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一路留心,并未发现异状,心中稍安,问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追魂手先拣了一块大石坐下,又指着另一块大石,轻吁道:“唉!满腹愧恨,真不知该从何说起,坐下来咱们再谈吧!”
高翔小心翼翼坐了下来,却猜不透他究竟要说些什么要紧话,他大性友爱,对这位误入歧途的兄长,始终充满了关切和尊敬,记得当他初离后山石穴,九天云龙也曾嘱咐他“长兄如父,须加友敬”现在见他颇有悔悟之意,心里虽然信疑参半,却掩不住一阵窃喜。
追魂手高翊仰望夜空,神态黯然,接着又幽幽说道:“我自从幼年离家出走,当时年幼无知,只有仇恨偏激,艺成之后,更仗着一身武功,也不知道造了多少罪恶,终日沉缅于砍杀血腥中,几乎忘记天下还有可贵的友爱之情。直到几天前灌县城中遇见符伯伯,你及你对我这做哥哥的呵护友爱,才使我幡然悔悟,可惜,实在太迟了”
高翔欣喜道:“不!并不迟!大哥,俗语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愿意摆脱魔教,现在开始还不算迟”
追魂手凄然摇头道:“不行了,我自知作恶多端,负义叛父,即使你能原谅我,符伯伯和爹爹也不会原谅。”
高翔道:“大哥,你千万别这样想,符伯伯嫉恶如仇,但是,他如果知道你愿意从此弃邪归善,一定会比我高兴,至于爹爹,他老人家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大哥,从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带你立刻去见符伯伯去。”
追魂手仍是摇头,感叹道:“你的好意,我只有永远存在心底,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我没有脸再去见他,同时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们。”
高翔诧道:“为什么?”
追魂手苦笑道:“我和盟弟吴均,被天魔教四钗中的蓝衣妖女郝玉蛊惑,受聘为教中护法,又被毒蝶靳莫愁用药物陷害,内毒已深,难以自拔”
高翔惊道:“啊!她们用什么毒物陷害了你呢?”
追魂手长吁道:“那是一种很难解的毒,其阴毒不下于天火教的罂粟毒丸,我自知已经万难挣脱苦海,今夜见你一面,把心里的话倾吐出来,决心自裁以谢家门,今夜一见,便是永诀,翔弟,你要多多珍重”
高翔激动地道:“大哥不要这样想”
追魂手眼含泪光,站起身来道:“愚兄内心愧作,生不如死,今后尽心尽孝,责任全在你双肩,爹爹和二娘面前,你就说不孝的哥哥已经“高翔心烦意乱,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这样,毒蝶靳莫愁毒物,不会比罂粟毒丸更难解,我们还有一瓶苗疆无形之毒的解药和两盆毒果,都是擅解百毒的珍品,紫竹庵苦竹师太另有一种叫做琼液的解药,咱们倒可以试试,一定能替你解去内毒的。”
追魂手注目道:“毒果珍贵难得,琼液更是师太视若性命的东西,她们会给我一个罪大恶极的叛父之人服用吗?”
高翔连连点头道:“会的,我去求娘和师大,她们一定会答应,你要是不相信,我身边还有一瓶无形之毒的解药,是从毒神女儿陆群仙那儿夺来的,大哥,你先服下一粒试试好吗?”
一面说着,一面探手取出解药,递了过去。
追魂手眼中一亮,犹自迟疑道:“这解药珍贵难得,现在天火、天魔二教,都欲得之甘心,你不可以这样浪费珍贵药物”
高翔诚挚地道:“当时我夺取解药,只是为了朱老前辈,和防止天魔教跟天火教合流,原没有其他需用,大哥,你就快服下解药试试有没有效吧!”
追魂手仰天叹道:“唉!我对你几次迫害,你竟然一点也不记恨,反把这么珍贵的药物给了我,想起来殊令人惭愧。”
高翔含泪道:“大哥,别再想那些旧事了,来吧!服下解药试试,朱老前辈曾经服过二粒,解毒的确很有效”
追魂手十分为难地伸手接过解药,趁高翔语声未毕,突然五指一翻,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紧紧扣住他手腕脉门,登时脸色一变,目光凶光频射,狞声笑道:“高翔啊高翔!在你聪明机警,今天也上了圈套了。”
高翔不防被他扣住穴道,全身劲力顿失,张口瞪目,愕然道:“大哥,你”迫魂手呸地吐了他一脸口沫,沉声叱道:“谁是你的大哥,老子在岳阳楼上未下杀手,留你活到今天,早就追悔无及,方才不过是想套问你这瓶解药在不在身边罢了,咱们兄弟之谊早就结了,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说着,并指起落,一口气点了高翔七处穴道,扬目道:“吴二弟,可以出来了。”
溪边一块大石后传来几声狂笑,血手吴均漫步而出,满口赞道:“老大,真有你的,咱们结盟迄今,小弟倒不知道老大还会演戏呢!”
追魂手扬扬手中解药,笑道:“幸不辱命,解药已经到手,这小子如何处置?”
血手吴均道:“教主有令,暂时还不能伤他,因为须得用他作为人质,好逼取另两盆毒果。”
追魂手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带他去见教主。”一抖手,将解药掷给吴均,自己俯腰挟起高翔,腾身而起。
两人刚掠过小溪,突听一声厉叱:“忘恩负义的东西,想往哪里走!”
随着人声,三条人影从竹林中凌空拔起,一字排开,拦住去路,竟是穷家三圣。
追魂手目光一瞬,反手撤剑,低喝道:“吴老二,闯!”
双煞霍地一分,剑花陡现,分由左右两方同时举步硬冲。
穷家三圣个个紧绷着面孔,六只巨掌齐翻,掌力直如排山倒海,迎头击到。
追魂手一手挟着高翔,一手运剑,剑势如惊虹闪烁,招招辛辣,毫无法意,一边应敌,一边沿溪退走,血手吴均却趁机奔向竹林。
穷家三圣志切救人,舍了吴均,径扑追魂手。
高翔身上穴道被制,无法动弹,见此情形,心中大急,突然叫道:“快截住血手吴均,他身上有”
语声未毕,追魂手剑柄疾横,猛撞在他哑穴上,话只叫出一半,便无法再出声了。
神丐符登闻声一惊,脑念飞转,已经领悟过来,但他因见追魂手一支长剑十分泼辣,如果自己再分身去追吴均,冷丐梅真和苦行丐吕无垢恐怕挡不住他,空白心中着急,一时又想不出良策。
焦急中回头一望,血手吴均已经窜进竹林不见踪影,神丐一顿足,怒从心起,双掌猛然加了十成真力,呼呼连劈两掌,反手一探,从腰带上抽出了打狗棒,厉吼道:“亮家伙,今夜好歹要摆平这畜生!”
冷丐梅真和苦行丐吕无垢忙也应声抽出打狗棒,三圣连手,棒影漫天泛涌,登时将追魂手高翊罩人.一片劲风之中。
追魂手单手只剑,渐感支拙不灵,突然一横心,振剑挥扫,脚下倒退了三大步,长剑一转,锋刃架在高翔颈上,喝道:“谁敢妄动,我就先宰了他!”
穷家三圣投鼠忌器,连忙撤招停步,神丐符登恨恨骂道:“狗畜生,你要是伤了他一根毫发,今夜也休想活着离开!”
追魂手冷嗤道:“我若要杀他,在你们三个老不死的赶到以前,早就下手了,现在解药已经到手,你等死期将至,但教主宽宏大量,只要你们愿意交出毒果,就可以放他一命。”
神丐符登怒叱道:“放屁,姬天珠那不男不女的东西,他也敢口吐狂言!老要饭捉住他时,他纵是跪地叩头,也饶不过他”
苦行丐吕无垢忽然心中一动,抢着问道:“天魔教中尽是些无耻之徒,既无罂粟毒丸,要毒果何用?”
追魂手高栩冷笑道:“你们这般老朽昏庸的东西,怎知教主的妙用!”
冷丐梅真嗤道:“什么妙用,不过是想用毒果示惠被天火教胁待的正道人物,企图为他所用罢了,这种卑鄙的念头,简直是痴心妄想。”
苦行丐吕无垢突然岔口道:“两盆毒果,是准备留给你父亲九天云龙解毒用的,难道你连生身之父都不顾了吗?”
追魂手毫不犹豫冷冷答道:“二十年前,我与他父子之情已绝,他贪恋美色,不纳净言,死了也是活该。”
吕无垢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道:“你既然连父子之情都不念,心肠之硬,可想而知,咱们虽有意将毒果给了你,就怕你东西到手,言而无信,仍然不肯放过高翔。”
追魂手道:“依你要如何?”
吕无垢道:“依我之见,咱们以花换人,必须双方都不吃亏,你在此略候片刻,老要饭的返庵取来毒果,再想一个最安全可靠的方法,跟你交换。”
追魂手神色数变,冷笑道:“你的用意,是先诓住我,然后去邀约那老尼姑现来,以多为胜,算计太爷?”
吕无垢笑道:“这点你尽可放心,老要饭的一人前去,一人返来,假如多了一个人,交换之事可以作罢,高翔的性命在你手中,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追魂手又沉吟片刻,道:“你是想暗去布置,表面故意跟我交换,等到我取得毒果,高翔脱身,那时伏兵尽现,不让太爷带着毒果离开,是不是?”
吕无垢哈哈笑道:“何必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样吧!交换之时,老要饭的愿抱着毒果,任你扣住穴道,亲自送你走出一里以外,如果途中有变,你随时可以取我的性命。”
迫魂手听了,一时竟有些沉吟不决。
神丐符登诧异地问道:“吕老二,你真要把毒果交给他换人?须知那东西关系重要”
吕无垢轻叹道:“小弟也知道两盆毒果,关系九天云龙至深,但如保有毒果,失去高翔,即使能替九天云龙解得毒瘾,他也会忧郁终身,不复重见欢乐,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弟这般做,相信他会体谅的。”
神丐符登默默无语,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只好这么办了。”
吕无垢扬目叫道:“你考虑妥当没有?是否愿意?快些决断,转眼天色将明,挨到天亮,惊动了师太,老要饭的就无法掩遮行动了。”
追魂手心一横,终于点点头,道:“好吧!你快去把毒果取来,但你如心怀诡诈,却休怪我手下无情。”
吕无垢没有回答,身形疾转,匆匆而去。
苦行丐吕无垢去不多久,果然捧着两盆毒果,回到小溪岸边,那两盆毒果晶莹硕大,沉沉垂在枝上,相隔数丈,异香已扑鼻而来。
追魂手高翊目光炯炯注视着两盆毒果,神色显得颇为激动。
吕无垢沉声说道:“老要饭的偷取毒果,险些被庵中小尼姑发觉,咱们各凭诚意,最好快些交换,不要再耽误时间。”
追魂手精目连闪,说道:“你们共有三人,我只有单人只手,为了安全,你叫他们两人先退出一丈以外。”
吕无垢转面道:“二位就依了他吧!”
神丐符登和冷丐梅真愤愤地哼了一声,果然依言后退了一丈。
追魂手又道:“你刚才说过,愿意手捧毒果,让我扣住穴道,送我走出五里之外,这点还算不算数厂吕无垢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岂能反悔。”
追魂手道:“好!你就走过来吧!”
吕无垢为示诚意,先取下打狗棒插在地上,徒手抱着两盆毒果,一步一步向追魂手走了过去。
神丐符登和冷丐梅真四只眼睛,睁得宛如四盏灯,瞬也不瞬注视着吕无垢沉重的步子,两人都呼吸急促,捏着两把冷汗。
吕无垢缓缓行到距离追魂手五尺左右,突然停步,道:“老要饭的都依了你的意见,你也该怛白相示,先解了高翔的穴道。”
追魂手狞笑道:“那是自然,但我必须在制住你的穴道以后,才能放他,否则,岂不中了你的诡计?”
吕无垢耸耸肩道:“你这畜生好深的心机,全不似你父亲心地光明磊落。”
说着,脚下一迈,果又跨近了三尺。
这时,两人相距,仅只二尺不到,气息相闻,已等于贴身相对。
追魂手面色铁青,显然内心亦甚紧张,冷冷道:“先伸出你的右手来。”
吕无垢扬目道:“且慢,老要饭已如约送来毒果,你那柄长剑,也应该离开高翔的颈脖了吧?你是不是想一石二乌,制住了老要饭的,再加害高翔?”
迫魂手冷笑道:“我要杀他,易如反掌,还须费许多心机不成!”口里说着,长剑倒垂向地。
吕无垢爽然将两盆毒果齐交左手,伸出右臂,道:“来吧!老要饭的言出随行,希望你也不要暗存二心。”
追魂手高翊这时一手握剑,一手挟着高翔,如欲腾出一只手来扣制吕无垢穴道,应该先将长剑人鞘,然后解开高翔穴道,待放了高翔以后,再制住吕无垢的穴道一同离去,但他从来生性奸诈,加上根本就没诚意放过高翔,所以并未收剑人鞘,左臂一抬,把高翔向地上一掼,闪电般伸左手,来扣吕无垢腕脉,同一刹那,右手长剑一探,竟向高翔背心插去但他快,吕无垢却比他更快。
追魂手左臂才松,高翔尚未落地,吕无垢突然一声冷哼,飞起右足,直踢高翔臀部,顿时将高翔踢得一连四五个翻滚,跌出一丈以夕l。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个吕无垢,上身疾仰,左手一挥,两盆毒果也同声脱手掷出,大叫道:“梅老二,接住!”
人影应声暴起,冷丐梅真迎步飞出,接住了毒果,神丐符登则奔向高翔,巨掌起落,抢着替他拍开了穴道。
变起仓促,这边两人发动都快逾闪电,追魂手一剑刺空,怒火勃发,长剑一弹一拧,转向苦行丐吕无垢双腿扫到。
冷电掠过,吕无垢闷哼一声,两条腿活生生被齐膝砍断,身子重重坠落在地上。
一股求生的本能,使他暂时忘记了残肢断腿的痛楚,一双手猛拍地面,连滚带爬,恰巧又避开了追魂手疾劈而下的第二招。
神丐符登虎吼一声,抡动打狗棒,飞步迎了上来,高翔穴道初解,目睹惨状,也顾不得运气调息,匆匆提着铁筝奔了过来。
追魂手咬牙切齿,紧一紧手中长剑,接住神丐符登,两人各施煞手,舍命相扑,一时棒影剑芒,激斗了起来。
高翔俯身从地上抱起满身血污泥土的苦行丐吕无垢,心里一阵酸,泪水不禁纷纷滚落,一面替他止血裹伤,一面颤声间:“吕伯伯,你这是何苦啊”吕无垢伤中要害,断腿后又强运真力,失血甚多,脸颊上,苍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但他却毫无悲戚之容,反而笑道:“那小畜生,不愧心狠手辣可是咳!咳!我老要饭的也不是好东西咳!这一下,他才是驼子摔筋斗两头不着实了”
高翔只得含泪凄笑,道:“伯伯,你失血大多,最好不要多说话,翔儿先送你老人家回庵调息。”
吕无垢双目一睁,毅然道:“不必了!老要饭的活了偌大年纪,生死事小,我要亲眼看见那忘恩负义的畜生,看他逃得过符老哥九九八十一招打狗棒法么!”
高翔扬目望去,只见神丐符登和追魂手高翔激战已近五十招,神丐虽然勇猛如虎,那高翊也同样剑招凌厉,一时半刻,还难分出胜负。
吕无垢摇头叹道:“小畜生功力精纯,令人惊心,可惜竟不入正途,这种人如不早除,将来定成武林巨孽”
一语未毕,高翔突然沉声道:“不好!魔教援手赶到了!”
吕无垢蓦地夺力坐起身来,举目一望,果然看见一大群人,正沿着小溪如飞而至,走在最前面的,赫然竟是独眼鬼母骆天香。
心头骇然一惊,忙道:“你不要顾我,赶快去助你符伯伯一臂之力,叫梅老二速反紫竹庵,知会你母亲和老师太,看来今夜难免一场血战。”
高翔跃身而起,匆匆将话转告了冷丐梅真,抡动铁筝,上前助符登双战追魂手,冷丐梅真眼见大势不妙,一手捧着毒果,一手抱起吕无垢,飞步向紫竹庵而去。
独眼鬼母婆媳和魔教众女,显然都已服用过解药,一个个捷步如飞,不多久,便越过小溪,追魂手望见,精神大振,长剑翻飞,放手力拚,招势更加泼辣起来。
高翔虽然舞筝参战,心理上仍然感觉矛盾,铁筝出手,处处顾虑,总不愿施展煞手,是以仅能收牵制这效,对神丐符登并无多大助益。
神丐符登气得怒喝道:“高翔,势已急迫,你还在念什么手足情份,再不放手力战,索性给我退下去,让老要饭一个人收拾他!”
高翔听了这话,心里好生难过,颤声道:“符伯伯,他总是我嫡亲的哥哥”
神丐符登嘿地一顿足,叱道:“傻东西,滚吧!老要饭的一根打狗棒,足够弄死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了!”
高翔含着眼泪,既不能弃手退回,又不愿生死拚搏,只凄声叫道:“大哥,你当真不念父子兄弟的情份了吗?弟弟纵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看在爹爹份上,快放下剑来,咱们还是一家人”
追魂手不待他把话说完,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呸!谁是你的大哥?谁是我的兄弟?我跟姓高的早已一刀两断,要打尽管放手相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高翔神色凄楚地道:“你一生都在忿恨中长大,难怪会这样偏激,但是,你不以我为弟,我却不能不以你为兄。”
迫魂手狂笑道:“你爱怎么样,那是你自己的事,我认识你,手中剑可认不得你!”反手探剑,唰地直刺了过来。
高翔略一失神,险些被剑锋刺中,把心一横,道:“大哥,既然你如此绝情,就别怪小弟无义了。”
追魂手抡剑猛劈狂刺,扬声大笑道:“说得是,咱们倒正该较量较量,看看谁强谁弱,你如果敢单独跟我战三百招,才算是个人物,别他妈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叫人看见呕心。”
高翔意念飞转,突然一紧手中铁筝,朗声道:“符伯怕请暂退,拦住魔教援手,让翔儿独自斗斗他!”
神丐符登虚晃一棒,抽身跃退,这才展颜笑道:“好小于,早该如此啦!伯伯替你掠阵,放心干吧!”
这时候,独眼鬼母和魔教众女已赶到场边,老婆子看见只有符登、高翔两人,猛力一顿鸠头拐,仰天笑道:“阎王注定三更死,不肯留人到五种,小杂种,你认命了吧!”
陆群仙最恨高翔,又见符登一身叫化打扮,想起在沦江渡口受辱的事,怒火上冲,接口道:“婆婆,别多说了,咱们一起上,撕了这老小两个混蛋!”
其余毒蝶靳莫愁、白娘子白秀文、妖女郝玉等人,莫不磨拳擦掌,跃跃欲动。
追魂手高翊突然厉声道:“诸位谁也不要出手,只须先断他们退路,本座要亲手宰了这小杂种。”
妖女郝玉问道:“你有把握能料理得了他吗?这小子扎手得很。”
追魂手冷笑道:“待我无力料理时,你们再出手也不会迟。”
毒蝶靳莫愁咯咯笑道:“护法说得是,咱们多准备暗梢子,只别让他溜了,迟早叫他死在手中。”
众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兴头,神丐符登突然一声断喝,骂道:“又不是叫你们打帘子接客,他妈的吱吱喳喳算什么名堂,要打尽管出手,不然,就趁早闭了你们这些臭嘴吧!”
靳莫愁等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撇着小嘴,反唇相讥道:“哟!咱们是臭嘴,你那一身跳蚤虱了难道是香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姑奶奶们是干什么的?”
神丐符登把眼一瞪,道:“干什么的?全是他妈的一群不要脸的臭婊子!”
白秀文柳眉倒竖,娇叱道:“喂!老不死的,你嘴里放干净点,姑奶奶不是省油的灯,若不是嫌你又老又脏,怕污了刀剑,咱们随便挑一个,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神丐符登冷哼道:“那你们就一齐上来试试!”
妖女郝玉回顾人妖姬天珠,轻声问:“这老叫化到底是谁?”
人妖笑道:“真是一群傻孩子,连穷家三圣中顶顶有名的神丐符登都不认识,你们还闯的什么江湖!”
众妖女这才吃了一惊,彼此窃窃私语道:“难怪这老家伙火气大,敢情是仗着穷家帮的势力?”
有的却道:“穷家帮有什么了不起,人多为王,狗多为强,饶他势大,迟早还不是咱们天魔教的诅上肉-”
众口纷纭中,独眼鬼母排众而出,鸠头拐向符登一指,桀桀笑道:“符化子,还认得老婆子吗?”
神丐符登眼角一瞄,冷冷答道:“凭你那只瞎眼,就是烧成灰,老要饭也认得出来。”
鬼母耸肩大笑道:“很好!很好!这么说,老婆子这只眼睛怎样瞎的?想必你也不会健忘了?”
神丐符登面色一凝,沉声道:“家先师当年号称鬼见愁,对邪恶极凶之辈,向来不留余地,你只被弄瞎了一只眼睛,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鬼母笑容一敛,满口黄牙咬得咯咯作响,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承认下这笔债,老婆子就跟你连本带利算一算!”
喝声甫落,鸠头拐一举,搂头盖脸,直劈了下来。
神丐符登挪开脚步,挥杖相接,两人一上手,各以真力相拼,蓬!蓬!蓬!一连三招硬接,身上衣衫全被劲气鼓动,竟然未分高下。
论两人的武功修为,独眼鬼母实要略胜半筹,但她因中过苗疆无形之毒,真气滞阻过久,虽然已获解药,一时尚未完全复原,以致难操胜券。
鬼母是个心高气做目无余子的人,三拐竟未击倒符登,只气得满头怒发箕张,嘿地吐气开声,双手握拐,欺上两大步,左挥右扫,狂风暴雨般又攻出四拐。
神丐符登傲然不惧,但硬接四拐之后,内腑已感真气浮动,不由自主倒退了半步。
他也是孤傲不群之人,受挫后怒火狂炽,猛然一声大喝,抡起打狗棒反扑而上,一口气也攻出六棒,硬生生也将鬼母迫退了半步。
鬼母桀桀冷笑道:“符化子,你敢跟老婆子不施巧力,硬拼一百招吗?”
神丐符登昂然道:“便是一千招,穷化子也不怕你!”
两人初时一边咒骂,一边动手,每拼四五招,各自跃退调息,复又挥拐抡棒相搏,等到三十招之后,彼此真力都感疲乏,出手渐渐缓慢,但每一出手,莫不竭尽全力,石破天惊,必须久作调息,才能再度出手。
这时候,追魂手高翊两兄弟,却已迅捷纵搏将近五百招。
高翔幼经苦练,天资聪敏,化筝为剑,挥洒从容,久战之后,内力反而比先前更觉充沛,逐渐取得优势。
追魂手暗暗焦急,心忖道:“这小杂种体力雄厚,如此缠斗下去,何时才能克敌制胜,看来不出险招,难以得手。”
心念电转,突然假作失手,脚下一个踉跄,长剑故意闪露出一个破绽,暗中却空出左手,解开腰际一排三粒暗扣。
他腰间所束带子,乃是以南海饺皮丝特制,刀剑难损,平时束作腰带,危急时抖散开来,形如鱼网,网上并且附有细如牛毛的假须,触人即收,十分歹毒难防。
追魂手恶念已致,借着倾身的刹那,左手小指套进网端铜环。
高翔果然不知是计,铁筝就势疾探,筝柄遥指肋问期门穴,轻喝道:“大哥,仔细了!”
追魂手暗喜,待他招势用到,突然一声冷笑,身躯一扭,避开剑柄,一扬左臂,跤丝网涮地抖开,迎头罩去。
高翔眼快,见他竟弃右手长剑不用,忽然扬起左手,心里一凛,已经明白其中必有蹊跷,铁筝疾转,噗地一声,竟敲在追魂手左肘肘弯上。
鲛丝网才抖开一半,迫魂手猛觉左肘一阵椎心刺痛,顿知不妙,长剑一式帘卷西风,拦腰扫出。
这一情势的转变,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高翔无意取他性命,在敲中追魂手左肘时,人已收招后退,忽见一件黑忽忽的东西落下来,本能的扬起铁筝一绕,整只铁筝,竟被饺网束住了。
刹时间,寒光耀眼,长剑又至。
高翔抽臂一挣,没有挣脱,脑中闪电般涌起一个念头:“如果我这时施展重手法,用力将铁筝向前一送,然后松手跃退,不但轻而易举避开长剑,同时,追魂手在冷不防的情形下,必被铁筝撞中,当场便得重伤。”
他力贯右臂,已经准备推筝松手,就在这刹那间,心里忽然又不忍起来,飞忖道:“不!不能,宁可他无情,不可我无义,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兄长”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手上不期然一滞,长剑剑锋,已到了近身。
高手相搏,常因一线先机的得失,立判生死,高翔这一迟滞,先机尽失,立陷险境,这时他右手铁筝已被鲛网束住,左手空空,无法格拒剑势,除了横心下手,拼个两败俱伤之外,就只有束手待毙一条路了。
高翔心念翻腾,终于狠不下心,长叹一声,松手弃筝,闭上了眼睛
高翔心不忍弑害胞兄,又不愿拼个两败俱伤,危机一发之际,他毅然选择了闭目受死的最后一条路,长叹一声,松手放弃了铁筝。
这时候,他的心境却意外的平静,人世的一切,转瞬都要变成幻境了,他艰苦一生,虽然仍旧一事无成,但却有一件事,值得他瞑目死去那就是他没有辜负父亲临别时的叮嘱:“此去天涯海角,如果兄弟相遇,要好好的尊敬他,爹不在身边,长兄便可作父”
他为了这句话而死,自觉死得平静,死得心安,从这一刻起,一切错综复杂的恩怨,一切严厉沉痛的责备,都已不在他一念之中了。
思维如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中闪过,蓦觉腰间一凉,本能地借势旋身,嗤地一声裂帛脆响,追魂手的剑锋,已是破他的肌肤和衣襟。
高翔手一松,铁筝坠地,脚下踉跄连退三步
此时,神丐符登正举棒跟独眼鬼母力拼,闻声侧顾,发现高翔兵器脱手,腰际衣破,一片殷红鲜血,这一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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