同情的。
于是扬声叫道:“大姐,大姐,你在哪儿?”
“等一等”
林子里传来急促而惊惶的回音,紧接着,枝叶一阵轻响。
高翔大喜,折身疾步便向林子里奔去。
首先,他见到那匹健驴、筝囊、包裹均在,心里更觉欣慰,忖道:“朱大姐真是细心人,仓促脱身,还记住带出我随身紧要物件,趁她未返,这一身湿衣应该先换去。”
心念及此,探手取了包裹,一纵身,向一片藏密隐蔽草丛中掠去。
他药性解后,功力已复,身在空中犹未沾地,左手已挥出一缕劲风,拂开那片草丛,哪知劲力甫发,却听草丛里发出一声尖锐惊呼:“呀!”
高翔猛吃一惊,俊脸上登时大感臊热,慌忙一提真气,凌空一个倒翻,硬生生煞住下落之势,飘落在五尺远处,同时赶紧背过身去。
只听草丛中娇喘颤声道:“请你等一等千万不要过来,我我在换衣服”
高翔面红过耳,忙道:“对不起,我我也是想换衣服”
草丛中急促道:“等一下,我就快好了。”
一阵响,不多久,草尖分处,阿媛匆匆系着衣带,粉面娇红,低头走出,羞怯地叫道:“公子,你可以去更衣了。”
高翔一回身,失声道:“呀,是你?”
阿媛含羞笑道:“公子想不到吧?”
高翔拱手道:“前承姑娘疗饥治伤,在下尚未致谢,但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媛还了一福,道:“说来话长,公子先请更换了湿衣,咱们再慢慢详谈。”
高翔点点头,怀着满腹疑云,钻进草丛迅速更换了一套干衣,再出来时,阿媛已用一块油布,在四棵大树之间扯起了雨篷。
他忐忑不安走过去,两人四目相投,不期然都现两朵红晕;高翔又拱拱手,道:“谷姑娘请恕方才失礼冲闯。”
阿媛嫣然一笑道:“公子弄惜了,我并不姓谷。”
高翔诧道:“令祖不是武林名宿冷面阎罗谷老前辈?”
阿媛道:“爷爷是家父母授艺恩师,我姓杨,名叫慧媛。”
“那么,令尊是”
“爹爹单名一个淦字,人称”
“啊,金刀杨淦。”
高翔脱口叫出“金刀杨淦”四个字,原来突然记起那天在荒野中遇见的一男一女,敢情是由于自己身上穿着的一件外衣正是金刀杨淦的,故才引起他下马盘问,因而挑动自己怒火,使自己伤势复发。
不过,他天性豁达,既知事出误会,原有的愤恨之情也就尽消,微微一笑,举步跨前雨篷下,面对阿媛坐下,道:“令尊掌力雄浑,不愧是武林高人。”
阿媛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你认识我爹爹?”
高翔笑道:“曾有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不知就是令尊。”话题一转,反问道:“姑娘怎会来到这儿!”
阿媛浅笑道:“我说出来,公子一定会不高兴的。”
高翔讶道:“那为什么!”
阿媛道:“因为,是我扮成爷爷模样,把公子的大姐吓跑了。”
高翔更加惊讶,忙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姑娘快请明说。”
于是,阿媛才把自己见高翔被魔女朱凤娟诱往破庙,蓄意谋害,迫不得已,才用墨玉令牌请出金沙双残,串演假戏,惊走朱凤娟师徒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未了,阿媛粉颊低垂,幽幽又道:“爷爷要我暗随公子,本不许我跟公子见面,但朱凤娟和那冒充独眼鬼母的老太婆,武功既高,心思更诡,我想了好久,要是现在再不当面把真相拆穿,也许前面你又会遇上两个贱人,那时难免又会坠人她们的圈套里了。”
高翔听了,犹不肯相信,问道:“你又怎知她们不是真正的独眼鬼母呢?”
阿媛道:“我本来也不敢确定真伪,但曾听爷爷说过,独眼鬼母本门武功,向例世代单传,只授子孙,不收外徒,那朱凤娟自认是鬼母女徒,所以引起我的疑心。不过,当时并无确切把握,才想到金沙双残出手一试,谁知道果然都是假货。”
高翔沉吟道:“可是,她们怎会把故事编得那么细密?”
阿媛笑道:“这是因为公子从未在江湖中走动的缘故,鬼母独子骆希平,二十年前逃离南荒,曾经在中原掀起过一场风浪,后来还是公子令尊九天云龙一怒出手,在九疑山将他伤了一掌,他才从此销声匿迹。”
高翔惊道:“二十年前,骆希平不过才十八岁,竟能使中原武林掀起风浪,鬼母武功想必更是十分厉害了,她没有到中原来替儿子报仇?”
阿媛微笑道:“独眼鬼母自视极高,一诺千金,当年曾和我爷爷立下重誓,她要来,除非我爷爷死”说到这里,才发现出语不祥,连忙伸伸舌头,咽住了下面的话。
高翔被她娇憨之态,逗得也笑了一笑,重又抱拳长揖,道:“若非姑娘屡次相救,在下定已遭了不测,援手之德,容当后报,在下要告辞了。”
阿媛忙道:“你要到哪里去?”
高翔道:“在下自得谷老前辈认出七星金匕,噶峰惨变疑团更深,急欲赶回青城,面见家父问一问详情。”
阿媛脸上忽然涌现一片阴离,轻叹道:“其实,你赶回去恐怕已经太晚了,我爷爷曾说”她偷偷瞟了高翔一眼,竟未再说下去。
高翔骇然道:“谷老前辈说了什么?”
阿媛强颜一笑,道:“没有什么,爷爷只说那柄七星金匕,的的确确是你们高家之物,这一点,他老人家发誓绝无虚假。”
高翔道:“这么说,他认定我爹爹杀害了两位师兄了?”
阿媛忙摇手道:“啊,不,爷爷不是这个意思,他老人家只是担心高老前辈恐怕也”
高翔恍然领悟了她言外之意,神色一变,接口道:“在下归心似箭,一切必须待赶回青城之后才能明白,姑娘请恕在下失礼之罪。”
说完抱拳一拱,低头退出雨篷。
阿媛叫道:“公子且慢。”
高翔立在健驴旁,回头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阿媛迟疑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墨玉今牌,道:“江湖险诈,公子孤身跋涉千里,难保不会遇到意外之事,这块令牌,是黑道中最高令符,公子带在身边,可以”
高翔朗笑道:“在下心地光明磊落,何畏宵小鬼喊,姑娘情,在下心领就是了。”
阿媛怯生生道:“那么,我送公子同往青城一行,好吗?”
高翔剑眉微剔,怫然道:“姑娘是怕我力不足以保身么?”
阿媛忙道:“不,我自己也想去川中玩玩。”
高翔道:“姑娘欲往何处,在下不便置啄,但同行诸多不便,这匹健驴请姑娘留着代步,在下就此告辞。”
“你”高翔未再答话,从驴背上取了筝囊、包裹,大踏步径自出林而去。
阿媛呆呆坐在雨篷下,手里还捧着那块墨玉令牌,只觉得无限委屈,无比难堪,尽化着点点泪珠,沿颊籁籁而落。咬牙恨恨道:“好一个薄情冷漠的家伙,我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你这么看不起人?”
一探玉腕,呛嘟掣出绣刀,挺身跃起,窜出雨篷,低叱道:“哼,谁希罕你的臭驴子,姑娘一刀劈了它。”
刀锋扬起,正待劈落,那健驴突然昂颈长嘶,摇尾不已。
阿媛心一软,绣驾刀缓缓垂了下来,喃喃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他大性纯孝,一定是听出我言外之意,担心父亲有难,自然要急着赶回去啦。一个人在情急的时候,什么话说不出来?”
“再说,他不受我的墨玉令牌,正显出他男子汉的气慨,一个堂堂男人,要是没有几根傲骨,又焉能闯出天下?”
想到这里,怒火尽消,反而不禁扑嗤失笑起来,插回绣鸳刀,轻拍驴颈,低声道:“傻东西,要不是你叫这一声,险些错杀了你,走吧,咱们别落在他后面。”
娇躯一掠,跃上驴背,轻抖僵绳,穿林而出。
林外大雨已住,满天阴霓,正四下消散。
彤云低垂,沉闷的天空,使人有一种深深的窒息之感。
青城山庄的巍峨庄院,仍然屹立在群山环抱之中,庄前流水,庄后竹丛,也仍然一如往昔,毫无改变,所不同的是庄院里寂然如死,既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偌大一座庄院,静得没有丝毫声息。
高翔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级级跨上庄前数达四百七十级的石阶,一抬头,赫然望见楼前青城山庄四个金字的门匾上,挂着一个白布扎成的布球,门侧空场中,斜插着一支迎风摇曳的纸幡。
白布球,招魂幡。
他心头轰然一震,用力揉了揉眼睛,全身几同沉落在冰窖里。
一点儿也不错,素巾覆门,纸幡招魂,这是丧家的布置,而匾上青城山庄四个字也没有错,正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怔得一怔,突然狂喊一声:“爹。”扔下筝囊、包裹,便向庄门扑去。
才进大门,迎面碰见一个身披麻衣的斑发老人,正是痴立在院中低头垂泪,高翔自幼在后山石洞中长大,不识庄中人面,但却忍不住一把抓住那人肩头,用力摇撼着问:“快告诉我,爹爹呢?他老人家在哪儿?”
那人缓缓仰起泪脸,一见高翔,神色蓦地一震,脱口叫道:“少庄主。”
高翔此时情急智昏,全没想到自己从未与庄中下人们见过面,这麻衣老人怎会一口就认出他是少庄主?只顾追问道:“我爹爹呢?”
麻衣老人举手拭泪,向正厅指了指,尚未开口,高翔已飞步冲进了大厅。
厅上寂无人声,柱子上俱扎白花,两道高槛素纸拱门,一副供满瓜果香烛的神案上,素烛高烧,香雾冉冉,正中一块木牌之上,赫然写着:
“故庄主九天云龙高公讳翼之灵位”
高翔脑中轰然乱鸣,两眼发花,满眶热泪,再也忍不住扑籁籁滚落下来,用力摇着头,喃喃道:“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麻衣老人不知何时已跟进灵堂,手里拿着一件素麻孝衣,轻轻说道:“少庄主,事已至此,务请节哀遵礼成服,主持老庄主善后事宜,老奴已经等了你十天了。”
高翔霍地回头,双手一把扣住老人肩头,颤声道:“你你是谁?”
麻衣老人垂首道:“老奴高升。”
“高升”高翔咀嚼这根本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于是又摇憾着问:“高升,我爹爹呢?”
麻衣老人叹然道:“老庄主十天之前与世长辞,临终之时,才对老奴提及少庄主,可怜他老人家竟瞒了咱们整整十八年,全庄上下,谁也不知道少庄主尚在人间。”
高翔挥泪道:“我不是问你这些,我是问你爹爹他他怎么了?”
麻衣老人正容道:“老庄主已归道山,是老奴亲眼目送他老人家去世的。”
高翔大哭松手,转身冲进灵枢后,叫道:“不,我不信,我要问问爹,他说过要去星宿海看我,为什么就这样?”
灵枢之后,是一具黑漆大棺,上覆素花,棺后一盏长命灯,昏黄的灯光,映得灵枢寒意森森,冷落而寥寂。
高翔一颗心向下直落,泪眼膝陇中,似乎看见那跳动的灯花影里,九天云龙正含泪位立,恍惚在说:“孩子,你来得太晚了。”
他浑身这然冰冷,蓦地失声呼叫道:“爹”张开手臂,便向棺上扑去。
那麻衣老人迅速无比地闪跃上前,举臂将他拦住,沉声叫道:“少庄主。”
高翔拼力挣扎,颤声道:“让开,我要问问爹,他为什么不去星宿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