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是会随意胡闹的孩子,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另有深意?”
索额图作为族长,在兄弟之间话语权最高,作为坚定拥护太子的人,他可不乐意听到这类话。
法保嘘声安静了片刻,不甘道:“现在外面都怎么传的,您又不是没听见,四哥大张旗鼓地带着大批农人去地里挖蚯蚓,抓虫子,去粪堆里找虫子,也不嫌丢人!叶赫那拉氏那儿整天在嘲笑我们,弟弟去外头与友人喝酒,都要听人说两句闲言碎语,心里能不堵得慌吗?”
索额图轻叹一声,转而问心裕:“皇上将你调任到殿下身边是好事,只是你最近究竟在帮殿下做什么,就不能透露一二?”
心裕嘴巴可紧了,坚定拒绝了透露只言片语:“抱歉。”
“不说就不说呗,”法保嗤笑一声:“我看是殿下孩子心性,对那虫子又有了兴趣,这才差你去抓虫子吧?别怕说出来丢人,兄弟之间关起门来说说能有什么丢人现眼的。”
“法保,够了,”索额图呵斥一声,警告道:“你忘记了殿下上次想要玩孵蛋,这事儿丢给谁去做了,最后又成全了谁的名声?”
法保:“……”
心裕勾了勾唇,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还能是谁的名声?
他们的老对头纳兰明珠,现在可是成了鹅相,还被人立了长生牌,天天有养畜人供奉呢!
“若有什么困难,与我说,”索额图严肃道:“皇上虽然令我分身乏术,却并非要将赫舍里一族与殿下分隔开,将你调任去最好不过,也可从中周旋些许余地。”
心裕也不和他客气:“殿下需要一位知识渊博,胆识过人的人来为他管庄子。”
索额图沉吟起来:“要派,自然还是派熟悉的人去,我这儿可用的人不少,就怕殿下看不上眼。”
“可有能令殿下入眼的人才?”
提到这事,心裕就有些心塞,殿下对他都还仍有质疑。
“不如就派陈梦球去吧,”索额图指了个人:“他曾经救过殿下,也曾在东巡时为殿下讲过故事,应该能够入得了殿下的眼。”
心裕诧异道:“是兄长身边那身手极好的护卫?听说他中了举人。”
“留他做护卫还是屈才了,”索额图道:“此人心向汉民,投入我麾下,也是为了日后能入朝堂。别看他总那样,心却傲得很,我能收服他也是意料之外,让他去为殿下跑个腿,或许还算是合适的人选。”陈梦球这个人,一直都想找机会做实事,他想要往上爬的心思可太明显了,索额图心知肚明,也乐于给他这个机会。
汉臣若要入皇上的眼,可比满臣困难多了,何况他都还不算是臣,待他再参科举,考取后至少得在官场沉浮混迹二十余年,才可能有机会参于要政。
陈梦球的实际待遇与幕僚却没什么两样,索额图自从收服他后,曾派他做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对他的个人能力还挺有信心的。
这一天,终于赢得权相索额图信任,有望高升的陈梦球接到了索额图的通知,让他前往京城南面庄子做管事,为太子殿下做事,索额图还道:好好表现,若能得到太子殿下青眼,比跟随老夫更能一步登天。
陈梦球目光闪了闪,鞠躬道:“多谢索相提拔之恩,梦球没齿难忘。”
索额图拍了拍他的肩,联想到心裕近些日子起早贪黑地找虫子找老农,深沉道:“好好做事。”
这一日,陈梦球收拾了包袱,在喜悦中跟着心裕到了胤礽的庄子中,迎接他的是琉璃制造窗户的屋子,一间又一间隔间,有的空荡荡,里面什么都没有。
陈梦球参观之后,叹息一声不愧是皇太子,庄子之中用料奢侈,竟用琉璃来造屋子,屋内瓶瓶罐罐也多堆放琉璃,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心裕又说要带他去见目前的研究院落,刚走到那写了“昆虫院”的牌子附近,就听见聚集其中的老农惊喜地叫道:“吃干净了,它们都吃干净了,试验结果没有错,它们吃饱了就不动了,开了门都不乱飞。”
“天天给管吃饱,吃得肚大滚圆,哪一只还飞得动呢?”
“快,带上手套取一只出来看看那高温杀菌之法!”
“还有那无菌培育之法,无菌之法可困难许多,好在有上头发下来的工具,如今已经可以将虫卵单独取出了。”
老农可不管脏污,他们只要有工钱,什么都乐意干,取一些虫卵罢了,可比他们挑大粪要干净,何况这儿还包吃包住呢!
陈梦球:“……”
他只看到,几十位老农聚集其中,围绕那些琉璃箱,箱中密密麻麻都是虫子……
他现在告辞离开还来记得吗?
心裕冷冷道:“你初次来此为殿下做事,需要证明一下自己确实有这个能力,殿下才会信任你。”
陈梦球心头一凌,笑道:“愿闻其详。”
“看到这些虫子了吗?殿下想要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少不了经营与管理,现在的数量还远远不够,之后就交给你了。”
终于可以摆脱虫子,心裕内心喜不自胜,面上则不动声色地忽悠陈梦球:“你做的合殿下心意,日后殿下才会派你做更多更大的事。”
陈梦球怔怔盯着那些虫子琉璃,后背发毛,摆在面前的青云路上飘过了嗡嗡嗡的声音。
他没有犹豫太久,在心裕的注视下咬了咬牙:这一票干了!
三个月后,第一批用以处理京城残渣垃圾的黑水虻进入了朝臣的视线,有关于昆虫研究的进度,则由陈梦球在胤礽的“压榨下”写下一篇又一篇实验报告。
恐怕陈梦球自己也没有想到,亲笔写下来的东西,提前了不知道多少年进了帝王的眼,甚至因特殊身份,还受到了帝王当朝召见。
这一日朝会,康熙将胤礽与小美商讨后,结合众位朝臣的上奏内容,最终完善出来的“垃圾处理章程”告知朝臣。
可重收重置之物,由官府派人回收,送于处理站。
粪便作肥曾引起百姓哄抢,如今统一管理。
沿街禁乱丢垃圾,违者罚款并游街示众,明知故犯者压入牢狱,再屡教不改,则仗六十。
关于这一点,胤礽举了众多例子。
殷商时乱丢垃圾砍断手,秦代乱丢垃圾要在面部刺字,唐朝则仗择六十棍,乱丢垃圾没到要人性命的地步,那便罚款,并游街,这种丢面子的事儿,寻常人也不敢做。
模仿唐代古人设置公共厕所,扩大京城中的公共厕所数量。模仿宋代,设置打扫的环卫工人职位,以保持城市干净。
胤礽道:“京城街道脏乱堆积,亦有朝廷不重视之故,此法古人可做,为何到了大清却忘了呢?脏乱则容易生疫病,解决之法贵在人为。事关最难解决,难以焚烧的厨余垃圾,孤在此前众位大人的上奏中得知还能‘利用虫子’,于是在汗阿玛的支持下,开设研究所,研究虫子,果真发现了黑水虻此虫的妙用。此事,还需要汗阿玛宣一个人前来。”
什么叫得知还能“利用虫子”,分明是他给出的亿万只小强之法挑战人神经,到现在倒打一耙,倒是成了朝臣的锅了。
还有那研究虫子的研究所,经过胤礽的嘴,倒成了康熙授意他做的了。
帝王深深看了一眼胤礽,为了自己的面子没有当朝反驳,在儿子无辜的眼神下,自认慈祥大度的老父亲默默背起了黑锅:“宣陈梦球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