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物资变得越发富裕的至冬城内歌舞升平。
城内不再有人责怪宰相,相反,支持宰相的人在这十年的时间里面变得越来越多。
因为宰相保障了城内人的利益。
城内的普通人和贵族一起享受着根本吃不完的食物,喝不完的酒水,并在闲谈的时候对城外的人表示出了极大的鄙夷。
“臭外地的,还想进城要饭!”
“哈哈哈……”
讽刺的是,支持宰相的和很多年前反对宰相的,有一部分的重叠。
还有一部分人,老子是当年聚众闹事的反抗者,儿子现在却成了宰相派的忠诚拥护者。
当然,数量并不多。
毕竟距离第一次城内叛乱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儿子现在也都是三十多岁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了。
儿子的儿子也是宰相派的绝对拥趸。
他们想尽办法找后门,只为了去那个城内唯一冷得要死的地方上班。
只要能进去,这辈子都不再为吃喝烦忧。
而且还能获得高人几等的特权。
建立在城西的大教堂在这五十年的时间里,人流数量肉眼可见地下降。
直到现在,已经冷冷清清。
每天顶多只有一百来人过来祷告。
他们全是被限制进入至冬城的城外人。
来教堂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希望神迹能够蔓延得更大一些。
只是瑟洛丝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前来祷告的城外人也开始越来越少。
他们终于还是逐渐意识到,神明似乎是靠不住的。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五年。
一个男人来到教堂,对修女说道:“我要见瑟洛丝大人。”
修女闻言,不满地说:“直呼冰王大人的名讳,你未免太不敬了。”
“好吧。那么,我想见一见冰王大人,那位传说中,守护者至冬城的神明。”
男人从善如流地更改了称呼。
修女总觉得,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与那些一般的信徒不一样。
在见过的人变多了后,她的眼力也提升了许多。
于是她便回道;“你见不到的。”
“为什么呢?”
“因为冰王大人已经很久没有接见信徒了。”
“她难道不关心她的子民了吗?”
“冰王大人当然爱着她的子民。”
“那么,城外的数十万人,难道不是她的子民了吗?他们日复一日地祈祷,希望庇护至冬城的冰王大人能够将自己的仁爱播撒过来,但这么多年了,却始终没有见到。”
“冰王大人……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
男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
“如果冰王冕下还在教堂,请去通报一声,就说一个名叫梅泽罗斯的男人,请求见她一面,有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修女看上去并没有将男人的话放在心上。
她并不觉得,有冰王庇护,宰相极冬控制的至冬城,会发生多么大的事情。
“城外的叛军,将于明日攻城。”
“……”
即便有着那么高的自信,在听见自称梅泽罗斯的男人说的话后,修女还是愣住了。
“……怎么会,他们怎么敢?”
“请去通报。”
“……你,你等等,我,我去问一问。”
修女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梅泽罗斯在等待了一会之后,终于见到了那个有着诸多头衔的所谓的“冰王”。
冰之神,冰之魔神,冰王,冕下,教堂的教主等等等等。
在这一大堆的头衔下,是一个看上去年龄并不大的少女。
“你说,明天叛军将会攻城?”
瑟洛丝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的。”
“你怎么会知道?而且,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去找极冬,而不是找我。”
“可我听说,仁爱的您才应该是坐在至冬宫中的至冬国国王。”
“……”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冕下。”
冕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早就不再称呼瑟洛丝为“陛下”。
城内的人不敢,城外的人大多不知道那段几十年前的历史。
虽然极冬自称宰相。
但在他们眼里,和至冬的国王没什么区别。
只是以宰相自称而已。
“什么问题?”
“您为何要如此纵容极冬呢?以您的实力,应该很轻易就能够将极冬推翻镇压吧?”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
“好吧。”
梅泽罗斯没有强求,而是继续问道:
“那么,我可以请您罢免宰相极冬吗?”
“为什么?”
“他的暴政,已经让城外的子民再也无法忍受,如果您不这么做的话,他们会自己来完成这件事。”
“……他做了什么吗?”
瑟洛丝这些年并未关注至冬城内的变化。
她的视野仅仅局限在教堂附近。
如果无法改变现状的话,那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
察觉到瑟洛丝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梅泽罗斯便有条不紊地将这些年极冬做过的事情逐条细数。
苛税,区别对待,锁城禁令,强制劳动,自己在城内的宫殿里纸醉金迷,全然不管城外人的死活,城内秩序井然,却对城外的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导致城外各地毫无秩序可言,时不时便发生混战。
总之,罪名罄竹难书。
大寒潮虽然已经退化成几年才来一次了。
但终究还是会来。
城外的温度已经出现了先兆。
马上,又一个大寒潮要来了。
“这个冬天,很多人都会扛不过去。与其窝囊地冻死,他们选择向这座该死的城池宣泄自己最后的愤怒。”
梅泽罗斯以这句话作为阐述的结语。
“……”
听完后,瑟洛丝沉默良久。
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城外的叛军有多少?”
“十万。”
梅泽罗斯用确定的语气回道。
十万……
瑟洛丝低垂眼眸。
她太了解李一的作风了。
这十万叛军敢冲击至冬城,他就绝对不会介意对城外的人进行一次大清洗。
叛乱清剿得不彻底,就等于彻底不清剿。
上次几千人他都能杀到只剩下十几个残疾作为警告。
这次十万人……
瑟洛丝仿佛能够看见明天的至冬城附近,将会堆砌起怎样的尸山血海。
“就算有十万人,你们也撼动不了他的统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瑟洛丝满脸伤感地劝告道。
“……”
梅泽罗斯看了她一会,摇摇头:
“这件事我说了不算。除非,您能够将神迹施展到远处,覆盖至冬国内每一块地方。”
“……抱歉,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撑我做到这种事情。”
瑟洛丝满脸无奈。
她要是可以做到,她早就做了。
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我就知道,以您的仁慈,要是能够做到的话,想必早就做了吧。”
梅泽罗斯叹了口气,旋即语气便沉下来:
“这样的话,明天的一战便不可避免。又或者,您能够罢免宰相极冬。”
“……”
瑟洛丝满心忧虑。
这件事,她也做不到。
见她沉默,梅泽罗斯最后说道:“那么,就此别过,冰王冕下。”
“……”
瑟洛丝看着梅泽罗斯离开,心中的郁闷和愤懑又堆积了起来,就像几十年前那样。
她返回了教堂,一夜未眠。
次日凌晨,内心无法得到安宁的瑟洛丝起身离开了教堂,来到了至冬城的城墙上。
守城的士兵见到她后,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继续巡逻。
瑟洛丝看着远处,发着呆。
以城墙为隔,她的能力无法深入地蔓延出去太多。
这几十年,她的实力也没有更进一步地增长。
像是卡在了一个瓶颈上。
看着远处冻结的水面,瑟洛丝的思绪飘离出很远。
她想起了这些年里因为无聊而看完的书本,想起了自己花过时间,但却仍然无法理解的书本内容,想起了更早之前在风雪中迎战魔神,想起了比那还要早的时候,她没有向李一许下那个愿望时,那家伙的随和神情。
瑟洛丝想起了很多,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转眼便过去的时间,仔细想来,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明明只是过去了一百多年而已。
“……”
当她从漫长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天空的尽头浮现出一抹微光。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