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从瓦沿探出头来,想看看那“靳妹妹”是何模样?那知手上用力略重“嚓”地声轻响,瓦片竟压裂了一片。
高翔大吃一惊,慌忙一挺腰,霍地凌空跃起,足尖轻点,纵身直向另一栋屋瓦上掠去。
身形才起,只听房中飞大夜叉婆已语声叱道:“房顶上什么人?还不给老娘滚下来!”
高翔迅若脱兔左足才沾屋面,一侧身飘落在一条长廊上,恰好落足之处有一排客房,他也顾不得房中有人无人,匆匆拉开一间房门,便闪身而入。
这间客房原也是店房之一,房中窗帘低垂,阴沉沉没有一丝光亮,靠壁有一张小床,一只小几,床上被褥隆起,一个人正面壁而卧。
高翔目光一扫,反手将房门拴住,同时隔室扬指,先闭住床上那人穴道,以免他惊叫声张露了痕迹。
房门刚刚下栓,走廊上已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只听飞天夜叉婆粗哑的声音道:“仔细搜搜这些房间,我亲眼看见那家伙掠过屋脊,落身下来,谅他绝未去远。”
高翔俏悄退去筝囊,屏息静气而待,皆因这间客房甚小,仅有的一门一窗,都面向长廊,除非夜叉婆不开门搜索,只要房门一开,就免不了一场拼死血战。
左首第一间房门已被打开,飞天夜叉婆亲自搜查,未见人影,紧接着又用拐杖砸开了第二间房间。
这房间就在高翔隔壁,房中有个老色鬼,正搂着姑娘在“休息”忽见闯进一个老大婆,火气上冲,脱口骂了两句,竟吃夜叉婆一顿拐杖,连男的带女的尽都砸成稀烂。
第三间,就是高翔藏身的一间了。
飞天夜叉婆正值盛怒,抡拐便想砸门,却被朱凤娟拦住,道:“婆婆,光天化日,您已经闹出人命,还不快走!”
夜叉婆怪笑道:“人命便怎的,抓不到那小子,老娘要把这店里的人全杀光,看看谁敢拦阻!”
朱凤娟不悦道:“您不怕闹事,尽管闹去,反正有教主替您撑腰,咱们都犯不上担这份风险,靳妹妹,咱们走!”
那红衣女子咯咯笑道:“你们真是前世冤家,偏偏教主竟会派你们一路,别吵了,妹妹来做个和事佬,咱们只打开这一间看看,要是没有人,,立刻就走,也犯不上留着打人命官司。”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震断门栓,推开了房门,螃首一探,向房内望了一眼
房门开处,高翔无处可避,四目相触,那红衣女子微微一怔,高翔已迅疾扬起了铁筝。
但他铁筝尚未砸落,那红衣女子却一缩头,随手带上房门,笑道:“果然是间空房,连鬼影也没有,婆婆,别生气快走吧!”
脚步声越过走廊,转瞬便已去远了。
高翔举着铁筝,一时如坠五里雾中,暗想那红衣女子分明已看见了我,为什么故作未见,掩门而去呢?这真是令人猜测不透的怪事了。
他怔怔呆了好半晌,始终想不出其中原因,算计时间,飞天夜叉婆应该已经远去了,于是收拾筝囊,扬手拍开了床上那人穴道。
那人穴道一解,忽然抽抽咽咽哭泣了起来。
高翔倒被他哭声吓了一跳,沉声道:“朋友,事非得已,但在下自信出手甚轻,莫非伤了你吗?”
那人越发哭得肩头耸动,但却不肯回答。
高翔大感诧异,轻轻走到床边,低声又道:“朋友不必难过了,承你这间卧房避难,在下衷心感激,要是伤了你,或者你有什么困难,只要我力量所及”
话声至此,倏忽而止,原来他目光下注,突然发现床前放着一双小巧剑靴,同时,床头壁上,挂着两柄绣驾双刀。
是她?
高翔心关猛震,慌忙退后了一步,喃喃道:“你是你是阿媛?”
那人身躯一阵颤抖,双手紧紧抓住被角,头也不肯回,凄声叫道:“走开!走开!不许碰我”
高翔细辨声音,果然正是阿媛,长叹一声,问道:“阿媛,你怎会孤零零住在这间小客店里?”
阿媛嘶声叫道:“不要管我,谁也不管我,谁也不要管我,我天生下来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嘤嘤嘤嘤!”
她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一头秀发散乱地披落在枕上,语声中,挟着阵阵浓烈的酒气。
高翔因进来时心慌意乱,未暇细看房中情形,现在移目四顾,才发现床前东倒西歪着七八支酒瓶,枕褥之间,一片狼藉,尽是呕吐的脏物。
他立刻领悟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心里不期泛起无限愧作,黯然又叹了一口气,道:“阿媛,我知道自己太过份了,但是,唉!如果你是我,你又能怎样呢?”
阿媛哭声忽止,停了一会,缓缓撑起身来,掠了掠乱发,冷冷道:“你是谁?你在跟谁说话?”.高翔心头一酸,垂头叫道:“阿媛!”
“呸!”她霍地扭头,重重呻了一口,怒声道:“谁是你的阿媛,这名字也是你该叫的?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一探手从地上抓起半瓶酒,仰头直灌了下去。
高翔连忙一把夺下她的酒瓶,急促道:“你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阿媛双手乱抓,抢不到酒瓶,泪水忽又夺眶而出,用力捶打床榻,撕扯着被褥,放声又大哭起来:“我不要见你,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你,你是个冷面寡情的东西,是个不知好歹的笨蛋!我恨你!恨你!恨透了你”高翔默默承受着,任她哭够了,骂够了,才从壁上代她摘下双刀,柔声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隔室两条人命,转眼就要喧嚷起来。阿媛,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让我向你慢慢解释,好吗?”
阿媛挣扎着跳起身来,劈手夺过双刀,叫道:“我不想听什么解释,你再不走,别怪我要用刀砍你了?”
高翔凄然笑道:“假如你愿意,那就砍我两刀消消气吧!”
阿媛银牙一错,举起双刀,连鞘猛劈了过来,刀鞘正砍在筝囊上“呛”地一声响,满室嗡鸣不绝。
高翔笑道:“好了吧!砍了一刀,总该消口气了?”
阿媛抢臂掼了双刀,纠住高翔跺足道:“不行!你太坏,一刀太便宜了你!”
高翔道:“那么,你还要怎样才肯消气呢?”
阿媛拖住他手臂,凑在嘴边,道:“你得给我用力咬一口才行!”
高翔笑道:“好吧!就让你咬两口,总行了吧?
阿媛果然张口在他右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高翔笑着又伸过左臂,道:“古人有啮臂之盟,来!这边也拜托咬一下。”
一句话,逗得阿媛“噗哧”笑出声来,用手一推,骂道:“初看你很老实,现在越变越油腔滑调了,讨厌!”
高翔踉跄向后倒退,一跤跌坐地上,两眼一翻,顿时僵卧昏了过去,阿媛大吃一惊,急忙奔了过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高翔睁开眼来,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想求你快些穿上鞋子,咱们好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阿媛一低头,见自己一时心慌,竟连鞋子也没穿,颊上一阵红,哗了一口,这才匆匆穿上剑靴,又从屋角拾回双刀。
两人同到店门,高翔顺便又买下春兰那匹马给阿媛代步,双骑并辔,疾驰向东离开了镇街。
途中,高翔才把金阳钟和擎天神剑黄承师先后谈话,以及自己追蹑金凤仪主仆,遭遇朱凤娟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阿媛听了,神色凝重,沉吟不语,好半晌,才问道:“现在你准备往哪儿去呢?”
高翔道:“刚才听朱凤娟跟一个红衣女子谈话,曾提到‘雪山古堡’取药的事,我想那古堡,八成就是爹取药的同一处地方,只要找到那地方,便不愁查不出天火教的来龙去脉了。”
阿媛又沉吟半晌,才道:“据我知道的,所谓雪山,共有两处,一在滇境蛮荒,另一个却在祁连山附近,当通天河上源,两地相距何止千里,你只知‘雪山’,究竟要先去那儿呢?”
高翔想了一下,毅然道:“既有两处,哪里近些,就先去哪里。”
阿媛却摇摇头道:“假如这样瞎闯,何异大海捞针,依我说,咱们还是继续跟踪金凤仪,我总觉得金家庄太可疑”
她话到一半,倏忽中止,耸耸肩笑道:“不过,如今你连我爷爷都起了疑心,我还是不参予意见为妙,随便你先去何处,我想暂时跟你分手。”
高翔惊问道:“你要到那里去?”
阿媛苦笑道:“我对爷爷和你父亲当年恩怨,也不甚了了,趁你寻找雪山古堡这段时间,准备赶回去问问他老人家,到底他的眼睛是被天火教害的?还是伤在青城三老手中?”
高翔愧然道:“这么说,你还在生我的气了。”
阿媛正色道:“不!不是生气的事,既然关系你父仇,一日不查明白,我也一日不能安心。翔哥哥,我虽然不会讲话,对你的事,我自信毫无欺诈私心,但是上一辈人的事,却很难说了。”
高翔大受感动,勒住坐马,道:“我相信谷老前辈就是,阿媛,你还是和我一块儿走吧!”
阿媛凄然道:“仅只相信,终嫌脆弱,我想帮助你寻找父仇凶手,必先澄清自己的立场,否则猜忌一生,反而破坏了初衷,你不要难过,只当在客店中没有遇见我不就得了吗?”
高翔垂头道:“唉!事到如今,连我自己也不知谁才是真正可疑的人,这件事变得太复杂了。”
阿媛道:“难并不可怕,怕的是没有勇气去排除万难,翔哥哥,你满肩血仇,任重道远,应该挺起胸来,承受艰难,堂堂男儿,岂能被一个难字压倒。”
高翔心弦一震,毅然仰起头来,笑道:“对!说得对!我在比你年长,竟没有你想得这么透彻!”
阿媛含泪而笑,道:“女孩子心思总比较缜密些,但是,她们的感情却太脆弱了。”
两人并辔又行了里许,来到一处三岔路口,阿媛泪光涝漠,勒住马道:“翔哥哥,多珍重!”
高翔蓦她一惊,扬目四望,依依不舍道:“阿媛,不能再同行一段路吗?”
阿媛惨然笑道:“再行千里,总须一别,翔哥哥怎么又放不开了?”
高翔长叹一声,拉住她的手道:“那么,咱们何时再见呢?”
阿媛道:“你不是说一月之后,天魔四钗都要会集洞庭君山吗?咱们就以一月为期,下月今天,在岳阳楼见面。”
高翔黯然点点头,又问道:“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来?”
阿媛含泪颔首,道:“即使问出爷爷真与青城三老有仇,我也会如期赶到的。”
高翔鼻尖一酸,泪水险些夺眶而出,连忙侧开脸去,喃喃道:“不!不会的,不会的”
阿媛拨马向南,才行了十余丈,忽又扬鞭奔回,取出墨玉令牌,道:“翔哥哥,这个你留在身边,一旦有事时,可以任意调派天下黑道高手,也许会对你有些帮助。”
高翔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单身独骑回去,途中或许用得着它,还是你留着吧!”
阿媛不悦道:“我暂时借给你,等到一个月之后,见面再还给我,难道你也不肯?”
高翔无奈,只得接过令牌,低头反复凝视,只觉牌上余温尚存,而蹄声却渐去渐渺,再抬头时,阿媛已去得只剩下一团豌豆般大的影子。
忍了许久的眼泪,这时再也矜持不住,纷纷沿腮滚落在衣襟上。
泪眼朦胧,阿媛终于消失在远处地平线后,回忆两度奇遇,结伴北行,以及金府生波,反目绝袂,直到客店卖醉,三次重逢,其间经过,好似一场绮丽而诡异的幻梦。他怅望云天,想起阿媛的一声一笑,时而娇憨洒脱,刁蛮伶俐,有如顽童,使人倍增怜爱,时而语重心长,义正词严,令人不敢违拗这些,这些,都是那么令人难以淡忘。
痴立不知多久,才黯然渭叹一声,勒马走近一株大树下一指在树干上刻了五个大字:
“江湖奇女子!”
字书才毕,突然有人嗤了一声,道:“哟!一个黄毛丫头也配称江湖奇女子,像咱们这种人,又该叫什么女子呀!”
高翔闻声陡地一惊,圈马疾退丈许,一仰头,却见那大树枝叶覆盖下,露出一双鲜红色绣花鞋,正一晃一荡,悠悠不止。
他一挺腰闪落马背,沉声喝问道:“树上是什么人?”
一个娇媚轻优的声音咯咯笑道:“是你的救命姐姐,怎么?就不认识了吗?”
随着语声莲足一扬,轻飘飘落下一朵红云,俏生生立在三尺之外。
高翔眼中一亮,敢情正是那跟朱凤娟姐妹相称的红衣女子。
这红衣女子既然在此现身,飞天夜叉婆和朱凤娟也极可能就在附近,高翔蓦生警觉,忙从肩后摘下筝囊,眼神疾扫,向四周瞥视。
那红衣女子见他戒备之状,忍不住掩口吃笑道:“怕什么呀!这儿只有我一个人,朱姐姐她们早走远啦!”
高翔松了一口气,但不知她突然现身是何居心?仍然横筝当胸,问道:“姑娘藏身树顶,意欲何为?”
红衣女子一双眸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娇笑道:“咦!这话问得好怪,我在店里救你性命,你不谢我,倒怪我不该藏在树上?”
接着,又瞟了树干上字迹一眼,道:“刚才你们在那儿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叫谁见了也会脸红,人家在不躲在树上,那该有多难为情,你说对不对?”
高翔俊脸一阵热,抱拳道:“店中承蒙姑娘掩饰,在下深致谢意,就此告辞。”一带丝缰,便欲上马。
“慢着!”
那红衣女子柳眉一竖,身若飘风拦住去路,笑道:“说得好轻巧呀!‘深致谢意’!我问你,这个谢意怎么‘致’法?”
看她神情,妩媚加几分轻挑,似怒似嗅,令人不禁为之怦然心动!
高翔本是重情义的人,回想客店中若非她代为掩饰,至少难免一场血战,是否能摆脱飞天夜叉婆,殊成疑问,此女虽属魔教中人,毕竟对自己有恩无仇。
何况“雪山古堡”的所在,也只有她才知道于是整衣长揖,道:“多承姑娘盛情,在下拜谢”
那红衣女子螃首连摇,笑道:“不希罕,救命大恩,作个揖就算了么?”
高翔道;“姑娘要在下如何相谢呢?”
红衣女子抿嘴而笑,道;“瞧,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尽说笨话,你跟凤娟姐姐躲在房中做了些什么?只要照样对我来一遍,就算是谢过我了高翔正色道:“在下与朱姑娘不期而遇,言谈片刻,并无不可告人之事,姑娘请别乱想!”
红衣女子咯咯娇笑道:“既无不可告人之事,孤男寡女,为什么大白天要拴上房门?”
高翔薄怒道:“信与不信,在下自是无法勉强”
红衣女子接口道:“你只知道凤娟姐姐好,我靳莫愁哪点又不如她了?即使天魔四钗,论年纪,谈人品,较武功,我靳莫愁自信也不弱于她们,你要是不相信,将来不妨比比看。”
高翔又好气又好笑,冷着脸道:“姑娘确是绝冠群芳,但可惜在下尚有要事,无暇评断,这就告辞了。”
说完,一拧身上了马背,丝疆一抖,斜刺里冲驰而去。
那靳莫愁双手叉腰,并不拦阻,只冷冷笑道:“横小子,我看你能走多远!”
果然,高翔纵马才奔出数尺,坐下骏马突然四蹄乱挣,惨嘶连声,片刻问就已气绝而死。
再检视马尸,竟然浑身无伤,不禁大感骇诧。
靳莫愁掩口咯咯娇笑道:“如何?告诉你不相信,普天之下,能从我靳莫愁手中脱身逃走的人,屈指也数不出几位来。”
高翔心念电转,明知这妖女必有惊人之术,俯身探手,从马鞍上一把抓起包裹,连头也不回,一鹤冲天疾升而起,施展“龙翔九天”家传绝技,迈步已奔出数丈。
官道之旁,有一片矮矮的桑林,此时正值冬未春初,枝头嫩绿的桑叶才发出青芽,高翔为求脱身,脚下微侧,急急窜进了桑林中。
他在林子里低头疾行,约莫过发了半盏热茶时间,偌大一片林子已奔抵尽头,方自长长嘘了一口气,突然眼前红影轻闪,那靳莫愁竟含笑斜倚在林边,歪着头问道:“好兄弟,现在才来呀?”
高翔不由心头一沉,无可奈何顿住了脚步,冷冷道:“你这般无理地纠缠,究竟要怎样?”
靳莫愁咯咯笑道:“咱们交个朋友,有什么不好,你干嘛掉头就跑呢!来来来!好兄弟,乖乖跟姐姐回去,自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她娇笑盈盈,款款移步上前,伸出玉葱般手指,便拉扯高翔衣襟。
高翔错身倒跨一步,横掌当胸,叱道:“请你放尊重些,再不让路,别怪我要不客气了!”
靳莫愁那会把这些吓唬人的话放在心上,笑意盈盈伸过手来,道:“不客气敢情是要打我?也好!姐姐喜欢你,就让你打两下也愿意。”
高翔见她直逼近前,忍无可忍,一横心,双目一闭,霍地翻掌穿胸拍出。
掌势起处,那靳莫愁竟然不避不让,胸脯一挺,反向掌上迎了过来。
高翔倏觉掌心接触到一座软绵绵的小山,心头一惊,功力才发出一半,赶紧撤掌跃退,再睁开眼来,却见靳莫愁含着得意的笑容,立在三尺以外,而自己的掌心,竟突觉火辣辣的的痛。
低头看时,整只右手,顷刻间已红肿了一倍,一缕血线般红线,正循脉络向肘部迅速地蔓延着。
他骇然大震,慌忙自行点闭了右时穴道,怒目切齿骂道:“好!好!你竟敢用毒”
靳莫愁耸耸香肩,意态倏然道:“谁说我对你用了毒,这是你自己找上来的,难道凤娟姐姐没有告诉你,天魔四钗中,毒蝶靳莫愁那件红衣裳是碰不得的吗?”
随后肋下取出一幅红色绸中,在胸前衣襟上拂了一拂,迎风向高翔一抖,笑道:“好兄弟,乖一些,跟姐姐走吧!”
绸中扬起,一缕异香扑鼻,高翔忙要闭住呼吸,已然不及,脑中一阵晕眩,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栽倒地上。
靳莫愁扭着腰肢移步上前,素手连扬,先拍了他胸络三处要穴,然后轻舒粉臂,将他抱了起来,反身沿桑林向北而去。
高翔自胸络三穴受制,鼻中已闻不到靳莫愁身上那股异香,被她抱持而行,身子紧挨着那件红衣,也觉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脑中闷塞,浑身无法动弹,满肚子气愤无从渲泄出来。
靳莫愁身法轻灵,奔行约有顿饭光景,来到一府荒凉的小土岗上,岗后茂林掩蔽,有一栋简陋的茅屋,此外四野空寂,不见人烟。
她掠登土岗,却不直接去那茅屋,竟循着林子,悄然奔到屋后山岩下一间隐密的地窖前。
北方居民,房舍附近大多设有地窖,作为蓄藏食物度过寒冬之用,有些地窖深达数丈,窖中存放冰砖,往往经年不化,也有些较浅的,仅作堆放杂物的地方,阴暗潮湿,成了鼠蛇匿居之地。
靳莫愁推开地窖门,飘身而下,这间地窖却意外地干燥,窖中既无杂物,也无食粮,空空荡荡,只在靠壁角落里,放着一堆麦稻梗,草堆上侧卧着一个身着青衣的人。
她轻轻拗开高翔的牙齿,塞给他一粒黄色药丸,也将他安置在草堆上,俏笑道:“好兄弟,暂时委屈你一会。这不是我靳莫愁暗起私心,一则你的手上剩毒尚未去尽,二则颜婆子跟你有仇,你的行踪,还不能让她知道,三则凤娟姐姐和我私交不恶,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咱们三人同盖一床被子。好兄弟,你说是不是?”
说着,吃吃而笑,凑过樱唇,在高翔面颊上“喷”地香了一下,附耳又道:“不过,你尽管放心,我的六五之数早巳齐全了,姐姐我是喜欢你的人品胆识,绝没有害你的恶意!这儿还有一位同伴,你们不妨闲聊解闷,只是声音别太大了。”
高翔怒在心头,无奈穴道被制,欲抗不能,只得咬牙忍受,默然不响。
靳莫愁先闭住他后颈和腰间穴道,然后才替他解开时间及胸络三穴,匆匆掩上窖门,径自去了。窖中一片漆黑,阴寒之气极重,那粒药九人口即化,不多一会,右掌红肿的痛便渐渐消失,高翔运聚目力,设法想看那另一位同难者的面目,谁知颈部僵硬如死,竟丝毫也不能转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默运“瑜伽锁喉大法”欲图冲开闭穴,一连数次,终于失败了。
正无计可施,忽听草堆后那人轻声唤道:“喂!是高公子吗?”
高翔骇然一惊,拼命想扭过头去,无奈颈项不能转动,终难如愿,忙沉声问道:“朋友是谁?怎知在下姓氏?”
身后那人轻叹一声,道:“婢子果然没有看错,公子,想不到吧!我是春兰。”
“春兰?”
高翔脑中轰地雷鸣,失声道:“你怎会也被她捉来了?”
春兰低声道:“谁知道呢!也许那贱人看走了眼,把婢子也当作公子一样的少年哥儿了,唉!想起来真会把人气死”
高翔急问道:“你不是跟小姐一起的么,小姐呢?难道她也”
“高小姐没有落在她手里。今天一早,小姐知道你不辞而去,一急之下,便和婢子从后庄私自追了下来,为了路上方便,才换了男装,舍马乘车,沿途疾赶。据小姐猜测,公子突然离去,必定不会走官道去开封,那知咱们直追过兴隆镇,还没觅到公子行踪,心里又犹豫起来,婢子停车正向附近农家询问公子去向,想不到竟中了那贱人的暗毒,被她弄到这儿来!”
高翔静静地听着,心头直如压了一块大石,春兰才说完,忙又急问道:“如此说,你失手被擒,小姐并不知道,她孤零零一个人,万一遇上坏人,那却如何是好呢?”
春兰却安慰他道:”这个不需公子担心,咱们小姐虽然极少离开金家庄,一身武功不是等闲之辈能及的,她只是不喜欢练武罢了,论身手,只怕不会比公子差!”
高翔惦记起懋功大白居楼前旧事,总觉得放心不下,叹道:“唉!这都怪我不好,她一向安处深闺,不识江湖险恶,纤纤弱质,要是有丝毫闪失,罪孽都在我高翔身上了”
春兰道:“公子如此懊恼,于事何补,咱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等着那贱人来摆布?”
高翔道:“你和我穴道都被制住,连头颈都不能转动,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春兰沉吟片刻,道:“一个人固然无计可施,但咱们有两个人,未必不能互相解开穴道。”
高翔忙道:“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咱们试一试!”
春兰迟疑地道:“方法虽有一个,只是有些不便”
高翔急道:“只要能脱身,有什么便与不便,你快说吧!”
春兰默然良久,才怯生生道:“既然如此,婢子就放肆说了,咱们金府有一种功夫,叫做‘九转逆穴渡气法’,功能渡气合烽破穴疗伤,行功之时,血气逆转,可以转动身体穴道位置,只是只是”
高翔正听得入神,催促道:“只是什么?你快说下去!”
春兰长长吐了一口气,吹气如兰,恰好飘拂在高翔后头颈,使他有一种酥痒的感觉。
高翔原是绝顶聪明,顿时领悟了春兰话语吞吐的原因,心头一震。颤声问道:“那九转逆穴渡气法,要怎样施为才行呢?”
春兰幽幽叹道:“唉!婢子还是不说的好,这方法纵然可行,以婢子身份,对公子却是大大的不敬”
高翔沉默良久,也叹道:“你不说我也可以臆测得出,既称‘渡气’,想必总须二人口相接,互引内力,对吗?”
春兰静不作声,虽然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高翔渭然道:“为了脱困,彼此心地光明,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如今我连颈部都无法转动,又怎能”
春兰低促道:“婢子就在公子身后,可以鼓气先吹开公子后颈的穴道”
高翔惊问道:“吹气解穴,不是易事,你自信能办得到吗?”
“婢子愿勉力一试。”
“好吧!你就试试看”
高翔松散功力,闭目而待,耳中只听得春兰呼吸低沉,喘息频频,正艰困吃力的运聚真气。
他目虽未见,却不难想象一个穴道被制的人,要想提聚真气,一定是十分困难的,闭穴不通,气血必然受阻,即使能勉强聚住一口真气,是否就能吹开自己的穴道
谁知意念未已,突听身后“噗”地一声,登时一缕微热香气,激射过来,不歪不斜,正击中脑后“天殷”穴!
猛然间,脑中“丝”声清鸣,颈部穴道顿解,一颗头已能左右转动。
他霍地扭过头去,惊呼道:“啊!想不到你的功力竟这么深厚!”
这是由衷之言,因为“吹气打穴”之法,全赖本身修为,当世许多武林高手,尚且无力施展,而春兰,只不过是金凤仪身边一个贴身侍女。
但这些才出口一半,又被他自己噎了回去。
原来当他刚扭过头来,两片灼热而颤抖的樱唇,已经堵住了他未尽之言。
刹那间,一股无形热流,从这一边,流到了另一边
地窖阴暗,不见微光。尽管他们心中都但纯得有如一张白纸,但本能的感受,却又是那么奇特!那么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