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言卿端第一杯酒,往前一步站在墙头,勾唇笑了下。
挽袖,便将那一杯盏鲜血自城头酹下。
鲜血成一条长线,断断续续滴在地上。
言卿跟寒暄似的笑说:“城闭关,这次的朝祭由我来持。要我说,黑城城死的是奇怪。拜访十方城的方法那么多,怎么就走那么极端的一条呢。这别人不知道的,还以我们是多么不好客的城池。”
城下诸位城:“……”
言卿说完,又缓缓道:“听闻赤城城与黑城城兄弟情深,那真是可惜啊。”
他语气很轻,尾音跟轻烟一般散于天地,微微一笑。
“可惜,这兄弟相送的最后一程,居然没能赶上。”
第二杯酒酹完,他手指轻轻松开,瞬间碧玉盏落地上,“砰”的粉碎溅开。
“言卿!”
这粉碎的一声,同时伴随着一声压抑绝望的嘶吼。
障雾呼啸,恶鬼嘶吼。十方城作城,最关键的地理位置,就是它的对面就是万鬼窟——
魔域没有太阳,白天是青苍色,黑云沉沉,天地混沌。言卿恍若未闻,平静地拿第盏碧玉杯,红衣如血,腕似凝霜,是间唯一艳色。
“言卿!”声音来自魔域赤城城,饱含恨意饱含恐惧,可在又多了一丝颤抖,甚至众人听出了一丝绝望求助的味道。
言卿愣住。一直带笑实则冰冷异常的眼,自城楼上静静望过去。
魔域常年阴森,笼罩着雾,笼罩着障,笼罩着撕不开的夜。万鬼窟是罪恶之源,言卿从里面走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是成山的白骨、是腥臭的血河,是遍地盛开的黑色的以人肉养料的花。
在,他站在十方城的城墙上,看着有人从那里面爬出。
赤城城断了一只手,披头散发,像是后面有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在追赶。
他匍匐于地,颤抖地挪动,下鲜血长长曳了一路。
“言卿——!”
他提头,声嘶力竭,眼中却是求助的光。
不过这最后的嘶吼终结在一只冰玉般冷的手上。
从黑雾上伸出一只手,苍白,修长,不由分说地捏上他的脖子。
咔嚓间,赤城城眼中最后的光涣散,口中溢出鲜血,缓缓倒在地上。
十方城城内城外愣住,言卿不说话。
众目睽睽,看着那从万鬼窟中走出的人。
魔域的一切与鲜血、黑暗有关,那人却一看就与这里一切毫不相关。
鲜血从剑尖缓缓低落,他往前走,踏过赤城城的尸体,踏过遍地白骨,雪衣依旧清寒无暇。墨发如瀑,姿高挑,清雅似雪中竹。走在地狱,像是闲庭漫步。
从他出手掐死赤城城的一刻,所有人能感受了他的修威压——化神期巅峰。
放眼整魔域……唯有言卿和淮明子,有资格一战。
老太监吓得脸色煞白:“少城!这人来者不善!我们要不要去通知城?”
言卿把玩着手里的酒盏,视线往下看,神情在城墙的阴影中。他说:“不用。”
老太监:“什么?少城!你要去哪里——”
各方城惊若寒蝉,震声怒骂。
“你是何人?!”
“擅闯十方城者,杀无赦!”
而,十方城城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愣住。
“十方城门开了?”
“少城!”
“言卿……”
地上还有碎裂的杯盏和点滴的血,两扇漆黑城门缓缓打开,变换的光影里,言卿的影出在尽头。他很少出城门,不是在红莲之榭敲头骨玩,就是在城墙上魂丝杀人,红衣翻卷一如鬼魅。
唯一一次,站在了十方城的城门口,竟然了迎接不速之客。
老太监急匆匆跑下来,又惊又气,尖尖细细道:“少城!你开城门干什么!”谁不知道那雪衣杀神是干什么的。在淮明子闭关,以那人化神期巅峰的修,真要鱼死网破,他们谁讨不了好。他心里恨极同时阴暗地,最好言卿和这人打来,两败俱伤,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实像他这么的人很多。他们看言卿走出来,却没有一跟着上前。很多人震慑于言卿修,又垂涎份。言卿愿意这出头鸟,他们乐见成。
言卿那段时间实精神一直紧绷着。
黑城城突然背刺,像是一切导火线的开始,淮明子那老头对他的忌惮提防越来越重,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边是居心叵测的老太监,红莲之榭跪满了看似千姿百态实则满含杀机的所谓美人。
他用吊儿郎的嬉笑态度,漠然看过每一人。却在今天,脸上所有笑意散的干干净净。
言卿衣袍掠地,腕上的红线在指间缠了一圈一圈。
风吹旷野,万鬼窟遍地是荒骨。
谢识衣不悔剑上还滴着血,他从混沌黑暗中走出,白衣清霁,抬眸时,如雪落湖泊。
鬼使神差的,言卿脑子里:真不知道上重天名门望族忘情宗,是怎么养出他这样一杀伐的。
所有人在着言卿动手。或者着这不速之客先动手。可两人慢慢走近,谁没有说话。
万鬼窟前白骨森然,就像神陨之地分离的夜晚。
没有预兆的相遇。
没有告别的分离。
以至于他们重逢,好像不知道以何种份。
言卿之前在城头酹酒杯,看谢识衣于是难得思维飘忽,了很早时候。谢识衣不喜欢喝酒,最讨厌梨花酿。言卿本来对酒无感,却因此硬生生把梨花酿奉人生追求——反正谢识衣吃瘪,他就快乐了。
登仙阁结课宴上,同门云集推杯换盏,谢识衣作仙阁第一,在言卿的“帮助下”被迫接受了很多敬酒。喝最后,冷着脸跑回了房间,面无表情坐在窗前冷静。言卿憋笑:“不是吧,这就不行了。”谢识衣忍无可忍:“你有病?”言卿得意说:“不好意思啊,我千杯不倒,还以你是呢。”谢识衣抿唇,懒得搭理他了。
外面的人撒酒疯,开始哭诉别离,开始嚎雄心壮志。房檐上的铃铛轻轻响,言卿好奇地眨眼说:“谢识衣,你有过之后成一怎样的人吗。”
谢识衣醉酒后人依旧清醒,骨子里恶劣和锋利只更甚,冷笑一声:“跟你陌路的人。”
言卿不气,还给他鼓掌:“好啊,英雄所见略同。”他存心气他:“幺幺,我最近新学了一法术,我一定要使给你看看。不然以后是陌路人就没机了。”
谢识衣听“幺幺”两字本来就冷的面容更冷了。
言卿故意道:“幺幺,你闭上眼。”
“幺幺,我在能操控一些风了。”
他一口一恶趣味的幺幺,让谢识衣本来被酒熏得有些薄红的脸,恢复冷白之色。眼里的迷离散去,露出看傻子的目光。
不搭理他,最后索性爬在桌上闭眼睡觉。言卿哪可能让他如愿,直接伸手,操纵着外面的风,去碰他的脸不让他睡。
“别睡啊!幺幺!”
“谢识衣!”
言卿实是操纵风弄开他的眼的。但刚开始御气总是多有意外,于是不小心让风扯了外面的杏花,瞬间哗啦啦,叶子、花瓣、水珠,砸了谢识衣一脸。
谢识衣:“……”
言卿:“……”
言卿赶在他发飙前先态度良好道歉:“对不!谢识衣!我这就帮你弄干净,你接着睡!”鬼知道这疯子不去自残让他遭罪啊!
谢识衣深深浅浅地呼口气,选择紧闭眼睛无视他,薄唇抿成一条线。于是苦兮兮的言卿就只能操纵风去给他把脸上的花瓣叶子取下。他不敢出差错,只能屏息凝神,认认真真去扶干净他睫毛上的露珠,眉眼上的花。一笔一划,最后竟然像是借风在他画眉、理鬓。
手指触唇瓣的时候。
谢识衣猛地睁开了眼,像是酒意回潮,眼中亮着火、脸上薄红,咬牙切齿说:“你玩够了没有?”
言卿实下意识说“好像还没”。但他们之间把对方彻底惹毛谁没好结的。于是,言卿作一异的孤魂野鬼只能道:“够了够了。”但他不爽,还要存心膈应一句:“幺幺晚安。”
幺幺:“……”
幺幺生闷气彻夜难眠。
“少城,小心!”
不悔剑出动的时候。谢识衣广袖翻卷,抬眸间,漆黑的眼眸似蕴着飞雪万千,看着言卿仿佛完完全全一陌生人。
言卿少有分神的时候,安静抬头看着那道剑意,立于原地。
十方城一瞬间众人喜、众人忧——
喜言卿终于要死了。
忧言卿就这样死了。
喜这人实力深不可测,连言卿能斩于剑下。
忧这人实力深不可测,连言卿能斩于剑下。
谢识衣修的是无情道,断绝七情六欲,于是剑意是极寒极冷的。擦过耳边时像是遥遥九天孤寂的长风,卷着雪粒摩擦皮肤。
言卿以这剑刺入体。没,谢识衣靠近的一刻,不悔剑如冰晶碎裂。
与此同时,他一只手却摁在了言卿的肩膀上,往前,体靠近,姿势无比亲昵又无比危险。
可在外人眼中,则是二人交锋时谢识衣落了下乘。
谢识衣从尸山血海的万鬼窟中走出,气息依旧深凉近雪,笼罩而下,把他整人包围。
唇就贴着他的耳侧,轻轻说:“带我回去,言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