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珞一入宫,玄祯立刻在南书房中召见。此时樊珞正身著宫服,对著玄祯行大礼。“起来吧。”
樊珞抬头,看见了传说中的皇上,果然是个秀色夺人的一流人物,浑身散发著的皇室气息,像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似的。唐元烨那风流跌宕的神箭手虽曾令她那般心动,但也不过就是一介匹夫罢了,更休提那玉家公子了,哪里及得上眼前的皇上呢?呵呵,她的选择果然没错。
“你是璐儿的妹妹?”
“臣妾正是樊璐的三妹。”
玄祯只朝她瞥了一眼,目光便不在她身上多作停留。自从拥有璐儿后,其他女子在他眼中,竟都像是庸脂俗粉般黯淡无光,引不起他的注意。玄祯略一沉吟“朕传你进宫,是有事情要向你打听,而且——是国家大事,你千万不可有所隐瞒,若是你能提供朕所需要的消息,必重重有赏。”
“臣妾必将所知据实以报,不知皇上要问的是什么?”
“你可认识——唐元烨这个人?”
樊珞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为何皇上会问起唐大哥的猜想。“识得,唐大哥是我大叔的养子,从小与我们姊妹一起长大的。”
“璐儿与唐元烨之间——”玄祯突然犹豫起来,他要像间谍一般偷偷打听璐儿与别的男子的过往吗?他们之间有需要这样吗?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再没任何秘密。璐儿既不肯说,必有她的缘故,他又何必追究?
樊珞见玄祯神色复杂,便已猜著了八、九分。她机伶的眼珠一转,心中冷笑。
喔,原来甚得皇上宠爱的二姊姊,不曾让皇上知道有唐元烨这个人的存在,结果皇上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不愿去问二姊姊,所以来问自己。她还以为是什么国家大事,原来只是皇上在吃醋!樊珞在心中精打细算起来。如今她既然进了宫,自然以争取皇上宠爱为第一要务,既然想要争宠哼,樊璐可不要怪她不顾姊妹情谊了。“皇上是要问樊璐与唐元烨之间的关系吗?”樊珞唇畔带著媚笑,靠近了玄祯身边“臣妾刚好略知一二呢。”
午后,玄祯心事重重地步进玉华殿。
他是在心慌了吗?璐儿从不曾对他提起在杭州将军府的生活,连樊将军夫妇她都鲜少提及,更遑论那个曾与她私定终身、爱笃情深的男子——唐元烨。若是樊珞不告诉他,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璐儿当初并非自愿入宫,樊将军夫妇费了多少力气,甚至枉顾人命,才把璐儿送到自己眼前。
她的芳心并不只属于他一人啊。正是因为璐儿不曾,或是不愿去提起,将这段过往埋成了她心中最深沉的一个秘密,就是这样才让他心慌的吧?
当玄祯走进卧房,正好看见樊璐坐在窗台边,两只脚悬空挂在窗台上,晃啊晃的。玄祯心中一紧,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樊璐身后,环抱住樊璐的腰“你又作这危险的动作。”
樊璐本远眺风景正自出神,突然被玄祯抱住,心里扑通一跳。“你又没声没息的就跑进来,总不派人传唤,也没人拦你的吗?”
“你当这里几层楼高?”
“不就四层?”
“还说呢,四层楼摔下去好玩的吗?”玄祯是想板起脸孔来说话的,无奈却总是担心远胜过怒气,吓唬不了她。一面抱她下来,一面问:“补品都吃了?还是又叫宫女帮你吃了?”
“那是安胎药,她们怎么吃啊?蕊欣刚端来,皇后娘娘就来看我,她盯著我吃完的,你不信去问她。不过这一盅补药的味道比上次的好呢,可惜她们不能吃。”樊璐勉强笑道。
望着樊璐的笑颜,原本有些心烦意乱的思绪更添一层。从陕西回宫后,璐儿总是难得一笑,就算是脸上笑,却也显得心中有万分愁绪般的不协调。璐儿的心思到底在烦恼什么?自从去了一趟陕西——
陕西
玄祯心中的揣测怀疑像是乌云般愈扩愈大。那次微服出巡,最主要目的就是去探探青天帮虚实。难道璐儿在陕西见到了什么极重要的人物?那人会不会就跟青天帮有关系?难道就是吴三?而吴三会不会就是——不,别乱想!就刚才樊珞提供的消息,当初唐元烨只是被丢弃在陕西土匪山下,不但生死末卜,也不能证明唐元烨会跟青天乱党有关系。
樊珞说的确看过唐元烨身上带著一块玉佩,上面是刻了一个唐字,若真是如此,那唐元烨可能就是大哥玄唐了!只是如今不知他是生或死,就算他还活著,大哥对年幼往事若尚存记忆,怎么会伙同反叛乱党来推翻父皇建立的王朝呢?
只是,万一如他所猜测,唐元烨跟吴三,还有大哥玄唐,根本就是同一人?
“璐儿,你以前在杭州的时候,可有——很要好的兄弟呢?”
“啊?”樊璐闻言立刻想到了唐元烨。她有些心慌,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难道他看出她和元烨间的不寻常?
玄祯温声笑道:“没事儿,前儿你不是跟我提回乡省亲一事吗?我派人去杭州探查一番好安排省亲事宜,刚好遇见几位老乡亲,提起了以前顶顶有名的神射手樊大叔——就是你叔叔,他曾有个养子名唤唐元烨,年纪轻轻却也是箭术出神入化,据说与你也相识。我听见神射手几个宇,倒觉得他们可不就是在说吴三吗?没想到小小杭州藏了这么多英雄人才,又刚好与你相识,你说世上的事有多巧。”
“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他早就死了。在在我人宫前几个月,他重病死了。”樊璐轻轻说著。
玄祯注意到了她长长睫毛下闪动不定的神情。“对了,一直没问你,你这么宝贝的那块玉,可说是相当珍贵稀有,并非寻常玉石,你怎么得来的呢?”
“这是人家送我的礼物,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是那个唐元烨吗?”
樊璐不语。
“我听过这块玉的故事,你要不要听听?”
樊璐忍不住好奇地点头。玄祯缓缓道:“当初先皇本养了五个孩子,出征打天下时,连年战乱,先皇担心将来也许妻离子散,如何重聚?于是将五块来自西域相当稀有的宝玉,名叫‘寒绛琨’,做成五块玉佩,正面分别雕著五种吉兽,背面按照咱们五兄弟的名字刻上字,以供将来相认。这五块玉本是一体,一旦相聚便会有昕共鸣。先皇再三叮嘱,玉不离身,人在玉在,人亡玉亡。”
樊璐听到这儿便怔住了。这玉是元烨在还没被樊大叔领养前就已带在身上的,元烨的身世始终是个谜,难道——
“我们五兄弟,我其实排行第二,在我之上还有个孪生的同年大哥,遗憾的是当年在战乱中大哥与我们失散,至今仍不知下落。你知道为何我会拿走你的玉吗?”樊璐想摇头却动不了,心中砰砰乱眺!
“你这块玉,正是我大哥身上那块刻了龙、写著唐字的寒绛琨。你入宫那晚,我见到它挂在你身上发光发烫,心中著实大吃一惊!璐儿,送你玉的人,你知道是谁吗?他可能就是我大哥玄唐、本来的东宫太子、皇位继承人。”
玄唐?唐元烨?樊璐震惊不已,竟不小心撞落了妆台上的胭脂膏子。玄祯握住樊璐的肩“璐儿,你老实告诉我,是下是就是那唐元烨送你的玉?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重病死了?还是他根本没死,改名换姓的活在这世上?他如今在哪里?你最近——见过他了吗?”
“你——”樊璐心里著实慌乱,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已经赤luoluo地袒呈在玄祯面前。怎么办?元烨就在宫中,她如何保元烨不露出马脚?她如何保他?
樊璐慌张得起身挣脱玄祯的手,往后退好几步,退到楼梯边,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呼喊:“死丫头银杏!你怎么会在这儿?”樊璐闻声错愕,往下看,果见樊景站在门口还没进来,樊珞正一把扣著银杏的手腕,满面的惊讶与愤怒。
“放手啊三小姐、好疼啊!”银杏哭著。
“贱人,当初私自跑了!我只当你饿死在外头,没想到你竟然在这儿!”
“三妹,宫中不得如此无礼!”樊景拉住樊珞,蕊欣忙护著银杏,急道:“你是哪来的刁蛮女子?竟敢在玉华殿撒野,你可知道皇上正在玉主儿房里,吩咐谁也不许打扰呢。”
“你这奴婢倒敢凶我,你知道些甚么,过几天你就等著喊我娘娘吧!”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玄祯走出来,在楼台上淡淡说了一句。
楼下众人抬头,都忙跪下喊著皇上吉祥。唯有樊珞看见了同样立在楼台边的樊璐,胸口一窒。没想到樊璐看起来竟然就像当初在杭州樊将军府时一样!
为什么她那一头光可监人的黑亮长发仍然不用梳成高髻?为什么她穿的仍然是一袭轻薄柔软的丝绸羽衣而不是隆重繁复的宫服?为什么她的花容月貌看起来——比当初还要令她嫉妒?“皇上,这个丫头,正是当初在杭州眼侍樊璐的婢女。那晚二姊姊与唐元烨私奔,还都是托了这死丫头帮的忙呢!”
当场听见樊珞的话的人,莫不大吃一惊!樊景颤声道:“三妹别胡说了!”
“我是胡说吗?如果是就好了。”樊珞得意洋洋地睨了樊璐一眼,然后朝玄祯抛了一朵媚笑。
“皇上,请原谅珞儿她年纪小,胡言乱语——”
“瑜妃,不用说了。这些事朕已经知道了。是真是假,自然能查个水落石出。”玄祯神色黯然地说著。
“你——到处打探我跟唐元烨的秘密?”一直不发一语的樊璐突然说道。
“璐儿,我并非故意要调查你的过往,而是因为那唐元烨极有可能就是——”玄祯伸手要握住她,樊璐却摇著头往后退,眼中有著失望、悔恨,和深深的痛苦。樊璐忽然觉得心里痛得让她几乎要昏厥!
不对,不只是心里痛,她的肚子好痛!
玄祯见她一把抓住床头的柱子,脸色惨白,惊道:“璐儿,你怎么了?”
樊珞得意地瞪著樊璐“二姊姊,唐大哥死后你就愿意嫁给皇上了吗?可是我相信唐大哥没死,若是他知道你如今做了贵妃,他会怎么想呢?你们当初那样情深意重,原来都是假的,唐大哥白白枉费了他对你的痴心一片!”
玄祯正担心樊璐站在楼梯边太危险,想伸手拉回她,没想到樊璐听了樊珞这番讥讽,登时脸色大变,再也忍不住肮部的剧痛,步伐颠踬了一下、后脚随即踩了个空,还来不及呼出声,整个人竟就跌下楼去!
“不——”玄祯惊喊,冲上前要抱住她,却只能瞬间抓住她的手腕,四层楼的楼梯太高、冲力甚猛,玄祯也跟著被拖下去、滚落了好几十阶的楼梯!“皇上、娘娘!”众人慌乱地喊叫,都冲上前去。
终于停了下来,这一跌可真不轻,玄祯浑身都是擦撞的疼痛,抬头看见樊璐伏在前方地上,他却只握住了她的手腕。“璐儿!”玄祯呼唤著,却不见樊璐应答。
他心中着急,挥开了众人伸过来扶持的手,爬到璐儿身边,惊见樊璐面色苍白、满睑冷汗,紧抿著唇甚是痛苦的样子。“璐儿!你怎么了?回答我——”
“啊——”蕊欣突然尖叫了起来,手指著樊璐“皇上,玉主儿她——”顺著蕊欣指的方向,玄祯看见了樊璐下身染著几许殷红,那令人沭目心惊的红竟像是湖中涟漪般愈扩愈大!
“不不”玄祯声音颤抖著,伸手想替她将血渍抹去,没想到却是愈流愈多、愈流愈快!玄祯满手的血,他突然像是发狂了般喊著:“太医、快传太医啊!”俾女们慌慌张张地忙去传唤。
“璐儿,没事、没事的,我抱你回房,没事”玄祯声音沙哑地喃著,将樊璐抱起。
“皇上,你的手臂——”樊珞见到玄祯手臂上一块擦伤,上前想替他料理。
“别过来。”玄祯口气虽淡,却是极冷。
樊珞站在原地,心中又恼又怕。望着玄祯抱著樊璐走进房门后,她心中气极,恨声道:“不过是跌了一跤,顶多是点皮肉伤,有那么严重吗?怕是装出来的吧!”
“三妹,我们快走吧。”樊景面容惨白地说:“你闯祸了知不知道?璐儿她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万一这将来的皇子出了什么差错,或是璐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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