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点点头,一时间二人神色冷肃,皆沉默不语。半晌之后,还是绮贵嫔先行开口道:“看来今日之事,是有人抢在咱们前面出手了。只是一箭双雕,既折了蓉氏,又损了穆贵人,此人心机之重,思虑周全,你我不得不防……”
见屿筝沉思不做声,绮贵嫔继而又道:“只是不知此人对你我谋划之事知晓多少?想必今日妙竹的出现,香囊之事,都出乎此人意料之外……”
屿筝眉头轻蹙:“如此说来,姐姐岂非已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也不尽然……”绮贵嫔松了松眉头道:“香囊一事,已让蓉氏谋害龙嗣一事人尽皆知。即便有人疑心本宫,也只会猜测本宫蓄势已久,只待伺机而发。那有今日的巧合倒也不足为奇。好在今日妹妹并无所动,想必也不会引人注意……这倒是件好事……”
说话间,绮贵嫔突然覆上屿筝搁在桌上的手,语重心长:“这宫里,步步皆险,但凡有些许差池,便会丢了性命。皇上的荣宠虽是要紧,可腹中的孩子却更是难求的珍宝……若要在这宫里周全他,必是要宠冠一身,协理六宫……这与前朝大抵都是相同的,想要保护自己最珍视的,便要能拿捏大权……”
屿筝似是要分辨什么,可唇角微微一动,却是忍了下来,只缓缓道:“多谢姐姐指点……”
绮贵嫔轻叹了一口气,转而又道:“不过……妹妹为妙竹求情,倒是出乎本宫意料之外……你在暴室救下残喘求生的她,想必她也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求情……”屿筝低喃:“求皇上允她自行了断,也算不得是求情了……妙竹不过是个可怜见的人儿,在玲珑阁时便受尽了折辱,蓉氏却以她家人性命相要挟,迫使她顺从。如今在暴室受尽凌虐,却终究只能得一具全尸,倒也不是妹妹成全了她……若说成全……”屿筝看向绮贵嫔:“她能将当年蓉氏作恶多端的行径和盘托出,让姐姐未出世的孩儿终能安然,便是她为自己积德了……”
从僢轩殿行出,屿筝的心情愈发沉重。天幕渐渐晕开一片浅淡的蓝,她终是仰头沉沉叹了一口气。
两日后,皇上赐妙竹自尽。而蓉氏在冷宫日日尖叫,已显疯癫之态。彼时屿筝听到这消息时,正坐在西阁内绣着一件婴儿的小衣,指尖绣花针微微一顿,她侧头看向遥羽道:“在暴室救下妙竹时,多亏你悉心医治,如今便替本宫送她一程吧……”听闻此言,遥羽缓缓欠身应道:“奴婢知道了……”
宫中冷僻之处,一处废弃的殿院中,遥羽从袖中拿出银两递到几个侍卫和太监的手中,淡淡笑着:“这是良贵嫔娘娘犒赏几位大人和公公的,不过是些散碎银两,权作酒钱了……”
几人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子,便笑道:“好说好说!不曾想这丫头还能有这福气,临了上路,倒还不致做个饿死鬼。贵嫔娘娘当真是菩萨心肠……”
遥羽浅笑着,推门而入。在轻扇去散落的一片灰尘后,便瞧见妙竹蜷缩在屋内,目光呆滞,整个人半分生气也无。若不细看,自以为这屋中已是没有了活物。
“妙竹……”遥羽轻唤一声,但见蜷缩在屋角的人轻轻一动,缓缓抬起头来,在看到她的一瞬,眼中露出了些许光华。
“遥羽姑娘……”妙竹急急起身,迎上前去,却又察觉到自己身上已尽是潮湿发霉的气味,只得又退却了几步轻声道:“可是贵嫔娘娘叫你来的?”遥羽缓缓点点头,便见妙竹伤痕可怖的脸上绽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奴婢知道,贵嫔娘娘言而有信……”
遥羽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小指长短的竹筒,从内里抽出薄笺一封递给妙竹,妙竹急急接过,仔细看了半晌之后,眼角笑纹愈发明显:“是弟弟的字迹……”
遥羽轻声道:“你一家人都已安排妥当,远离上京,衣食无忧……”
妙竹浅笑着,将手中细长的薄笺揉捏成小团,塞入口中,吞咽下去,便看着遥羽道:“娘娘尚在掖庭时,便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奴婢该做的也做了,蓉嫔有今日,是她咎由自取。娘娘替奴婢安置了亲眷,如今奴婢再无牵挂,便可安心赴死了……”
遥羽看着眼前面目可怖的女子,不知屿筝为何费力救下她,又求得顾锦玉相助,将她在宫外的亲人妥帖安置。如若说是为了扳倒蓉嫔才利用她,那当日在掖庭时便出手相救,又是因何缘由?总不至于在那时便料到日后处境。遥羽暗自摇摇头,竟是猜不透屿筝的心思。于她而言,只需谨遵爷的吩咐便是,而爷……却是无论如何都顾及着屿筝的……
轻叹一口气,遥羽打开手中的食盒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安心上路吧……”
妙竹看着盒中丰盛的食物,心下也明白了几许,只跪在地上,朝着岚静殿的方向重重叩了几个响头,朗声道:“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成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