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泽山咸象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来,未光大也。正常的交往不会有忧虑也不会受伤害,不正常的交往,就不能光明正大,肯定是各怀心事,惶惶不安,得不到快乐。
灯影摇曳的酒吧,浊气大过湿气,闷得我透不过气来,阿娇却是如鱼得水,和王伟在音乐里旋转。小雅问我跳不跳舞。我不喝酒也不会跳舞,这些东西都是奢侈的,离我很远,我在想爸爸卖掉的那头耕牛,他送我来城市是为了一个梦,但他不知道乡村离城市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一头牛的代价让我不足以走进城市生活,不管到何时,我都怀念遥远乡下的另一种生活,水比酒更甘甜,月光比灯光更皎洁。
女人永远比男人更有适应社会的能力,这点我从阿娇身上能看出来,同样来自乡村,她在竭力蜕掉乡土味,唱流行歌,喝洋酒,跳现代舞,说普通话。她在努力溶入所谓的上流社会,上流社会里下流的人更多,乡村是底层但不下流,对此我深有感触。
王伟在我家一直呆到晚上,他没有去打麻将,阿娇也没有回学校,他不停地讲城市里的传奇,把自己塑造成英雄或者绅士,他有很多次抓坏人的经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负过伤,所谓英雄只是他自己的幻觉,大都市的高档场所他都去过,他知道如何用光怪陆离的现代生活吸引涉世不深的女孩子。阿娇神往地问他酒吧里都有什么。她对时尚的求知欲要超过罗素的哲学。在她眼里,城市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王伟要带她体验酒吧的生活,她喜不自禁,毫不犹豫答应,视我如无物。小雅悄悄对我说:“阿娇这丫头真单纯。”
我不明白小雅话里的意思,也许她把阿娇当成农村来的傻丫头了。没心没肺的那种,如果阿娇真是没心没肺的单纯倒是好的。
她们还在不停地跳舞。我问小雅:“你要嫁给王伟吗?”
“我嫁给你你要吗?”小雅反问我。
我很傻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破坏人家的家庭呢?”
小雅怔住了,久久看着我,然后把一杯红酒倒进嘴里,有一滴液体悬在嘴角,触目惊心的鲜红。
“你也这样说?”小雅苦笑:“你不懂,你们都不懂。”
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感觉王伟不适合你。”
“适合?开始的时候有谁会想适不适合?只会想需不需要。”小雅说:“我刚工作的时候和阿娇一样,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有一次值夜班,发了高烧,那是冬天,下着大雪。王伟要送我去医院,可是所里那辆破昌河面包冻住了,他给我裹上大衣,背着我走了三里地。又在医院里陪了我一夜,一夜他身上的衣服都没暖干。女人的心有时像纸一样薄,一滴泪水就可以洇透,感动可以变成感激,感激产生感情,感情是可以让人不顾一切的,当有一天我清醒过来,一切都晚了,心灵的纸片碎到不可以复原,只有听天由命了。”
她目光里有深深的忧伤,我想安慰她,却找不到适合的语言,也许正如她所说,不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而是她需不需要。
阿娇和王伟回到了座位上。阿娇坐到我身边,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气逼人,她说:“我今天真快乐。”
王伟和她碰了一下酒杯说:“为快乐干杯。”
我和小雅也碰了一下杯,我在心底说,为你的不快乐干杯。小雅与我对视一眼,脸上换回了平时的颜色,她已经历练成百毒不侵的女妖了。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阿娇是何时走的我都不知道。我热了昨天剩下的水饺当做早饭,吃完饭去楼下倒垃圾,顺便去书店消磨时间。这段时间我迷上了红楼梦,大学时老师说读红楼之前先要了解明清历史,那时我在学校图书馆把清代的历史和小说都看了一遍,正要开始读红楼时,被驱逐出来了。现在想看又买不起,只能有空就去书店看几页。
我倚着书架看书,一个管理员脚步很轻地走了过来,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头发挽在后面用橡皮筋束着,个子挺高,瘦瘦的,很文静,气质与她从事的职业颇为符合。她轻声说:“今天是星期一,不用上班吗?”声音很好听,温和而自然,像很随便地在和熟悉的人打招呼。我看了看周围,确定是给我说话后,脸色有些赧然说:“我没班上。”
“哦。”她看了我一眼,边整理书架边说:“我看你经常来看书,是作家吧?”
我摇摇头,有些紧张,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以前我遇到过这样的事,一位卖书的大妈朝我嚷:“想看免费书去图书馆,我这儿都是卖的,你翻来翻去弄脏了我怎么卖。”
她看出我的窘迫,冲我莞尔一笑:“别介意啊,我只是好奇。”
是好奇我在别人工作的时间里逛书店,还是好奇我看红楼梦?我问:“我只看不买不妨碍什么吧?”
“妨碍啊,你应该坐到那边慢慢看,这么一直站着不累吗?”她指了指窗台下面的连椅调皮地说。
我以为那是书店工作人员的休息椅,却原来是给买书的人坐的。
我说:“谢谢。”拿了书踱过去,刚坐下,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放在我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看在这杯水的份上,我决定回答她这个有些太唐突的问题:“周天一。”
“我叫齐玉儿。”她似乎对我很有兴趣,也可能是成天呆在书店里实在闷得慌,想找个人聊聊天。她显然是没话找话说:“红楼梦里你最喜欢的人物是谁?”
我想了想说:“凤阿娇。”
她的神情很诧异,托着腮想了半天问:“红楼梦里有这个人吗?你该不是说凤姐吧?”
“不是凤姐,是凤阿娇,你好好去书里找找。”我促狭地说,其实有打发她的意思。
齐玉儿颦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红楼梦我看了四遍,不记得有这个人。”
我很认真地说:“四遍怎么够,我看了十遍呢,第一遍记情节,第二遍记诗词,第三遍记菜肴现在是第十遍,专记人物关系。”
齐玉儿被我的大话唬住了,惭愧地说:“那你岂不成了红学家了?看来我真得再从头好好看几遍。”
她的神情很可爱,让我都不忍心再捉弄她了,但是骗她看十遍红楼梦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想了想就没有说破。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许多邂逅,有的是流星,有的是浮云,惊鸿一瞥就划过记忆远去了,比如我师父,比如钱通海,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流星,曾经照亮过我,但都只停留了一瞬间。我觉得齐玉儿应该算浮云的,不抬头就看不到,看到了也没什么感觉,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各走各走的,打声招呼就散了。
我没想到的是,浮云有时也会停留,也会下雨,也会给我一段刻骨铭心的奇遇。
我在书店坐着,墙上的钟当当地敲响了十二下,我的右眼皮也跳了十二下。齐玉儿也看到了,故意眨着右眼问:“你的右眼有意思嗳,钟敲一下它跳一下。”我也感觉有点奇怪,用手揉了一下说:“昨晚上这只眼看人家跳舞看多了,在演习呢。”
我倏然想到今天正是和孙发财约定的最后一天,忙向齐玉儿要了三枚一元的硬币,在桌上排了一卦。
看着画出来的卦我先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六冲离卦。九三爻官动克世,是为有凶之象。离为火卦九三爻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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