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她再奔波。你跑一趟,光藏,把这藥方子送给她。”
村中没有大夫;找大夫,要到邻村去,所以,净澄老和尚帮人看治病痛开处方,能力之内也会顺带为人调配藥草。
“好的。”光藏接过藥方,小心揣在怀里。
手指头碰到了胡笳,他心一震,没敢再多看净澄老和尚,匆匆转身走了。
是因为心虚吧。那一剎,他脑海蓦然浮起那小姑娘的容颜。
他记得,她叫二乔是吧?
他不敢重复那名字,怕低回。心中却泛起一股暖意。
路颠不平,光藏小心地撩起僧衣下襬,走下陇丘。
一群七八九岁的小儿呼哗地从他跟前跑过,扬起一阵沙尘。两、三个殿后的孩童,不甘的在后头嚷嚷叫道:“等等!我也要去”叫得好热闹。
扁藏不觉泛起一抹浅笑,微倾偏着头看望那些小儿。等那殿后的两三名童儿跑近,他不禁轻噫一声,有些诧讶,笑意却更浓了。
是她!
她撩着裙襬,卖力跑着,似乎很急,不知在赶些什么,一刻也不能等似,根本没注意站在路边的他。
呼地一下就从他眼前跑过去。
“啊!”却忽然叫一声,急急煞停,倒回到他跟前,叫道:“是你!你!”
“是啊,是我。”光藏笑容温温。好个巧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送藥方子给薛老太太。你呢?跑得这么急要去哪里?”
“二乔,快点!”她的同伴在催促了。
“马上来!”二乔很快答应。回头急急说道:“我要去看猪仔,李嬷嬷家的猪母生了一窝猪仔!”
这有什么好看的?光藏微楞一下。
“啊!你也跟我一起去吧!”还不及说话,手臂便已被二乔攥往,拖着往前走。
“欸,二乔姑娘,不成的,嗡帳─”他是来送藥方,不是来看猪仔。
但二乔不由分说,硬是将他拉到李嬷嬷家。
“二乔姑娘”他一个出家人,夹在一群小儿中看猪仔,实在难为情。
扁藏困窘极了。所幸,李嬷嬷圈养猪只的院落离田舍有段距离,附近也没大人,总算不那么尴尬。
罢出生不久的猪仔,眼睛尚未能睁开,一只只便都知晓往猪母的怀里钻,争先恐后抢着吃奶。光藏看得越发困窘,非礼勿视,目光不知该如何安放。
“唉!”二乔却叹口大气。原本的好奇兴奋全冷却,蹙着眉,一脸小大人的神气。
“怎么了?”光藏问道。
“看看那窝猪母和猪仔,”她伸手指着猪圈,苦着脸道:“我就想,成亲生奶娃儿跟猪母生猪仔有什么两样。”
“啊?”光藏惊讶极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二乔光摇头,答非所问,道:“大乔才生了个女娃,才多久,又已经有孕;我想将来我成亲后,约莫也要像这猪母,生一窝猪仔。”边说边又摇头,沮丧且泄气。不然的话,便会像薛素云那样被休弃吧?
“你千万别这么想,二乔姑娘。生儿育女是非常神圣的”
“二乔!”
扁藏话没说完,被稚嫩清脆却带些老成的声音打断。
二乔回头。
“是你!小乔。”这倒奇了。小乔没事不出门的。“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乔长得和大乔一式秀气的柳叶眉,红巧的小口,连说话的口吻语气也几分相似。
“找你呀。我到薛家没找着人,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凑热闹。果然猜得没错。”
“找我作啥?”
“还说!奶娃的鞋袜才缝到一半,你就溜得不见人影,也不肯好好的习女诫。大乔姊说,你再不听话,四处乱跑,她就要跟爹说去,再不准你出门。”
二乔恼红脸,回嘴道:“我哪有四处乱跑!我只是呃,只是嗯”说半天编不出一个借口,理不直气不壮。
“看,没话说了吧?快跟我回去吧。”
“噜苏!”她圆瞪着眼,悻悻的,恼羞成怒摆起姊姊的架子。“我还有要紧事,你别来烦我!”
“什么要紧事?”小乔狐疑的把目光掉向光藏。“你跟个和尚在一起做什么?”
“你没事问那么多做什么!快回去!”二乔双手插腰,气大嗓门大,把小乔凶回去。
小乔一肚子委屈,拿二乔又没奈何,怏怏的离开。
扁藏在一旁,把二乔的困窘、恼羞成怒到仗势不讲理全看在眼里,始终含着笑。
“二乔姑娘,”他只是纳闷“习女红、读女诫,这很好啊,你为什么不喜欢?”
“哪里好了?”二乔翻个白眼。
“读女诫,习礼法与妇道,以明白应对进退的道理;妇工则是女子四德之一,学得针黹技艺,才不亏妇职。这些都有助于你的将来。我想你爹娘是为你着想,才会鞭策你学习。再说,哪天你许配了人家,四德皆备,必定能得到公婆欢心,你爹娘也才能放心。”光藏慢条斯理,琅琅说了一番大道理。
二乔摇头晃脑,道:“我才不会嫁人,我要跟素云姐去游天下。”
扁藏轻笑起来。这稀奇的小姑娘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教他不禁。
“游天下,增长见闻是很好,”即便在笑,他的神态仍显得内敛沉静,不会有太大幅度的波动。“但女大当婚,女子大了便得择一归宿,这才合礼法。再说,出不出嫁,决定在于父母,为人子女只能遵从父母之命,不容置喙,这是为孝之道。你爹娘所作所为,都是为你将来着想,所以,你千万莫再有那等想法。”
“你”二乔气得瞪眼,鼓起腮帮子。“枉费我那么期待再见到你,没想到你也跟大乔一样,说这种混帐话!”
这怎么是混帐话?光藏被骂得一头雾水。
“如果我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我向你赔罪,二乔姑娘。”他矮身迁就她。“可是我不懂,这怎么是混帐话?”
“这不是混帐话,那什么才是混帐话!”气恼转成了怨怼。“谁都可以这么说,我也不去理会,就是不许你也这么说!”
什么意思呢?何独他例外?
在心中把他和其它人分了别,她自己其实也不自觉。
“二乔姑娘,”他蹲下来,对她有了点在意。“我跟你赔不是。对不住,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二乔定眼看看他,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我不爱听那些。”蒙点愁的语气有些不似十岁的女孩儿。
“我知道。”回得好温和,并且包容。
他这样沉静温柔,她反倒因为自己刚刚的脾性不好意思。
“其实,呃,你刚刚说的,我并不是不明白。”她低头踢着地上的碎砂石。
“没关系。”他丝毫都不在意她的鲁莽脾性,笑温温的让她看他清平的眼神。
她抬眼瞅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说道:“如果我非得成亲不可,那我跟你成亲好吗?光藏。只有你肯认真听我说话,给予我回答。”
“不成的,我不能成亲的。”对突如其来的要求,光藏笑容微敛,沉静的摇头。
“我知道。我会去求佛祖,让你跟我成亲。我们只要成亲不生娃儿,那就没关系了吧,我也不会被休弃。”
童言无忌且异想天开。他摇头而笑,再摇头而笑。
“那不成的,二乔姑娘,我不能跟你成亲。”他探手在路旁折了一枝黄色的野花,递给了她。
她将花儿簪在耳鬓,展眉对他笑,也看见他眼里的笑痕。
不能成亲也罢,他到底折给她一枝小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