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钱不值,丈夫喝得醉醺醺的,先前不出现的衙役,这会儿倒是出现了,问她是不是要和离。
女人没有了丈夫,岂不是平白被人欺辱?静月当然拒绝了,这会儿看着林鹤做了知府,离开了郧安,她心中又百转千回了起来,她不喜林鹤,觉得他们坏了她的好事,也不喜林鹤为什么扶持什么玻璃窑,让做琉璃的没了活路,但是她也要承认,林鹤是个公允的好官,这次林鹤走了,以后应当再也不会有衙役过来了。
静月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她坐在了地上,甚至觉得,是不是当时和惠安师太一样,对林昭好一点,也不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林昭不知道静月烂泥一样坐在地上,她正在和钱宝儿小声说静月师姐的事。
两县合并之前,爹爹管不着如月庵,等到两县合并了之后,那小小的如月庵是静月做主并不清明,爹爹就把这人不多的小庵堂拆了。
愿意嫁人的,那些军户是缺媳妇的,想办法相看凑成对,不愿意嫁人的,就安置到更大一些的庵堂,还有一些先前在静月牵线下还俗的,也一一走访,看日子过得如何。
这些事情从头到尾林昭都很清楚,也知道静月的日子过得不好,其实玻璃横空出世了之后,是有劝琉璃匠人去做玻璃,只是静月的这位夫婿并不愿意,也劝过是否愿意和离,郧安现在新来的人多,静月虽然生了孩子,也可以再找,但是她似乎并无此意。
钱宝儿歪了歪脑袋,“她既然不愿意和离,该问的也问过了,也够了。”
林昭也点点头,她也这般觉得的。
马车碾在原翔安县的街道,继续往前走,一直是往建安府方向去。路上一共用了两天,这一行人是第二天申时进入的建安。
刚一进入建安府,头一个感觉就是大,路当然不如郧安新修的路好,但是足够宽敞,四驾马车并驾齐驱都还绰绰有余,街上的人也要比郧安的人要多,往来的商客不断,现在的郧安虽说不错,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远不如管五县的建安府气派,大部分的行商,还是会选择走大一点的府州做生意。
等到了建安,两个小姑娘从城门口就下了马车,骑在了马上,林昭的手摸一摸爱马,对着马儿说道:“以后就是住这里了。”
这从郧安过来的几户人家,选择的宅院都是靠近府衙,以后串门就更方便了一些,知府衙门规格也要比县衙大得多,门前的石狮子都显得更为威严,林家的马车到了后宅,已经有衙役在那里候着,帮忙卸下辎重。
大齐的知府是按照前朝一样设置的,用的是中央六部之制度,不过这六部不叫做户部、吏部,而是叫做户房、吏房等。此时六房各有一位典吏在这里候着,至于说同知、通判等诸位大人,是在前面的府衙候着的。
李典吏的眼睛尖,看到了那柄万民伞,眼珠子都黏在了上面。
他连忙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吴典吏,语气激动,“那可是万民伞。”
吴典吏被李典吏一撞,也看到了那像是乞丐伞一样的万民伞。
见着要把万民伞拿入后院里,李典吏上前一步说道,“这是郧安县百姓的心意,咱们府衙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万民伞,等会大人交给在下,我是户房的李典吏,可以把万民伞拿去给几位大人看看。”
潘曾毅先前告诉过林鹤一些府衙官员的性格,林鹤想了想便说道:“那就劳烦李典吏了。”他一拱手,直接说道:“诸位不如在府衙候着,我换身官服,便去衙门里。”
后宅宅院早已经收拾妥当,这里的宅院也要比以前县衙大不少,而林鹤换了从四品的官服,正衣冠之后就去了衙门里。
林鹤一一与诸人见礼,一边观其神色,一边想着潘曾毅说过的话:
“韦同知,韦荣,脾气和性情都很随和,他不怎么管事,所以基本上知府衙门你拟定章程推行就好,他虽说不管事,但是在朝中或者是在承宣布政使司里都有些人脉,遇到了难事,你请教他往往有意外收获。”
“盛通判,盛德翃,负责粮运、水利等事物,按道理也要负责诉讼,只是建安府目前的推官本事有些欠缺,先前的仵作退了之后,没有新仵作,说来惭愧,我年岁大了,有几个案子我觉得有些疑难之处,只是尚未找到合适的仵作,案件还需要你来侦破,这人暂且收押在牢狱之中。”
“六房之中,户房李典吏,性格最为活络,有些钻营不过你相处久了便知道了,他这人生性好热闹。刑房吴典吏,性格有些倨傲……”
“管理一府乍一看与管理一县没什么区别,只是事物是管理一县的数十倍,还要起到上传下达的作用,管理的人与事物都多了,一开始你恐怕要磨合一二,而且也不能像是管理郧安县那样,凡事亲力亲为,需要下放一部分权利。等到后面找到了自己处事的办法就好了。”
林鹤觉得潘曾毅的那些话很有道理,记在心中。
李典吏带来了万民伞之后,在林鹤过来之前,府衙里的各位官员都被震住了,看里面不同的布料,不同人绣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字,感觉得到这把伞沉甸甸的重量。
就算是再不爱管事的韦荣也对林鹤肃然起敬,因为做了太久这个位置的官员,见过不少行事风格的知府,韦荣觉得无力改变一些事情,才这样随波逐流,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够有这样一个上峰。
林鹤微微一笑,“今日里我第一次来,我之前来潘大人是请我在盛德楼吃饭,不知道如今是不是盛德楼还是建安府最好的酒楼,我想请诸位一起吃个饭。”
盛德楼自然还是建安府最好的酒楼,倘若不是,谁也不会在这个档口纠正,于是众人纷纷道,没有让林大人出钱的道理。
林鹤说道:“说来惭愧,我自己身无长物,但家母与人合作做生意,赚了一些银两,宴请诸位的钱也拿得出,诸位莫要与我推辞,若是这笔银子花不出去,晚些时候家母还要忧心忡忡。”
林鹤说话风趣,惹得众人一笑。
林鹤等到笑声停歇,对着诸位笑着说道:“今日里实在是有些来不及,之后请诸位同僚到我府中做客,这一次请诸位到盛德楼一聚,诸位莫要与我推辞。”
府衙后院的正厅也足以摆上三桌,可以容纳下目前的官员,林鹤便主动请诸位吃饭,以前他第一次做县令,并未请人吃过饭,后来与衙役熟悉了,才知道刚开始的吃饭喝酒是很重要的。在宴席上觥筹交错,与人交谈,等到吃的尽兴时候,似乎防线都松弛了,可以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一次做县令,林鹤有许许多多的不足,这一次在府衙,则是弥补了过去没做到的事。
林鹤的酒量还算是不错,不过女儿从不让他喝太多的酒,甚至还给他准备了带有机关的小酒壶,给别人斟酒的时候是浓香的酒水,至于到林鹤的则是掺了不少水,有酒的香气却没有酒的浓烈。
林鹤在席间与人狗筹交错,他极其注重凝听,关于自己想要做的事也是徐徐图之,并不打算一次都说清楚。
不知道是哪家也在宴请,素手芊芊勾着琴弦,软语呢喃声偶尔会传到这个雅间里,林鹤看着众人神情放松,他面上笑着,心中一直在记着关键信息,这建安府里的大户也都略知一二。
林鹤装醉上了马车,等到与人告别之后,松开手指,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哪儿有刚刚的醉态?等到回到了院子里,柳氏笑盈盈地送来了醒酒汤,说着家里的安排。
林昭在郧安已经是自己一个房间了,现在更是如此,点燃了玻璃灯,林昭在给赵翊林写万民伞的事,还写了静月师姐的事。
或许是月光太美,林昭和这个素未谋面的笔友交流的时间太多太长,有了一点吐露心思的欲·望。
“当时我和钱小姐坐在马车里,我看到了静月师姐,她和过去改变其实很大,她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我是有些坏,当时看到她的模样,我觉得她的日子过得不好,真是太好了。好像是知道她过得不好,我才高兴。”
林昭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好像是把自己不好的心思都展露到赵翊林的面前了。
她贝齿咬着唇,虽说这话或许显得她有些恶毒,她最后还是没有扔掉这张信笺,只是往后写了一下静月让她饿肚子,想要把她卖给周家做童养媳的事。
林昭最后写道:“与你说这些,我心十分羞愧,但却也不想删改,万望莫要与我生隙。”
当春光明媚的三月里,赵翊林收到了这封信,非但没有要与林昭生隙,反而觉得她实在是心软,她身上的这种品质与他截然不同,也是让赵翊林第一次意识到,与他通信的不光是一个交谈甚欢的小伙伴,而是一个心思有些细敏的女孩子。
三月的金阳璨璨,把清晨的薄雾都蒸腾得轻薄了,缓缓流淌盘旋分散到了上空里,让万物都清晰起来,这样的春光之中,赵翊林也因为这封信,而心情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